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七千湘勇葬身三河镇
陈成全率本部七万人从金牛镇大道向三河推动,李秀成批示五万人从白石山翻过来,吴定规统领三河城上一万人马踏过护城河,吴如孝、张乐行带一万人由西向东。四路人马十四万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七千湘勇团团包抄在三河城郊。当震耳欲聋的鼓角声,把李续宾和湘勇们从睡梦中惊醒时,他们面对着的,已是无可挽回的没顶之灾了。湘勇们惶恐失措,心胆俱裂,成百上千的人,稀里胡涂地瞬息间便做了无头鬼。浓雾中,即便打起灯笼,十几步外的人和物也看不见,李续宾又急又恨。周国虞号令部下人齐声高喊: "活捉李续宾!"
太阳出来后,雾消逝了。李续宾带着百余名亲兵,慌乱当中逃到一个小山包上。只见山包四周,承平甲士隐士海,无数面红、黄、蓝、白、黑旗号顶风招展,李续宾知本日已难逃厄运,懊丧地靠在一棵树边低头长叹。他悔怨不该听信曾国华的无知妄见,悔怨没有采取赵烈文的建议,恨官文不出兵救济,更恨本身麻痹轻敌,没有推测仇敌在雾夜中偷营,面对着的毫无疑问是全军淹没。从咸丰三年来,大大小小百十个战役所博得的三湘名将的名誉将扫地以尽,涤师的进军皖中的用兵打算也通盘突破了。这时,周国虞带着一支人马冲上山来,大喊:"树下的阿谁清妖便是李续宾!活捉的,赏银一千两!"话音未落,几百名流兵号令着冲上山来。内里有几个野人山的人,更是悔恨已极,高叫:"抓住李续宾这个狗娘养的!""把这条恶狗碎尸万段!"罗尔纲所著《承平天国史》:承平天国戊午八年(清咸丰八年)"十月初七日,雄师赶到三河镇,大败清浙江布政使湘军大将李续宾,歼其全军,李续宾自缢死"。
"抓住李妖头,抽筋剥皮,报仇雪耻!"李续宾慌乱当中顾不得找曾国华,提着一把剑仓促而逃。
"兵机岂墨客所知。"曾国华决然对李续宾说,"管他水葫芦、酒葫芦,我们都要把它捅破。迪庵兄,明日起个早,我们分头攻打。"李续宾不想扫这个曾府六爷的兴头,同意了他的打算。
船过九江府,曾国藩来到塔齐布祠,燃香焚纸,凭吊了一番。第二天到了湖口。这是内湖外江海军的大本营。统统哨官以上的将官,一划一队在此恭候。曾国藩见到本身亲手建立的海军如此畅旺,且一如既往地对本身忠心耿耿,欣喜非常。他例外给每个水勇赏钱二千文,又亲到湖口海军昭忠祠祭奠。然厥后到长江边,摆上供饭供果,焚香烧钱纸。曾国藩在供品前跪下,望空三拜,放声大哭,将供饭供果一齐抛进江中,又把亲撰的"巨石咽江声,长鸣今古豪杰恨;崇祠彰战绩,永奠湖湘后辈魂"挽联燃烧焚化。典礼昌大,豪情亲热,陪祭的海军将官无不为之动容。
傅耀琳撰《李续宾年谱》卷三:"初,公在桐城以军士战疲,又虑贼绕窜潜、太,发书湖北调防军。官文持公书遍示司道曰:'李公用兵如神,今军威大振,何攻不克?岂少我哉!'其下无敢异者。公檄召成大吉军,勇毅公与官文书请自率之进。胡公居丧,得公潜山手书,急走书官文,言公力战太苦,兵太单,后路太薄,曾公国藩亦自建昌以书论之。官文对峙初意。"
"迪庵兄,用兵之道,在于乘势,今我军连克四城,兵势正盛,亟宜乘势北进,霸占庐州,岂可屯兵休整?"曾国华生性骄躁,好大喜功,前些年初带兵经常受挫,尚能做到谨慎收敛,迩来轻取四城,遂觉得用兵兵戈亦不过如此,功可立成,名可立就,对李续宾的稳慎非常不满。见李续宾尚在沉吟,他持续慷慨陈词:"庐州地处皖中,城池大而富庶,皖省运往江宁的粮饷,陆路大半经庐州运输,实为发逆老巢之西面樊篱;且本日庐州已为皖省临时省城,其职位更非昔日可比。庐州光复,则皖省全局皆在把握当中,北出凤阳、颍州,南下安庆、池州,都可居中安闲调剂。""涤师在巴河舟中已唆使我们先围安庆,且春霆不久便可过江,我看还是以南下为好。"李续宾不善言辞,提及话来,远不如曾国华的畅快淋漓。他感觉曾国华的话虽有事理,但不甚稳妥。
半夜刚过,金牛岭、白石山上陡起秋雾。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顷刻间,从金牛镇到三河城,周遭三四十里空中上的山川房屋,全数消逝在一片夜雾当中。此时,陈成全、李秀成将安插多日的大网开端收拢了。
承平军在白石山、罗家埠、北夹关一带布下天罗地网,却并不当即向湘勇打击。这一夜,曾国华按捺不住对饭铺孀妇的思念,二更后,见毫无动静,又悄悄溜出营房,钻进了饭铺的后门。
六 七千湘勇葬身三河镇
曾国藩正拟按原打算赴广信府,与张运兰、萧启江汇合东进浙江时,接到五百里告急上谕。上谕说浙江局势稍苏,闽省吃紧,命曾国藩率部改道入福建。曾国藩接到上谕后,便从抚州府,经水路去建昌府。就在曾国藩赴闽途中,陈成全、李秀成成心调走皖中军队,集合上风兵力回扑江北,在乌衣至江浦一带大败德兴阿的江北大营。正在向皖中进兵的李续宾、曾国华趁着这个空地连战连胜,接连攻陷太湖、潜山、桐城、舒城。掠足了金银财宝的湘勇,沉浸在一片狂喜当中。下步兵锋指向那边?南下打安庆,还是北上攻庐州?李续宾欲临时驻兵舒城,略事休整,待鲍超霆字营过江后,再合围安庆。曾国华分歧意。
吴定规半个月前来到三河,遵循陈成全、李秀成的安插,环镇修建九个石垒。这些天来,受命让城的太湖、潜山、桐城、舒城四城守将接踵来到三河,当他们得知李续宾、曾国华已驻兵金牛镇的时候,无不平气陈、李二主将的神机奇谋。当天深夜,吴定规便派飞骑将这一首要军情陈述了已到全椒的陈成全、李秀成。
"抓活的!"
李、曾率领的这七千人,其根本是长沙建大团时的罗泽南一营,系湘勇中的精锐之师,当即全数开出舒城,兼程向庐州进发。沿途承平军不战自退,李、曾心中欢畅。傍晚,湘勇驻扎在金牛镇。探马报:火线四十里处的三河城外,长毛新筑石垒九座,镇上粮草堆积如山,兵器甲仗无数,从舒城、桐城一带崩溃的承平军亦聚在这里,看步地,欲在此与湘勇决一死战。
咸丰九年,曾氏作《湖口县楚军海军昭忠祠记》。文中说:"咸丰八年七月,国藩将有事于浙江。道出湖口,广东惠潮嘉道彭君雪琴,方庀局鸠工,建昭忠寺于石钟山,祀楚军海军之死事者,告余具疏上闻。八月疏入,报可。来岁七月,国藩将有事于四川,再过湖口,则祠工已毕。"又说:"方其战役之际,炮震肉飞,血瀑石壁,士饥将困,窘若拘囚;群疑众侮,积泪涨江,以求夺此一关而不成得,何其苦也!及夫祠成以后,棵荐鼓钟,士女瞻拜,名花异卉,旖旎啾玲,江色湖光,呼吸万里,旷然若不复知兵革之未息者,又何乐也。时乎安乐,虽贤者不能作无事之颦蹙;时乎困苦,虽达者不能作违众之欢乐。民气之喜戚,夫岂不以境哉! "
曾国华对劲地说:"长毛只能恐吓怯懦无能的人。阿谁姓赵的既故意知兵事,又怯懦无识见,不幸!打下庐州城,我请你到包孝肃祠堂痛饮三杯如何?""必然作陪!"李续宾也欢愉地笑起来。
摆设用兵方略的次日下午,曾国藩的座船拔锚下行。在武穴,他会晤了多隆阿。这一年多来,多隆阿的绿营仗着湘勇的声望,也打了几次败仗,他本身是以升了官,赏了黄马褂,兵士们也跟着发了财。固然对湘勇仍有很深的成见,比起其他满蒙文武来,他的态度算是友爱的了。曾国藩把他实在恭维了一番,图谋皖中的事暂不奉告,只建议他的军队移防到滁州、和州一带,明说是作下一步攻江宁的筹办,实是安排他的人马堵从江宁过来的援兵,包管李续宾、曾国华的胜利。多隆阿不明白此中奇妙,欣然接管了。
曾氏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二日日记:"皖南到处食人。人肉始卖三十文一斤,近闻增至百二十文一斤,句容、二溧八十文一斤。荒乱如此,本年若再凶歉,百姓将无噍类矣!乱世而当大任,难道人生之至不幸哉!"曾国华大喜说:"皖中粮食奇缺,传闻人肉卖到一百二十文一斤。长毛多量粮食堆积此地,真乃天赐我军。"李续宾也欢畅地说:"彻夜安稳睡一觉,明早一鼓作气拿下三河。"二人正商讨间,忽一人突入帐内,高喊:"大帅,进步不得,请速退兵!"曾国华看时,本来是一个年青的读书人,不经通报,独自闯了出去,大怒道:"你是谁?知此处是甚么处所吗?""大帅,"那人并不惊骇,神采自如地说:"小生特地冒死前来相告,据确实动静,陈成全、李秀成已在乌衣镇大败德兴阿,江北大营全军溃败,目前正反戈进皖,三河乃陈、李设下的圈套。""江北大营溃败?"李续宾大惊。这个动静使李续宾对来人改容相待,忙请他坐下,亲兵献茶。李续宾问,"足下贵姓大名,何故知德兴阿已败于陈、李之手?""小生姓赵名烈文,字惠甫,江苏阳湖人。明天上午从全椒来到此处探友。明天在县城见到长毛先头军队,并听他们说雄师随后就会到。""不要紧,三河离庐州只要六十里,待我们明日拿下三河后,即全速北进,等陈、李二贼赶到庐州时,我们早已进城了。"曾国华并不把此事看得很重。
第二天朝晨,李续宾、曾国华带领七千湘勇,气势汹汹地开到三河。一天苦战下来,九座石垒全数被攻破。石垒中尽是金银美酒,湘勇个个喜笑容开。
"大帅,这三河城不比别处。它前傍界河、马栅河,后为巢湖,右边为白石山,左边为金牛岭。从南面入三河城,只要金牛镇上一条大道。本地人称三河城一带为一天然水葫芦,葫芦口即为金牛镇,内里装着半葫芦水。此地易守难攻,故长毛将粮草东西存于此处,以便随时布施庐州、江宁。今长毛在镇外添筑九垒,金牛镇大道裁设防兵,是成心让大帅军队进葫芦口,请千万莫被骗。""依你之见如何?"赵烈文将三河城一带的阵势说得如此详细,引发带兵多年的李续宾的正视。
"据探报,陈成全、李秀成正集结在浦口、六合一带,与江北大营鏖战。如果庐州危急,增救兵队三五天便可赶到。打庐州,不必然会胜利。""迪庵兄,你过虑了。"曾国华拍着李续宾的肩膀说,"陈、李二逆围江北大营,志在解江宁之围。正因为德兴阿扯住了陈、李,我们才气够放心打庐州。你不必再踌躇了,就让他德兴阿去卖力,我们摘现成的果子吧!满人到处占我们的便宜,此次也轮到我们占占他们的便宜了。"说罢,对劲地大笑起来。曾国华身为曾国藩的远亲兄弟,一贯被大哥视为奇才,李续宾不便再对峙下去,心想:待攻陷庐州后再回兵安庆也行,光复临时省城,毕竟是一桩大功。
到了南昌,曾国藩如同在长沙一样,主动遍拜南昌宦海,并每人奉上一篓上等君山毛尖。南昌宦海这一年多来也产生了很大的窜改。文俊因德音杭布事,被撤去了巡抚职,召回北京,原布政使耆龄升任巡抚。曾国藩对耆龄等人查抄了本身畴昔在江西的不对,承担了未与处所筹议擅建厘卡的任务,和缓了以往与南昌宦海格格不入的氛围。
"迪庵兄,"曾国华笑了笑,不觉得然地说,"兵机瞬息万变,难以预感,且我大哥亦未唆使不能打庐州,我军目前距庐州仅一百五十里,距安庆有二百五十里。安庆城高池深,一时难以攻破,当作耐久筹算,而庐州到底不如安庆之难下。以本日情势言,下一庐州,其功赛过下皖省十县。"曾国华这话有事理。六月份,代理巡抚李孟群阵亡,庐州失守,朝廷震惊。新巡抚翁同书只得将抚署暂设在寿州。朝廷责翁同书速下庐州,翁同书有力为之,将全数但愿都依托在湘勇身上。光复庐州,功绩天然不小。但李续宾另有一层顾虑。
李续宾身边的亲兵仓猝迎敌。李续宾双脚都已受伤,他刚一迈步,便痛得锥心般难受。眼看承平军就冲要上山顶,李续宾咬咬牙,解下腰带,向北跪下三叩首,然后将腰带挂在树杈上,踩着一块石板,将头伸进带圈中,跟随他的教员罗泽南去了。
而后,接连三天,湘勇对三河城建议强攻,均无功而回。本来,承平军在镇前挖了一道八丈宽、二丈深的护城河,西接马栅河,东连巢湖,护城河被水灌得满满的。湘勇的打击,都被河劈面的火炮、强弩所压住。连战连胜的湘勇并不泄气。一道护城河,能挡得几天?白日无功而回,早晨回营还是大吃大喝,很多人怀揣着掠来的银子,半夜偷偷溜出营房,到四周农家去,找个女人睡上一两个更次,再趁着夜色昏黄时回营来。大师都感觉如许很痛快,巴不得不战反面地在三河城多呆些日子。曾国华也偷偷干起这个事来。他勾引了镇郊一个小饭铺的年青孀妇。那妇人仙颜风骚,远胜他荷叶塘的妻妾。曾国华每天早晨瞒着李续宾在饭铺过夜,并考虑着如何把她藏在虎帐中带走。
"依小生之见,当即今后地南下,趁庐江守贼不备,奇袭庐江城,定可一战胜利。""赵先生,感谢你的美意。用兵兵戈,岂同儿戏,北进庐州已定,不能窜改,赵先生请回吧!"李续宾正在思考时,曾国华已不耐烦地下逐客令了。一个素不了解的青年后生的几句话,便能够窜改如此严峻的进军目标吗?他恐怕李续宾和赵烈文再谈下去,被赵的话打动。赵烈文只得讪讪辞职。
曾国华睡在孀妇暖和的被窝里,俄然被一阵卤莽的打门声惊醒:"快开门,快开门!老子们要砸了!"本来,这是几个承平军。前几天,还是德兴阿部下的绿营兵士,乌衣镇兵败后投降了承平天国,他们想趁混乱之机打家劫舍,发点财。曾国华猛地从被窝里爬出,从速穿衣,孀妇吓得神采惨白,紧紧抱住他。曾国华推开孀妇,抽出佩剑。门被冲开了。火把当中,兵士们一眼瞥见放在床头的曾国华的官服,惊叫道:"这是一个清妖!" "还是一个官儿哩!"
说话间,几个兵士一拥而上。曾国华毕竟是一介墨客,如何是他们的敌手。比武不过两三下,剑便被击落,当即被活捉了。兵士们狂呼乱叫起来,拿麻绳将曾国华绑得死死的,呼喊着推出门外。一个兵士盯着孀妇,舍不得走,有人在门外吼:"色鬼!想打水炮了?你若不去,赏银没你的分。"那人走到孀妇身边,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掐了一下:"小娘们,待会儿再跟你痛快玩一阵。"曾国华低头沮丧地走出门,闻声四周八方的喊杀声,方知承平军已展开了全面打击,悔怨不迭,心中深思着如何逃脱。
就在这个时候,陈成全、李秀成带领十二万人马日夜兼程,步步进逼三河。庐州守将吴如孝汇合捻军首级张乐行南下,隔绝能够从皖西来的增救兵队。当探马将这一严峻情势陈述李续宾和曾国华时,他们才如梦方醒,但为期已晚。李续宾一面敏捷派人向湖广总督官文求援,请调驻扎在罗田、黄梅一带的绿营前来帮手,一面构筑工事,筹办迎战。而此时刚巧胡林翼因丁忧回籍,官文拿着李续宾的求援书遍示僚属,讽刺道:"湘勇名将九江都打下了,小小的三河算得了甚么?"遂不派一兵一卒。李续宾大为绝望,又不美意义厚着脸皮再要求。
正中午分,陈成全、李秀成胜利地结束了对承平天国前期起侧重高文用的三河战役,七千湘勇除两三百名幸运逃脱者外,全数葬身三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