7.念力
笑意未尽,一个沉稳有度的声音便打断了他:“芳儿,你说的,朕都信。”
芳贵妃的手抖得短长,强自平静道:“你胡说!帝位不是你的!我的孩儿也不是你的!”她不敢去看天子的眼睛,只回握了他的大手,颤声道:“君上可托臣妾,孩儿确然是我们的骨肉……”
三百年情劫后,她以上仙阶品重归仙位。
久未有人来,心知救兵有望。她眸中含泪瞅着劈面的帝王,凄然一笑:“君上,芳儿。。。先走一步!”回剑于颈,当场自刎。
逾明一怔,天宫别史之前也听过很多,月老殿殿主受罚下界历劫之事,众仙皆知。问起受罚启事,几个知恋人三缄其口,其他众仙竟无一个晓得内幕,唯有几个功德仙君猜想她是因为窜改姻缘簿受罚。
心凉,不过因为没有赶上命定的那小我。若你情愿等,那人穿山越海,即便来的晚些,也毕竟会有相逢那一日。
月华微微一笑,手指抚上笔尖,逗得风月笔哈哈大笑。
“芳儿不必忧心,许是克日政务繁忙,朕有些劳累,些微头疼也无妨事。”他明显怠倦不堪地推着额角,偏还挤出笑来哄她高兴。
她眼眶一时有些酸涩,低了头,行动愈发迟缓。近前时,她将茶盏安设于桌上,并未奉上,转而为天子按摩头部穴道,“君上抱恙,还是不要饮茶罢,太医的药更对症些。”
南文渊兀自嘲笑。
“号召?你犯头痛病是我的号召,那杯毒茶也是号召!彼时,若非大将军挥军平叛,又执意扶你上位,你一个小小封地的贱种,如何坐得帝位!现在他们都死了,朕也该返来了,拿回属于朕的统统!皇位,孩儿,皆是朕的。哦,有个奥妙忘了说,芳贵妃所生的宗子,实在是朕的孩儿!她识得朕,比你早。”
逾明四下打量。
她回归仙位后几近不出门,日日捧着姻缘簿勤奋,也是为风月笔与姻缘簿堆集功德与念力,助它们早日规复。
“这些是念力?为何会有多种色彩?”逾明猎奇心起,以指尖戳戳,念力本非本色,等闲便穿透了。穿过红色的念力时手指有炽热之感,绿色的念力暖和清冷,灰色的念力有黏腻潮湿之感……
锋利的声音剐蹭着耳膜,芳贵妃禁不住身子一阵颤栗。天子附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怕,朕护着你。”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南文渊只手一吸一推,大殿门窗尽皆封闭。黑气环抱,他悬浮在半空,面皮一时泛紫,一时泛黑,两种色彩瓜代闪现,面庞扭曲,一时欢愉,一时痛苦。
烟花已闭幕,她的背影在夜色中无端生出一种寥寂来。逾明瞧着,一时竟呆怔了。
缩成一指是非的风月笔被一根发丝悬在月华的腰间,它轻巧地以发丝为绳荡起秋千来,瞧着热烈。月华日日守在月老殿,鲜少出门,它的八卦范围也仅限于天宫,可贵来凡界见地一回。
袖中的姻缘簿滚烫非常,月华一抖袖袍它便直直飞出,悬浮于身前。册页主动翻开,四周八方的念力一道道汇入此中,五颜六色,煞是都雅。跟着念力的注入,姻缘簿仿若吸足了力量,封皮红光愈盛,白纸上的字好像游鱼,活了过来。
有了上仙修为的加持与她的勤恳,现在,姻缘簿再现昔日光芒,风月笔也规复了言语才气。终有一日,它们都会规复全盛气力。月华微微点头,既是对本身承诺,也是暗自对它们两个火伴儿的承诺。
地上的长剑“咻”的飞起,剑柄正巧落在芳贵妃手中。她手中一沉,长剑如同粘在她掌心,几番挣扎皆没法抛弃。
途中,逾明打了个哈哈,状似偶然问道:“抓到他,你待如何措置?”
绕了一圈,竟还在宫内。
彼时,她因为私心,窜改了神仙历劫姻缘,被强大的反噬重伤,害的风月笔严峻受损,不但笔尖秃掉,还丧失了言语才气,姻缘簿乃至没法自交运转,变作浅显空缺册子。
漫天花火中,数不尽的尘凡男女执手许愿,强大的念力一丝一缕皆汇入姻缘簿。
它们毫无牢骚,乃诚意甘甘心助她,她却不能健忘,当年强行催动风月笔窜改姻缘簿时产生的统统。
“杀了他!快!”南文渊锋利的声音多了几分短促,一时殿内暴风高文,桌椅飞起,强风之下,站立不稳,相拥的二人被迫分开了几步。
她散尽数千年修为,用以修复姻缘簿,使它竭力支撑自我运转,又拔了数百根青丝为风月笔续上笔尖,而后自领惩罚,去凡界历劫。
“不要!”天子一声暴喝,突破了暴风的监禁,抢上几步,在剑刃切近对方脖颈存亡一线时,双手及时抓住剑刃,向本身一方死命拉扯。锋利的剑刃几乎堵截他的手指,他却半分不让。
她的下唇已咬出血来,显见得吃不住力,双手握剑往下压,手背青筋亦暴起,却没法节制手中的剑,手臂仍被剑牵引着一寸一寸抬起。
芳贵妃一抖,寒凉的小手忽的被天子的大手覆上,和缓得很。“皇兄何时返来,也不先同弟弟号召一声,好叫弟弟去迎一迎。”
“别找了,我是风月笔。”
“这个……这个不好说。”风月笔舌头好似打了个结。
“为何不看?”月华随口一问,语罢自发讲错,抿了唇,很有几分难堪。幸而天气渐暗,不大看得清面上神采。
月华一句“秉公办理”,已去得远了。
“我没有情根,聚不了念力。”月华淡淡一笑。“先办闲事罢。”抢先走出冷巷。
“念力有很多种,有一片热诚的良缘,也有举案齐眉的淡然,更有爱恨胶葛的孽缘。痴男怨女,各有分歧,因此念力的光彩也各有分歧。”一个稚嫩的童声高耸地响起。
姻缘簿若没法自交运转,三界姻缘必将大乱。彼时,她心知大错已铸成,唯有极力弥补。
彻夜天子去了芳贵妃处,晚膳将将撤下,一阵妖风刮过,灭了大半火烛。燃上灯火,天子便抱着头,说是头部仿若遭到重击,推着额角喊头疼,恰好瞧不出半分伤痕。芳贵妃着人去请太医,又亲身去偏殿茶水间备安神茶。
芳贵妃身子一震,还未抬眸便被熟谙的度量紧紧拥住。熟谙的味道,熟谙的暖和。她伏在刻薄的肩膀上,鼻刻薄涩,吸了吸鼻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痴情的芳贵妃!”南文渊反手拖着一柄剑,高傲殿柱子后转了出来。剑是宫中侍卫的常用佩剑,行走时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剑刃锋利得狠。殿外寺人宫娥了无声气,是死是活无人晓得。
“杀了他!”
一朵烟花许是孤单,如有万千朵作陪,倒也算得一场乱世繁华。
因为,那是她亏欠它们的。
“因为我在想……”他倏的拉着她一个回旋,将她抵在石墙上,两手撑在石墙两端,将她圈在此中。“在想我的风谨若主动些会是甚么滋味儿,因此走神了。”他低头看她,面上笑意盈盈,如深潭的眸中似有两点星火,星火渐成燎原之势。他言腔调戏没半分正形,双臂却有几分生硬,仿佛比她还严峻几分,她却恍然未觉。
岂料,茶水间三四个宫娥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她一惊,回身便逃,却被身后一双手臂拦腰抱起,一声惊呼也被唇齿堵上。
天子一笑,端起茶盏:“芳儿泡的安神茶,最是安神。与太医的药并无抵触。”才揭起茶盖,却被她手肘一撞,茶盏落地,于厚厚的地毯上滚了一圈。
最后一丝暮色也沉入墨色中。春日夜风微凉,逾明束发的缎带悄悄滑落在地,如丝墨发四散飞扬。跟着他倾身的行动,墨发披垂下来遮住二人的面庞。
顷刻间,统统的喧哗都隔断在外。月华的心,没出处地乱了节拍。
南文渊趁夜入宫,莫非还是为了皇位?月华叹了一句:“民气不敷。”贪嗔痴,贪字排在第一名,也不是没有事理的。
自古皆言,烟花易冷,民气易凉。殊不知,烟花易冷,毕竟残暴过,不枉此生。一民气凉,终有另一人来暖。
一朵烟花于夜空中绽放,凤鸟拖着灿艳的尾羽滑过天空,长久而残暴。随后,万千朵烟花冲上云霄,接踵绽放各自的风采,一方天空亮如白天,非常热烈。
“念力当以正红色为佳。你还想晓得甚么?月老殿诸事,没有我不知的!”风月笔非常高傲,着意显摆。
姻缘簿汇集了很多念力,红光大盛,竟又指了方向。二人再不担搁,顺着指引而去。
“情根碎了又如何?再长出来便是。我的念力,定是正红色的天定良缘!哎……”见她行得远了,忙小跑着追上去。
南文渊面色一沉,冷哼出声,将长剑掷到芳贵妃脚边,“杀了他,朕保你不死,你我的孩儿便是下一任帝王!如若不然,你们都得死!”
逾明眸子一转,舔了舔红唇,“不知你主子与我的念力是何种色彩?”
风月笔抖抖笔尖,于月华腰间一阵乱晃,清了清嗓子,“三百年未曾开言,几乎忘了如何说话。”言语间镇静的很。
芳贵妃端着一盏安神茶,行动沉重,缓缓入了大殿。太医已诊了脉,自去熬药。天子见了她,一手推着额角,另一手抬起,几次向她招手,欢乐之心,明眼人皆瞧得一清二楚,寺人宫娥得了眼色,皆退守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