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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施七爹坏了总督大人的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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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第三封,他又惊呆了。这封信又告到他的头上来了。说他自办团练以来,兵戈无功,争权有术,所办的事情,大多违背国法,不通道理,举了在赣北设厘卡一事为例。曾国藩皱起扫帚眉,把这封信也锁进了竹箱。

这里,包县令见大难躲过,内心好不畅快,又公开送给施七爹一匹缎子,叮嘱他千万千万不能泄漏出去。

包县令从钱柜里取出一个二十两元宝,谨慎翼翼地放进袖口里,谨慎地锁好钱柜。刚落锁,他想到本日此事干系太严峻了,一个元宝能够会嫌少,又把锁翻开,再取出一个一样重的元宝,细心看好,放进袖口,这才出了门。施七爹见包县令恭恭敬敬地奉上两个元宝,乐得透体欢乐。凝神听完陈述后,他抱着一杆长烟筒,石雕泥塑似的靠在椅背上,长时候沉默不语。包县令耐烦地等着,约莫过了半个时候,施七爹想出了一个主张。

第二天送来的十几封,也差未几满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第三天也有七八封。打头一封,便让曾国藩心惊肉跳。这封函告曾国藩私通长毛,与长毛左军主将韦俊私订密约,乘机造反;并有根有据地指出他的不臣之心多年前便已萌发,举了几句诗为证。说他曾写过"竟将云梦吞如芥,未信君山刬不平"的诗句,这里的"君山"就是表示朝廷。又有"我思竟何属,四海一刘蓉;他日予能访,千山捉卧龙"的五言诗,刘蓉既然是诸葛亮,他曾国藩无疑是当今的刘先主了。

曾国藩气得火冒三丈,恨恨地想:这必然是有人在与我作对,借机诬告,非得把这些人查出来不成。转而又想:如何查呢?不是本身号令别人举劾的吗?举劾别人能够,举劾你本身就不可吗?倘若此事闹大了,传到朝廷上去,皇上派人来调查,这些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的举劾函一旦公之于世,岂不反而坏了大事!曾国藩从速从竹箱里取出前两天那些告他和九弟、满弟的举劾函来,点起火一把烧了。考虑此事只能不露声色地悄悄停歇,方是上策。过几天,刚好宁国府垂危,曾国藩便以军情告急,得空阅览为借口,叮咛勇丁将举劾匦撤了。

鲍超的求援书送到祁门,引发督府幕僚的哄堂大笑。曾国藩也笑了起来,笑后奖饰说:"鲍春霆人聪明,这幅画活泼简明,赛过笔墨多了!"急命朱品隆带三千人前去宁国救济。朱品隆刚走,徽州知府又来垂危。曾国藩一时不知调何人去为好。正在难堪之时,一人走了出去,说:"徽州是我的属地,你如何不派我去救济呢?"曾国藩一见乐了,内心说:"忸捏,我如何竟忘了他!"

"竟将"两句诗出自曾氏《岁暮杂感十首》之四。原诗为:"客岁此际赋长征,豪气思屠大海鲸。湖上半夜邀月饮,天涯万里挟舟行。竟将云梦吞如芥,未信君山划不平。偏是东皇来去易,又吹草绿满蓬瀛。""我思"四句诗是《怀刘蓉》中的句子。全诗为:"我思竟何属,四海一刘蓉。具眼规皇古,低头拜老农。乾坤皆在壁,霜雪必蟠胸。他日余能访,千山捉卧龙。"

这天夜里,包县令换上青衣小帽,筹办去北门外找一小我请教。此人年过七十,人唤施七爹。施七爹二十岁起在县衙门做事,平生给十多个县令当过幕僚,在衙门里整整混了四十八年,是一个更事极多、经历极丰富的词讼吏。这两年养老住在县城,包县令每有难事,便带着一份礼品去就教。礼品厚薄,视事之难易而定。施七爹接过礼品,常常深思一会,然后说出主张来,包县令照此去办,几近件件顺利。

欧阳兆熊《水窗春呓》卷上《设柜求言》:"文正在徽,置一柜,凡言处所利弊,悉投此中,不必列名。因而告讦之风大起,人患之,求于老讼师。老讼师曰,不出三日,必令停止。众疑之,落第二日,果撤回。盖讼师日写数十知名之禀,皆痛詈文正者,文正不能不阅,又无可查办,此令遂停。讼师之心,可谓巧矣。"

曾国藩一到祁门,见四周山势陡削,与外界相连的仅一条东通休宁、徽州,西连景德镇的官马大道。除此以外,有一条巷子,串连北面的两个小镇:大赤岭、大洪岭;另有一条小河,名叫大共水。大共水发源于祁门,南下经浮梁、景德镇流入鄱阳湖。河面狭小,只能浮起坐两三小我的划子,货船不能出去。这里火食希少,地盘瘠薄,倘若东西方向的官马大道被堵,与内里的联络一断,县城则陷于绝境。曾国藩悔怨不该仓促将驻扎祁门的决定上报朝廷,但事已至此,只得临时住下。不久,实授江督并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的上逾达到,曾国藩更觉要老成慎重,决策不能随便变动。但幕僚们不觉得然,纷繁劝他分开祁门,另觅合适之处,曾国藩不听。因为马匹买不齐,马队暂不能建,李鸿章也跟着到了祁门。他用了两天时候,将祁门四周实地勘察一遍,对曾国藩说:"恩师,祁门阵势形同釜底,此兵家所说的绝地,不如尽早另择他处,以免将来受困。"见曾国藩沉吟不语,李鸿章又乘势再进言,"依弟子之见,可移师东流。此地傍江依山,可进可退,可攻可守,老营驻扎东流,万无一失。"曾国藩仍抚须不语。李鸿章揣测曾国藩心机已活动,话说得更直了:"恩师,倘若长毛闻讯围攻祁门,只须数千人便可将前程堵死,我们将成瓮中之鳖,束手受擒。"曾国藩抚须之手俄然愣住,两目光芒毕露,厉声责问:"少荃,你如此讨厌祁门,是不是怯懦怕死?若如此,你可清算行李分开这里。烦你转告其别人,凡怕死在此地的人,都可尽早分开。"说罢拂袖而起。李鸿章只得讪讪退出。从那今后,再没有人敢提撤离祁门的话了。

他已偶然一封封细看了,略微浏览了一下:十几封举劾函,有一半是告的乡间小偷小摸、打斗通奸等噜苏细事,另一半告的是驻扎祁门的湘勇官丁的犯警情事,触及处所官吏的,一封都没有。这一夜,曾国藩兴味索然。

曾国藩将祁门柴氏宗祠改作总督衙门,开端办理两江政务。他日夜核阅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处所报送的文书,并分拨幕僚,奥妙考查三省府道以上官员的政绩,并撰楹联一副:"虽贤哲不免过差,愿诸君谠论忠告,常攻吾短;凡堂属略同师弟,使僚友行修名立,乃尽我心。"要各府州县将此联誊写在官署楹柱上,不时以此自戒。又刊发《居官要语》一篇给各级官吏,要求他们严格遵循履行。又亲拟一份布告,题目为《晓谕江南士民》,雕镂成版,广为刷印,张贴在集市、街衢、船埠上。这个布告共有六条:一禁官民豪侈之习;二令绅民保举人才,以两江之才,平两江之乱;三是安设流徙,恤难周贫;四是求闻己过,凡军政不对,许据实直告;五为旌表节义;六为制止办团。三省官吏,见这位威名久播的新总督公然短长,无不畏惮,宦海败北之风略有收敛。

曾国藩又仿效武则天当年的体例,在衙门口置一木匦,名为举劾箱,命两个勇丁整天保护。号令统统军民人等,都可将各级官吏奸弊情事写成举劾函投入箱内,总督衙门对举劾人严加庇护。曾国藩这一行动,使祁门四周几个县的官吏们整天提心吊胆。他们常日奸弊情事太多了,一旦落入这个素有"曾剃头"之称的总督大人手里,结果岂敢假想!祁门县令包人杰,捐纳出身,自称是包拯的三十五代孙,其居官却与先祖大相径庭,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祁门阖境怨声载道。这些天,他见曾国藩派员在三街六巷查访民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惑不成整天。

第二封举劾的是邹九嫂乘丈夫外出之时,偷了一个野男人在家,请官府速派人前去捉奸,以正民风。曾国藩看后嘲笑一声,顺手丢在一边。

书吏受命,关起门来拟稿。鲍超忙安插城内兵勇加强戍守。过一会儿,鲍超仓促赶回衙门,高喊:"求援书发了吗?"书吏毕恭毕敬地答复:"回禀鲍提督,求援书尚未写好。"鲍超一听火了,骂道:"十万长毛围在城外,大火已烧到眉毛屁股上,你做啥子去了?这么久还没写好!"书吏忙说:"鲍提督息怒,这就写好,就写好!"说完,坐在案牍边托腮构思。鲍超看得不耐烦,走上前去痛斥:"你这个书白痴,甚么时候了,还调文墨?老子写给你看。"鲍超夺过书吏手中的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方框框,然后心急火燎地在方框外画了几十个小圆圈,看看还不甚对劲,便又在方框里写了个东倒西歪的"鲍"字,这才放下笔,高喊:"来人啦,把求援书给曾大人送去!"那书吏在一旁直感觉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第二天早晨,保护举劾箱的湘勇将一大叠信函送到曾国藩书案上。像昔日一样,他顺次将最上面的一封信拆开,筹办每一封信都亲身看一遍。谁知这一封信刚读了几行,便大为惶恐。这封信举劾的不是别人,恰是他本身。信上说,曾国荃打下吉安时,偷运了二万多两银子回荷叶塘买田起屋,传闻此事是曾国藩授意的。曾国藩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贰心中晓得,沅甫的确运了很多银子回家,但并非是他授意的。不过,作为大哥,作为主帅,沅甫做的这类事,他能逃脱任务吗?曾国藩将这封信锁进竹箱里,持续看下去。

宁国府的垂危书是鲍超派人送来的。就在陈成全出兵援安庆的时候,罗纲领、周国虞怀着对叛徒韦俊的不共戴天之仇,带领一万精兵奇袭池州府,一举光复,打乱了曾国藩的军事摆设。李秀成带领十万人挺进赣北,与正在浮梁、景德镇一带的左宗棠楚军苦战。李世贤则带领七万人马将宁国府城团团包抄。鲍超霆字营有一万人,但驻在城里的只要三千,其他七千分扎在城外百十里处所。鲍超一面飞调城外兵马来救济,又要随身书吏给曾国藩写一封求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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