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若许当初亲骑射,河淮处处是高楼
《曾国藩年谱》"同治五年"一节中写道:"是岁谈吐劾公办理不善者有御史朱镇、卢士杰、朱学笃等疏,皆奉寄谕抄发。御史穆辑香阿奏督师日久无功请量加怒斥一疏……是否,又有御史阿凌阿劾公骄妄各款,亦奉旨辨斥。公念权位地点,众责所归,惕然不敢安焉。"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名女主,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她主持朝政已逾六年,比起"叔嫂同谋"的三年前来,明显要成熟多了。她曾经下过大力量对朝中的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军机大臣,以及各省的督抚一个个地作过深切的研讨。此中,对曾国藩所下的工夫最多。自道光十八年点翰林以来,三十年间曾国藩每年做的事情及年关考评私语,宫中都完整地保存着。慈禧全数调来核阅。再加上这几年的直接交道,固然向来没有见过面,关于这个为保卫她儿子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绩的墨客出身的汉大臣的统统好处弊端,心性操行,她已有了一个根基熟谙。她晓得,曾国藩要求开缺江督、刊出侯爵如此,都不过是对朝廷的攻讦和御史的参劾表示不满罢了。在慈禧的心目中,这个大哥的湘军统帅和他所统辖的湘军一样,已经老气深重,不能再留在火线了,但愿只能依托在年富力强的李鸿章和方兴未艾的淮军身上。按慈禧的意义,军机处拟了一道上谕:
捻军权势仍很强大,一日不平息,太后、皇上就一日不会安宁。自从僧格林沁身后,绿营、旗兵再没有一支军队能够独任此事,平捻,非湘淮军莫属。淮军五万精兵,天下无出其右,湘军陆师力量虽弱些,而二万长江海军却仍然是一支强大的力量。统统这些军事力量,实在就是他和李鸿章的私家武装。是以,朝廷目前要完整抛开他是不成能的。就是起用李鸿章为钦差大臣,湘军水陆两支人马也不会服服帖帖听李鸿章的话,还得他点头才是。这便是曾国藩对本身力量的信心肠点。即便退一万步讲,朝廷绝情绝义,不顾结果将他开缺,他也不再沉沦,当即挈眷回荷叶塘。他乃至悔怨,早知有本日,不如当初打下金陵就与老九一起去官回家为好。
他几次对河防之策停止自我检验,又重新翻阅《明史》,细心研讨明末官军对于高迎祥、李自成的体例。高、李的军队是继黄巢以后,最有成绩的活行动战的军队,明朝官军将领们,包含无能的杨嗣昌都没法对于,大明王朝终究就栽在李自成的手里。这中间只要一小我最有本领,那就是孙传庭,而孙传庭的制胜之策便是围堵。捻军也是流寇,而本身所采纳的沙河、贾鲁河、淮河沿线包抄的计谋,与孙传庭的体例是分歧的。曾国藩坚信河防之策是精确的,决不能因一次得胜而予以否定。但现在朝野一片聒噪,似不给他以总结经验再决胜负的机遇。对于这个征象背后的统统,曾国藩洞若观火。他不再像咸丰初年初出茅庐时的一味蛮干,硬拚到底,也不再像打下金陵后整天如同履薄临深,为防功高震主而不顾统统地自我裁抑,他此主要跟朝廷软顶一场。
曾国藩当体仰朝廷之意,为国分忧,岂可稍涉嫌虑,刚强己见!着即懔遵前旨,克期回任,俾李鸿章专意剿贼,迅奏肤功。
慈禧太后看完这道奏折后微微一笑,命军机处再拟旨:
正在这时,前来徐州接钦差大臣关防的李鸿章带着一班文武大员亲到城外郊迎,将曾国藩一行前呼后拥地迎进知府衙门。李鸿章恭恭敬敬地向恩师就教治捻之策,曾国藩抚须深思很久,甚么话也没说。李鸿章再三哀告,他仍只字不言,只挥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李鸿章接过看时,纸上写的是:"捻乱止于河防。"望着恩师刚毅的面孔,李鸿章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将这张纸细心折好,放进衣袖里。
曾国藩走出轿步入亭中,昂首细看,粉壁上写的是十首七绝,总题叫"复兴将帅咏",每首咏的是一个带兵将领。他一首首看着,前八首像是咏的赛尚阿、乌兰泰、吴文镕、江忠源、何桂清、胡林翼、胜保、僧格林沁,看到第九首时,他的心跳了起来,那诗写道:
曾国藩用的仍然是老子以退为进的体例。他借病重难速痊为由,上疏太后、皇上,请开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之缺,并请另简钦差大臣接办军务,本身以散员留营效力,不主调剂。又附片奏河防失利,剿捻无效,请将一等毅勇侯册封刊出,以明自贬之义。
新湘军的再次大败和河防之策的完整停业,给官文抓到了抨击的把柄。官文现在处于极其无益的情势:京师本来就有一多量曾氏兄弟的反对派,他们当中一部分出于正统看法,以为一家兄弟两人手握重兵,位居督抚,且功盖天下,不是国度之福,固然有裁军自抑之举,还是隐患。这中间有满人、蒙人,也有很多汉人。一部分是妒忌眼红。这中间多为满蒙亲贵,本身无能,却又不让别人阐扬才调,便以汉人宜防的祖训,不竭地提示规劝太后、皇上。现在曾氏兄弟军事失利了,这两部分人自发地连络起来,要求朝廷乘机制裁他们一下,以示天威而杜异心。官文本人位高权重,钱多势大,他并不买曾国藩密保的账,教唆、拉拢一批言官上书弹劾,要求朝廷收回钦差大臣之命,罢曾国藩的两江总督之职。就如许,短短的半个月内,曾国藩连续接到军机处寄来的两道严责上谕和御史穆辑香阿、阿凌阿等五人措词倔强的参劾抄件,面对着带兵十多年以来,直接针对他而来的最险恶的政治情势。五十六岁的曾国藩,在经历过一番极度的痛苦以后,脑筋异乎平常地沉着下来。
明显,慈禧为曾国藩三请开缺的行动而气愤了。两边都未在原定的基调上后退一步。赵烈文、汪士铎等人都来劝说,就此罢休算了。曾国藩也感觉骑虎难下。最后,他下了狠心,与其如许以失利之员重回江宁,赧颜见江东父老,不如干脆让她全数开缺,回荷叶塘做老农算了。辞职毕竟不是谋反,再有人从中调拨、挑衅,也不至于达到杀头灭门前功尽毁的境地;只要不到这一步,他就不怕。正拟第四次再辞江督时,内阁又递来一道上谕:"曾国藩着补授大学士,仍留两江总督之任。"慈禧太后终究让步了,曾国藩也就不再固请了。他清算行李,带着幕僚们打马重回江宁。一起上苦衷重重,很少说话。在徐州城外,路过驰名的折柳长亭时,曾国藩在轿中模糊见长亭粉壁上题满了诗,打头的一行字大些,写的像是"复兴将帅咏"几个字,他叮咛停轿。
这不恰是咏的他本身吗?曾国藩满面羞惭。薛福成叮咛亲兵:"村野俚语,无礼之甚,还不从速涂掉它!""让它留着吧,也好作面镜子照照。"曾国藩有气有力地挥了挥手,盘跚地走进绿呢大轿。
这道上谕,必定了他的功劳,表示了对他的倚重,曾国藩看后略觉心舒。但他意犹未足,因而三上奏折,请开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之缺。
十天后,上谕以日递五百里的速率送到济宁州曾国藩行营:
曾国藩请以散员仍在虎帐自效之处,具征发奋图功,不避艰险之意。惟两江总督任务极重,湘淮军饷,尤须曾国藩筹办布施,与前敌督军同为朝廷倚赖。该督忠勤素着,且系朝廷特简,正不必以避劳就逸为嫌,致多顾虑。
为表示本身的决计,曾国藩将朝廷颁布的两江总督和一等毅勇侯两颗铜印封起来,另刻木质关防一颗:"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侯行营关防"。并将此事附片上奏。
若许当初亲骑射,河淮到处是高楼。
古今无两庆封侯,北进惜乎无善谋。
上谕到了曾国藩手里,贰心中甚为不快。太后、皇上虽作安抚,实际上仍以为他剿捻无能,逼令他分开火线。他不平气,又上一折:钦差大臣关防已赍送徐州交李鸿章祗领。钦奉谕旨,饬臣回本位。臣自度病体不能胜两江总督之任,若离营回署,又恐不免畏难取巧之讥。请仍在虎帐顾问统统,维系湘淮军心,庶不乖前人尽瘁之义。
年余以来,曾国藩所派将领驰驱东、豫、楚、皖等省,不遗余力,歼贼亦颇很多,虽未能遽蒇全功,亦非贻误军情者可比。御史穆辑香阿等人之疏着无庸议。曾国藩着回两江总督本位。湖广总督、暂署两江总督李鸿章着授为钦差大臣,专办剿捻事件。朝廷赏功之典具有衡量,该大臣援前人自贬之义,请暂刊出侯爵,着无庸议。
奏疏拟好后,赵烈文、汪士铎、薛福成等人都劝他不必如此。担忧朝廷会像咸丰八年那样顺水推舟,全数接管。曾国藩执意拜发。他并非意气办事,他有本身的深深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