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等梁峰出了禅房，侍立在老衲身侧的念法才道：“师父，这位梁施主，仿佛对佛法并不感兴趣啊？”
梁峰笑笑：“小子家贫，只能献上这些俗物，方丈莫要见怪才好。”
“这千人，因何而来？”
梁峰苦笑道：“只是讨了些藏经纸，还让我好好进学，莫要荒废了经史。”
这些东西，对于他而言不如九牛一毛。但是对于阿谁落魄士族，但是不小的恩德。就看他领不承情了。
梁峰道：“曾在范阳进学，不过自小体弱，学业不精。”
对于并州的匈奴人而言，梁习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恨角色。当年他身为并州刺史，把五部匈奴折腾的没小我形，也让南匈奴完整归顺，臣服在了曹魏脚下。现在大事期近，俄然冒出个梁家的子嗣，怎能不让民气惊？
看到梁峰走近，那人缓缓回身，一双清澈眸子高低打量了梁峰一眼，温暖笑道：“早就听闻佛祖入梦之事，未曾想梁郎君如此俊雅身姿。”
“不如医寮中人和寺中僧侣。”梁峰谦逊笑笑。
“天然充足。”刘宣捻须一笑，“五十石黍米，我会派人送到中正府上，以谢梁郎君慷慨。”
看了眼梁峰那肥胖不堪的身材，刘宣缓缓点头：“你这性子，礼佛也不错。不过书还是要读的，不能因佛教偏废了学业。”
“几卷佛经。”梁峰笑着把盒子递了畴昔。
没想到这匈奴王爷如此上道，梁峰赶紧行礼称谢。
念*了一下：“恐怕有千人。”
“因疫病得消。”
刘宣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在那里进的学？师承何人？”
梁峰游移了一下，方才答道：“小子手中另有一些，不知千张可够？”
“如果寺中开端施粥，度费事之人，又会有多少香客？”老衲持续问道。
想到这里，梁峰笑道：“既然中正也未读过，不如由我誊写一份，共同研习？”
这是怀恩寺必须做出的背书，也是它跟梁丰绑在了一起的先决前提。只要认定了此事，怀恩寺才气持续救治费事，感化世家。那些心胸善念的朱门妇人，可比经学之士更易拉拢。通过慈悲出世，恐怕比通过谈玄，要轻易很多。
只见一名老者正负手站在廊下，看着庭中舞动的经幡。固然年老，但他一身标准的文士风采，不见老弱，只见儒雅。如果不自表身份的话，恐怕没人能发觉他是个匈奴人。
刘宣老而弥精，方才叫住梁丰，恰是想要探底。如果梁丰熟知家史，就该晓得其祖和匈奴之间的宿恨，再如何长于粉饰之人，都该暴露马脚才是。但是那小子仿佛底子未曾想起此事，言语谦恭，神采天然。独一心神摆荡的，反而是听他要买纸的时候。不难猜想，他是留了些纸，筹算发卖的。
刘宣却笑了笑：“他不是个有野心的。”
幡然觉悟，念法合十道：“多谢师父教诲。梁施主乃是佛子，绝无可议！”
诵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候方告一段落，这些朱紫当然不会跟内里的百姓一样守满三日，早早由知客僧引去禅房，享用斋饭。
现在用过斋饭的高门后辈，也有几人筹办拜别。走到偏厢，两人正巧赶上了一队。像是发明了他们的身影，有位身着戎装的圆脸男人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王中正，北部都尉想请梁郎君移步一叙。”
跟着那仆人的指引，王汶看到了不远处廊下站着的老者，浅笑点头道：“子熙，那便是匈奴北部都尉刘士则，身份崇高。你且去听听他的教诲。”
固然崇信佛教，但是王汶的家学渊深，经学根底非常不弱，怎能看不出梁峰在这上面的缺点。如果能精研几年诗书，恐怕此子前程不成限量。
捧着木盒回到配房，王汶不由奇道：“方丈还送你了东西？”
没想到能换来这么多经文，梁峰有些吃惊，不过推拒不得，只得含笑接过：“多谢方丈赐经。”
看到念法终究憬悟，老衲才缓缓点头：“梁施主乃是佛缘之人，你要看的，是他带来的因果。如果因小小私念，坏了我佛法旨，才是罪恶。”
正因为是长年精研佛法，念法才气垂垂发觉，这位梁施主实在对佛理不甚体味，也无太多兴趣。固然想不明白佛祖为何会选他入梦，但是此人，绝非能斩断尘缘的方内之人。为何师父如此锲而不舍，要赠他经籍呢？
又闲谈几句，他便放梁峰返来。没想到人返来的这么快，王汶道：“刘都尉寻你何事？”
当梁峰说完以后，刘宣缓缓叹了口气：“如此佛缘，殊为可贵。此番晋阳防疫，梁郎君居功甚伟啊。”
摆了一天的外型，梁峰也有些累了，能早点归去也不错。未几时，小沙弥就送来了斋饭，寺里的斋饭可不像后代那些素斋一样讲究，是真正的粗茶淡饭。两人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全了斋戒礼节，便一同走出门去。
是啊，佛法自汉时传入中土，历经百余年，信众还是有限，只因佛家法度跟中原孔教迥然相异。非论是剃度趺坐，还是削生机化，都让受儒家影响深重的百姓为之却步。怀恩寺之以是能建起寺庙，另有如此范围，不过是仗着并州胡人浩繁，才得了便当。
那老者闻言一哂：“对了，此次郭氏所得的藏经纸，不知梁郎君手中另有没有？老夫甚爱佛法，想求一些誊写经文。”
心脏猛地狂跳了起来，不过这时候，可不能露怯。梁峰定了定神，跟在仆人身后，向一旁的廊道走去。
微微一笑，老者道：“归去以后就把五十石粮米送到梁子熙手里，拉车的换成五匹俊马，一并留下便是。”
“未曾。”
这的确都像是长辈的谆谆教诲了，梁峰面上显出些惭愧神采：“多谢都尉指导。”
没想到这匈奴人找本身过来竟然是问梦，梁峰也不推拒，略略把梦中那段祗树给孤傲园的布道场景又描画了一番。这期间，去过印度的人少得不幸，梁峰所说虽不详确，但是此中的异域情调却半点很多，让老者听得津津有味。
老衲点头：“合法如此。”
是挺正视的，不过梁峰总感觉那老衲人应当晓得他的实在心机，如何还会传他经文？不过既然上了贼船，多读些佛经，应当不是好事。
粗陋的禅房中，老衲坐在蒲团之上，冲梁峰微微点头：“多谢梁施主相赠重礼，老衲愧不敢当。”
但是防疫一事，却让寺中信浩繁了数千。布施米粮固然破钞不小，但是拉拢民气倒是一等一的便利。而此等善举，也必定会引来世家朱门的奖饰，届时捐米捐粮的，又何止郭氏一族。长此以往，何愁佛法不兴？
这么看来，还真像一个因为佛祖入梦，才改信佛教，心胸慈悲之人。如许的角色，不但不会影响大事，说不定还是助力。就像刘宣本人一样，匈奴人大多信佛，如果能把佛子招至身侧，岂不是上天庇佑？这个梁丰，不但不能打，还要用心拉拢才是。
没想到老衲人会如此干脆的说出来，梁峰道：“不过是借花献佛，如果没有怀恩寺挺身而出，又何来这万民奖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方丈功德无量。”
微微一笑，老衲开口道：“不知梁施主，是否成心在怀恩寺修行？”
恰好都如此得志了，那梁子熙还不消心治学，反而跟佛教搭上了干系。凡是有些野心，都不会如此胡涂。
听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这话，老衲眼中显出了微微光芒。这话是后代方才有的理念，现在听来，确切新奇。
“这……”念法俄然为之语塞。
梁峰面上固然带着笑，心底却波澜未平。如果说之前，五胡乱华对他而言还是悠远的将来，那么见过这位匈奴王族以后，紧急感俄然就逼上了心头。他从未如此清楚的熟谙到，这是西晋末年，是乱世的开端。统统歌舞升平，都不过是毁灭前的幻影。这里但是并州，是匈奴的老巢，如果乱世来了，要如何应对？
“何怪之有？”老衲微撩视线，“救一人，便得一心。如此功德，远超百万赋税。”
梁峰并没有随王汶一起用饭，而是被请到了方丈的禅房中。
王汶是至心喜好佛理，又极爱那笔柳体笔迹，不由喜道：“如此甚好！用了斋饭，我们就打道回府。”
另一侧，那圆脸男人低声问道：“左贤王，那梁丰但是梁习的子嗣，会否影响大计？”
“哈哈。”听到这个，王汶就乐了，“他是青州大儒孙叔然的弟子，《毛诗》、《左传》都学的极精，不免挂念。不过等你身材好了，是要重新治学，名教毕竟还是根底。”
老衲缓缓点头：“不知施主可学过其他佛法吗？”
“如果带发修行呢？”老衲诘问。
老衲人缓缓道：“梁施主身具佛缘，此乃天慧。但是天慧亦要有勤力相持，方能悠长。还望施主多读佛经，不负一身造化。”
这话既是指晋阳防疫之事，也是指方才布施之举，二者都因梁峰而来，说是厚赠，也无不成。
老衲淡淡道：“这些日子，寺内添了多少香客？”
念法终究明白了过来。梁丰信不信佛，实在并不首要，他想用“佛子”的名号做些甚么，也无甚关紧。首要的是，他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弘扬了佛法，让更多人成为信众，这就是最大的功劳。大乘所愿，不就是普度众生吗？
梁峰微微拱手：“都尉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
刘宣挥了挥手：“那里谈得上指导。此次晋阳之事，让我非常骇怪。能够防治伤寒，但是善莫大焉的功德。你有机遇，也有善心，是个好孩子，莫要荒废了这些。”
“家中另有季子，望方丈包涵。”梁峰还是不能承诺。
刘宣长长呼出口气，再次看向头顶经幡。此次疫病减退真是吉兆，只盼族中大事，也能如此顺利吧。
压下心底烦乱，梁峰跟在王汶身后，向寺外走去。
刘宣笑笑：“老朽也是猎奇心起，实在想问问，那入梦之景是何模样？”
但是老衲面色始终淡然无波，任凭梁峰那双利眼也看不出甚么端倪，只得点头称是。又聊了两句，他才带着经籍，起成分开。
王汶赶紧翻开，翻点了一下，轻声叹道：“这些经籍就算是我，也未曾读全。方丈待你甚重啊！”
这是邀他削发？梁峰赶紧道：“小子俗事缠身，怕是不能捐躯。”
正巧他还是王汶的高朋。晋阳王氏和匈奴王庭向来交好，可不恰是天意？
※
“你再去邺城一趟，看看元海何时能返来？”刘宣对那男人叮咛道。那男人应了一声，快步退了下去。
那老衲人像是早有筹办，从身侧捧出了一个木匣：“本寺亦有支谶法统，有《道行般若经》十卷，《般舟三昧经》二卷，《首楞严经》二卷，皆与《金刚经》一脉相传。特赠于梁施主，只盼施主好生习读。”
梁峰实在吃了一惊。要晓得现在匈奴贵族都用汉姓，此中王族因为数代跟汉朝联婚，自称是大男人侄，全都改姓了刘。一个能坐在晋阳王氏之前的匈奴北部都尉，又是姓刘，除了匈奴王族不作他想！但是就算梁峰汗青再不好，也清楚五胡乱华那场灾害中，此中一支恰是匈奴！
这是想让他成为一代高僧？梁峰只觉心底有些发噱，借佛教之势还好，但是成为佛教代言人，还是算了吧。这老衲人就如此信他，想要度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