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鸿门樽前计 - 第22话
有尾席地而坐,昂首望着房梁,心道:“此法竟有奇效。”她将蛇尾竖起,掸掸鬓发,扫一眼面前,哪另有那谷面小山踪迹。
有尾自难拖着残腿亲往山脚层层探看,然其混迹伙房不过数日,已同厨娘伙夫打成一片。这群人日日搬唇递舌,暗传闲话;宫内幕状,倒似无一不知。
弄琴闻言不该,心中默念口诀,不过弹指,便见空中飞来四只白雀,长尾如扇,喙部倒是粗钝扁平。弄琴低声驱鸟至房中四角,而后立时退至房外;弄墨见状,一同跟了去,待弄墨将房门一关,屋中四雀便似得令,齐齐啼鸣,迅指其尾长至数十倍。
苍文闻言,心下反添新疑:我原不明,步飞一介墨客,怎会看破镜妖把戏?现在看来,恐之前助吾辩白真假的,另有其人,却不知是否便是先前传信那位?苍文心道:为今之策,且等步飞伤情初定,再行群情。
“这是何为?”
弄琴弄墨返归房内,四鸟即飞将出去,转眼无踪。
“我会命厨娘每日从你处获得谷面,单制成干粮供你吃食。”弄琴缓道:“且从后日起,你日日中午需至马厩劳作,一日两个时候。”
别的,全部左肩山高低,另有伙房、厩房等地仆人,单单其数几已过百。
弄墨不悦:“她这模样,山下村民会将我知日宫当作何地?难道跟那愚城无异?”
“我虽法力不及弄无悯,没法上得山去与你相会。然这谷面传信,我不过随口一提,你竟当真施为起来。”目繁华嘴角一扯,心中暗道。
“秋风厉而潜行,苍神发而动翼。”
“步飞立于老朽身侧,仅闻他陡喝一声‘千万不成’。当时我尚不解,他未几言,令一旁镇民取了麻绳,以后托个强健男人将一头飞入楼内,再请我命镇民齐呼号子将你拖将出来。”
然主峰峰顶却无弄无悯寝殿。他单独幽居另一峰顶,名唤“怀橘”。巧极,其寓所与知日宫惩戒禁地贯日崖相邻,为得弄无悯一面,倒确有弟子用心肇事以求奖惩之例。惜其不知,这贯日崖,唤作“崖”,实为“线”,独一足之地容身;凡是被罚在此思过者,皆需金鸡独立,后背紧贴山壁,稍有异动,标准大过,便恐出错坠落。如此这般,何来心机左顾右盼乞见仙颜?
纵七八日风景,有尾已将知日宫表里殿遍探。这知日宫殿宇位于左肩山一主峰峰顶,外殿以议事、习文、雅乐、静思,殿前则是早武课习所。内殿供弄无悯入室弟子,即苍文赤武二人及其亲导师弟居住糊口。这亲导师弟,名为师弟,实为苍文赤武二人门徒;虽他二人看着年事不大,然总得弄无悯真传,故坊间慕仙者,每以亲导师弟为修习所求。除此,弄氏姐妹居于主殿旁华年殿,随时听候弄无悯呼唤;主殿边另设丹房,专为弟子供丹,多得强身健体、去浊轻身、加强功法之效。
正在此时,目繁华面前陡现一卷,似有无形之人奋笔而书。
“目繁华曾言,鬼惮谷面皆因稻谷有精,此精非仙非妖,自有一股正气。若想暗度陈仓,没个几石还真不敷袒护。”有尾沉吟,伸手揩揩空中。
见此景象,弄琴难扼肝火。
弄墨见状,心下暗道:恐其不肯旁人见她残疾。这般,我便非要她出丑人前。
“明日,她当一同下山。如此一趟方知万物来之不易,容不得轻贱糟蹋。”
此时,目繁华早已优哉游哉赶回阳俞镇,正于自家院中赏花,突感鼻尖一痒,掩口而嚏。定睛一看,身上粘了些许红色粉末,此物,恰是有尾屋中谷面。
“若那厨娘到来,看此处无一丝谷面,不知作何神采。”有尾不由畅怀,“以后还要诳一诳那弄家两女,就说已将屋中谷面掺入伙房面缸,且看她们切齿。“
弄家姐妹碍于弄无悯明表示仰,虽心中有怒,亦不敢张扬。弄琴念有尾并无大过,也便随她于知日宫肆意游逛;她自心知,宫内奥妙处多设结界,旁人若无亲授夸父金符绝难入内。
有尾本想这知日宫不过百人,后才得知,这知日宫其下另有三层:底层位于左肩山脚,为知日宫入口,名唤“仰日宫”,每日迎八方寻仙之人。知日宫于弟子遴选松散,慕名来人,或因资质不佳,或因赋性不善,皆为拒却。若幸甚进得入口,又捱过十仲春磨砺,便可至二层,号为“追日宫”。此地主授修仙法门,每年择人杰百位,入层三,是为“并日宫”。这第三层每年再沥四报酬苍文赤武亲导师弟。如此,很多人或将平生光阴留于左肩山,却至死未得弄无悯天颜一眼。
“有尾,你若可同往,岂不大善?我们把臂逛逛麻市街摊集,买些花花绿绿糖粘糕点。”弄丹边道,边置了两块金丝枣糕于桌上,恋恋不舍盯着瞧瞧,轻叹口气,又愁道:“即便二姐首肯,大姐不置可否,我那三姐性子急燥脾气乖张,总要不准。”
“恰得机会,背帖怡情。”言罢,已于谷面上以指作笔,疾书起来。
“现往敛光居,一探便知。”弄墨回道:“想是在我知日宫住得安闲,反客为主不成?宫主各项用度也未见有那小妖奢糜。”
“老伯宽解,无碍。将那青镜碎片取出,包扎止血便可。”苍文应道:“小侄冒昧,不知救小侄脱困之计出自何人?”
苍文闻言,立时退出,掩了门,静待在旁。
这渊中死水倒是值得稍提:此水名唤“肥遗江”,传此江有神,可攀岩壁、行虚空,无源无止无迹,不成谓不奇。
苍文将步飞带回王府,此时藻圭王爷也差了镇上大夫前来。苍文见状,急道:“伤得可重?可有性命之虞?”
“皦玉粲以曜目,荣日华以舒光。”有尾边书,边笑道:“名字倒是风雅,为人不拔一毛。”
“你就料定本身去得?”
一刻后,呼呼声乍停,有尾这方起家,向外一望,竟见外堂正中地上堆起一座谷面小山,其他各处皆已整齐如初。
两人刚离,有尾便清清身上肮脏,又从卧房取了条薄衾,置于身前,双臂一伸,整小我便往谷面堆实压畴昔,将一座小山移平摊于面上。
弄墨斥道:“你倒敢调派我们姐妹!”
目繁华思忖半晌,已是了然,正要挥袖将字抹去,手一稍抬,反被半空而下的谷面砸个满脸。他忙跃至一旁,见那谷面滂湃,仿佛冬雪。不过转眼,眉下狼籍。
“明儿让人在宅子门口摆个干粮摊头,还能白赚些银子。”目繁华环顾院子,面上笑容渐露。
弄琴皱眉,却不言语。
“你与镜妖楼内相斗,我们在外瞧着,不敢近前。那虚像楼门大开,内里情状倒也清楚。”
“大姐沉思熟虑。小妹多言。”弄墨恭道,少倾,面向有尾,厉声喝止:“知日宫规,有错必罚。既是惩戒,怎容遴选?明日我自会遣人来此,领你下山。”言罢,已携弄琴往屋外而去,见其背影,实在对劲。
“但是步飞在外点拨小侄破敌之法?”
“宫主将我安设于此,要我好生呆着享用。”有尾也不恼,反是笑道。
因那渊中乃是死水,即便真有出错,倒不致死;然落程漫漫,生不若死。所历之人,无不悔过,思及变色。
“你且随我一看。”弄琴言毕,已是起家往敛光居方向行去。
那今后,弄墨从几个宫中亲信处闻听,有尾日日将知日宫膳房搅得不得安宁,挑食贪食不说,不时华侈糟蹋,前一日还命人送了五石谷面往敛光居,说要铺于地上,便利赤脚踱步。
有尾听弄丹提及弄墨,心中已有计量。端倪稍抬,定睛一瞧弄丹,便将一枣糕递上,本身拿起一块,边吃边道:“何时下山?我倒需早作筹办。”
大夫粗查步飞后背伤情,边于药箱翻找顺手物什,边道:“应无大碍。碎镜刺背,入肉不深。然这少年身子孱羸,现血流难抑,恐需光阴保养方是。”言罢,大夫回身,道:“你且先行避退,容我将碎片一一取出。如有细屑散在肉中,更耗工夫,自需一心不二。”
待得弄无悯闭关二旬日,弄丹悄至,奉告有尾,她们姐妹又要下山采买。
半柱香后,藻圭王爷方至,见苍文立于门前,劈面上前急道:“步飞可好?”
“大姐,明日作何安排?”弄墨不解。
弄琴弄墨二人刚至,正见有尾头脸皆是谷面,狠甩袖管,白面分离。
有尾见状不好,猛地翻身,扑在地上,手脚并用爬进阁房。后便听得呼呼风声,有尾心疑,正欲探头,却为飘散面粉糊了双眼。
“大姐,那小妖如此,你也包庇?”弄墨立将动静报与弄琴。
“你们去得,我定同往!”有尾舔唇,将糕点碎屑扫入口中,轻道。
有尾闻言,停了行动,回身见弄氏二女,这方缓拍身上谷面,翘腿倒上桌台,懒惰轻道:“也真有些乏了。你们来得恰好,替我煮些茶来。”
“可有证据?”弄琴神采一沉。
倒是有尾急道:“养马喂马皆可,明日下山我却千万不肯!”边说,边悄抚跛脚,一脸幽戚。
苍文于藻圭镇上千头万绪波平又起,有尾日子却愈清闲。自那日弄无悯解其脚疾之惑,有尾心上耿结遽纾,念念不断,唯候灵药灵药,盼七七今后,得以规复形貌,摆脱残疾。以后几日,有尾自难从命乖顺,仗弄无悯势,反是更加涣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