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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李国舅弄玄扮妖道 孙督造报忧启衅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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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爹说了,事情该如何办,我们按朝廷的章程,只是这费钱的事……”李高说到这里把话头打住,看了看冯保的神采,又接着说,“咱爹说,请老公公您预先给咱姐通个气儿。”

“客岁,首辅张先生不是帮你弄了两条船吗,本年你怎的又不去找他了?”

“你真他娘的熊包!”冯保恶狠狠骂了一句,再也没有了逛古玩摊儿的雅兴,一顿脚叮咛道,“备轿,回宫!”

李矗立了耸肩,拣了一块黑脆脆的芝麻糕放进嘴中,一边嚼一边答道:

“多谢老公公了。”

“是……是的。”郝一标难堪地笑着。

“有是有,只是不知太后喜好甚么样儿的。”

冯保抬抬下巴表示郝一标讲。

“这个天然,郝某再胡涂,也不敢少了冯公公的贡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至理。”

来人一进门,就提了提直裰的下摆,在冯保面前谨慎翼翼地跪下纳拜,振声唱喏:“小可郝一标,叩见冯老公公。”

“这事儿,转头再议吧,”冯保伸了个懒腰,问徐爵,“咱来时,看到庙门外支了几里地的帐篷,都是卖货的?”

这么一说,冯保才恍然大悟。传说每逢燕九节这一天,丘神仙就会乔装打扮回到白云观来度化道众,被他瞧中的人,便能够跟着他白日飞升成为神仙。丘神仙的化身,或是贫道,或是乞丐,或是娼女,或是盲叟,总之都是大千天下芸芸众生中的下九流人物。都城中一些戚畹大户膏粱后辈,逢着这一天,都会跑到白云观来向这些“贱民”布施,如果可巧从“贱民”中赶上一个丘神仙的化身,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便宜事?不过,最乐于恩赐的,还是内廷寺人。这些人既认了丘祖为本门帮主,当然就想着如何攀登接福,一年就这一回,故都脱手风雅。是以就有一帮地痞恶棍,在这一日用心扮穷骗钱。李高明显不属于这类人,他之以是如此打扮,在冯保看来,纯粹是闲得无聊找乐子,是以对付道:

“冯公公,您老只要发个话,天上星星都摘得下来,那里还在乎几条贡船。”

“小人想在这贡船上搭载一些货色。”

该如何答复这一问,可叫郝一标犯了难:因自国朝以来,朝廷就有明禁,不准官方与本国互市。到了嘉靖朝,因为东南本地洋面上海盗猖獗,经常有倭寇来犯,不但在海上劫夺船只杀人越货,更频频登岸骚扰,乃至攻城拔寨,为害狠恶。嘉靖天子便下诏实施了最峻厉的海禁。凡勇于与倭寇互市者,一经查出,不但货色全缴焚毁,当事者本人还得处以大辟之刑,百口放逐口外。隆庆朝后,海禁虽稍有松动,但海上贸易仍属于制止之列。一些商报酬利所趋,偶然仍不免偷偷摸摸出海互市。如许就面对两重伤害:一是官府的清查,二是海盗的掳掠。这两样只要赶上一宗,立即就会招致杀身之祸。但是,赢利逐利是贩子的本性,亏蚀的买卖没有一小我去做,只要能赚到大把的银子还是有很多人甘冒杀头的伤害。郝一标便属于后者。他在江浙一带的外海运营黑货贸易已有四五个年初了。为了对于海盗,他招募了一批不怕死的强徒充当商船保护,为了货色顺利登岸,他拉拢了一多量临海府县的官员,打通了统统枢纽,总之是到处巴结通行无阻。隆庆以后,南北二京争奇斗艳追慕浮华的民风愈演愈烈。郝一标从海上弄回的各色本国布料,老是供不该求。传闻李太后也穿上了七彩霞的“倭布”,郝一标的买卖更加地红火了。固然他的买卖是一口价,一应布匹贵得离谱,也总没个滞销的时候。这会儿从冯保嘴中蹦出个“贵”字儿,他便眼皮子发跳。屏神静气一会儿,他自以为考虑透了,才谨慎答道:

“工部不肯移文。”

“哎呀呀,本来是国舅大人,看老夫这眼神儿,竟是这等的不济,罪恶,罪恶!”

冯保微微一笑,说:“道长知会错了,咱是说,这么干净的道儿,香客们一踩,不就脏了?”

“郝员外又跟咱玩猫腻,直说了吧,是不是又从海上弄了些宝贝来?”

一声高亢的呼喊,穿过凌晨的淡淡白雾,从广袤乡野间的大道上传到白云观门前广场,顿时引发一片骚动。先前这里已黑压压落了一大片各色肩舆,内里坐的都是身着貂袍的朱衣寺人。他们早早儿来到这里,为的是迎候他们的主子。听得呼喊,他们都仓猝钻出轿来,伸长脖梗儿朝通衢上瞻望。斯须间,只听得一阵匆促的马蹄,早有二十余骑武弁驰进广场。他们都头戴圆帽脚蹬白靴,身穿圆领十二颗纽扣直裰,一看打扮就知是东厂的番役。领头的掌贴刑固然穿戴六品武官命服,但比起地上站着的这些内府貂珰来,身份还是矮了一大截。但他自恃是东厂的官员,有见官大一级的特别身份,也不把貂珰们放在眼里,只公事公办地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公公们来得早。”然后就叮咛部下:“广场上太乱,你们盯着些个。”

“老公公莫说见外话,钱本是身外之物。”

“小可谨遵叮咛。”

“难怪你硬闯白云观,番役们不敢拦你,都怕你是下凡的丘神仙,获咎不起啊。”

“公公教诲,郝某铭记在心,”郝一标说着,朝徐爵睃了一眼,见徐爵有鼓励的意义,便鼓着勇气说,“冯公公,小人另有一事相求。”

却说冯保跪在蒲团上还未起家,忽听得门外头传来喧华之声,两个小内侍将他搀扶起来,他眼睛瞄着丘祖泥像,嘴中问道:

说话间孙隆已气喘吁吁跑到冯保跟前,双腿一跪,禀道:“主子孙隆,叩见老公公。”

“啊,你另有事?”

“哪儿产的?”

“各国有各国的出产,彼等夷岛番邦,虽是小国,却也有希世珍品。”郝一标仿佛以里手的口气答复。

冯保听了皱眉,喝道:“这是何方妖道,且把他拿了,打着问话。”

说话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是闪身进门,站在冯保跟前,舞动着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冯保正想发作,一眼瞥见此人的音容笑容非常熟谙,只是一时仓促记不清是谁,便猜疑问道:

“国舅爷,这是为啥?”

“老公公不要忘了,当今圣上的生母但是咱爹的亲生女儿。”李高说着又操起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用力朝地上杵了杵,翻着白眼戗道,“咱爹的事儿办不成,依咱看,就卡在一小我身上。”

“令尊武清伯大人这一贯可好?”

“哦?”一闻声“火”字儿,冯保眼皮子直跳,“这王希烈就是活着,也一定能办成此事。”

听话听音,冯保晓得武清伯要狮子大张口了,便说:“江湖上的风水先生,多数是些混饭吃的,武清伯的吉地,要颠末钦天监踏勘核实。”

郝一标解不透话中含义,一时语塞。冯保睨着他笑道:“海禁一打消,商贾们一窝蜂地跑到海上,只怕从而后,你的五十两银子一缣的西洋布,贱得就像萝卜白菜。”

“五十两银子。”

“有。”

来人龇牙一笑,把粘在脸上的乱发今后拢了拢,嘲弄道:“冯老公公,你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熟谙一家人了。”

“谁?”

“啊,怎地没传闻?”

说话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是闪身进门,站在冯保跟前,舞动着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

“哦,是如许,”闻天鹤严峻的表情稍有败坏,回道,“观内有十几个小羽士随时打扫,不至于肮脏到那里。”

“如许就好,不要糟蹋了瑶池。”

“你晓得这个理就好,”冯保文雅地看了看本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怡然说道,“千万不成学那些奸商,见了点银子,好似苍蝇见血。”

“这么贵?”

为了本日的出行,冯保在穿戴上仿佛用了心机,他并没有穿官服,而是在贴身的水獭皮小袄外,罩了一件上等湖丝制作的丝绵道袍,脚蹬一双羊羔皮的短靿靴,靴上的圆泡钉全用纯金制作,代替了惯常的黄铜,头上的暖帽用粹白的狐狸皮制成。这身打扮虽无官气却更显得雍容华贵。加上他一张保养得很好的白净的胖脸,举手投足颐指气使,都不得不让人对他畏敬有加。就在他跨出轿门的这一顷刻,众貂珰仿佛羊见虎鼠见猫普通一起跪下,齐声喊道:

“郝员外,你这身直裰,是用何布料做成的?”

三人这么说着,已是跨步出门。正要唤闻天鹤道长告别,却俄然瞥见一小我跑进云集园。只见此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穿戴一袭小蟒朝天的玄色内五品补服,外套一件灰鼠皮的背甲,身材微胖疏眉淡目,看上去有几分儒雅之气。冯保定睛一看,不免惊道:

冯保也不言声,只把手虚抬一下让貂珰们平身,这时,一名站在台阶上的青衣道人朝庙门内大喊一声“吹打——”,候了多时的道家乐手立马儿弦索高奏响器齐鸣。更有十几名小道人次第扑灭手落第着的缠满鞭炮的长篙,噼里啪啦炸了个昏入夜地。震得广场上看热烈的人,个个都捂了耳朵。在庄严的大内待久了,冯保不大风俗这类闹哄哄的欢迎场面。鞭炮一响,他就站在原地不挪步,待鞭炮炸完乐声停了,他才跟着迎候的道长闻天鹤进了庙门。

听冯保口气中仿佛含了一丝醋意,郝一标从速辩白:“首辅大人客岁是帮小可弄了两条船,但他言明,这是对前年秋上我帮他收买胡椒苏木的回报,下不为例。”

“拈根灯草,说得轻巧,”冯保嘴一撇,不觉得然隧道,“海禁是朝廷大法,岂能等闲窜改。再说,海禁于你郝员外,有哪门子不好?”

“武清伯修坟,好哇,择的地如何样?”

“南京鲥鱼厂的贡船,一共才三条,并且都载得满满的,那里还能搭载货色。”

宾主坐定,小道人出去重沏了滚茶。冯保小呷一口,瞅着一身光鲜的郝一标,问道:

“改一天,你把各种新奇布料都送到宫里头,咱让李太后亲身遴选。”

“小的们恭候老公公。”

“冯公公所言极是,”郝一标做出一副依头顺脑的模样,就教道,“小可深思着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郝员外,你这些西洋布鸟布甚么的,固然质量上乘,但毕竟来路不正,若当真清查下来,你恐怕也难逃干系,你也晓得,朝廷向来都没有打消过海禁。”

“你是?”

“闻道长,这道儿一尘不染,香客们如何出去拜神呢?”

说到这里,冯保又把郝一标身上的衣服瞅了一遍,问:“你这西洋布,一缣值多少钱?”

“甚么货色?”

“咱不搀扶你有本日?”冯保在内心头嘀咕了一句,嘴里却说:“你要明白,猪嘴扎得住,人嘴扎不住啊!”

“芥蒂!”

李高瞅了瞅门外,奥秘地说:“客岁底,咱爹央人在沧州看了块吉地,想修坟呢。”

一向伴随在侧的徐爵这时插了一句:“老郝,独弟子意能够做,但独食儿不能吃。”

“好啥,一向心口疼!”

“啊,有这等事?”

李高赶紧说道:“老公公不要理睬错了,咱今儿个大老远赶来,并不是专为找你生闲气的,咱的端庄事儿还没说呢。”

李高闲事谈毕,见门口总有人晃来晃去,晓得冯保还要会晤别人,便伸谢告别。临行前,他端起面前那盅八宝茶一饮而尽,顺手就把那只薄胎的福禄寿青花盏朝地上一摔,“叭”的一声茶水污了一地,冯保瞧着一地碎片,皱着眉头问:

“咱?”冯保不由一怔,他听出李高话中有话,便警悟问道,“武清伯究竟犯的啥病?”

“还是公公高瞻远瞩,”话一挑明,郝一标明白冯保的心还是向着他的,是以满嘴恭维说道,“多谢公公照拂,让小可做这独弟子意。”

冯保一双眯眯眼俄然睁大了,怔怔地望着孙隆。

冯保应了一声,再不接腔。李高见他不再问了,干脆本身捅了出来:“冯老公公,你说咱姐晋升太后都两年了,咱爹为何就不能水涨船高,从武清伯升上武清侯呢?”

“是个啥样儿人?”冯保问。

冯保当下就冷了脸,嗔道:“国舅爷,这话可不好随便说的,首辅张先生是先帝信赖的顾命大臣,你姐姐李太后对他深为倚重。你如此说话,岂不让你姐姐悲伤?”

“走,我们去看看,郝员外,一起去吧?”

“冯老公公,咱跟你直说了吧,如果不是前年的那一场大火,逼得王希烈吊颈,咱爹的武清侯,恐怕已经到手了。”

“如许的大事,你为何明天不来见咱?”冯保一下子恼了。

话音刚落,一长列气势森严的仪仗已是进了广场。邻近庙门,只见瓜斧号旗一刷儿让开,遮轿的六把大金扇两边一分,亮出一乘八人抬的杏黄围帘大暖轿来。顿时,广场上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统统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暖轿。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走近前打起轿帘,大师伙儿先听到一声悄悄的却颇显严肃的咳嗽,为数很多的太监禁不住身子一颤抖——这当儿,万历朝的赫赫“内相”、司礼监掌印大寺人冯保已是躬身出了轿门。

“这个好办,我归去就讲。”冯保一口答允,又出主张道,“你归去奉告武清伯,他那边先把本子写好,通过宗人府送进宫里头。”

“唔,波斯国,那是多远的地头儿啊!”冯保赞叹着说,然后如有所思地说道,“倭国的鸟布、高丽国的马尾布,质量都好,常言道苏松杭嘉四府衣被天下,为啥就出产不出这等好布。”

李高感觉这话不入耳,却也不便发作。贰心知肚明,本身虽贵为国舅,但进宫一次也是难上加难。平素间往宫内头传话儿,还得靠这位手眼通天的内相,因而咽了一口气,说道:

“不管权力多大,王希烈毕竟当了多年的礼部左侍郎。朝廷一应礼法,他是烂熟于胸。他说过,通例不可尚可惯例,咱姐本是贵妃,一下子拔成太后,与陈皇后扯平身份,这还不是惯例?咱姐能够惯例,咱爹为何就不能惯例?”

“工部你见着谁了?”冯保问。

冯保不想闲扯是非,抬了抬眼皮,勉强笑道:“国舅爷也不消说气话,待瞅着机遇,老夫再向太后请旨。”说着就有送客的意义。

冯保早就晓得郝一标海上贩私大发横财,作为庇护伞,他从中也得了很多好处。但他担忧郝一标过分张狂弄出事情来,便想趁机敲打敲打,他挪了挪身子,正颜说道:

冯保笑了笑,又道:“前年秋上,李太后选了你七彩霞的七八种布样儿,已是非常的对劲,现在,可又有新的?”

冯保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容。来者不是别人,恰是武清伯李伟的独生儿子、当今圣上万历小天子的远亲母舅李高。他仓猝言道:

徐爵忙引着郝一标坐到冯保右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即便这位七彩霞老板是都城里头富可敌国的首富,且平常与徐爵过从甚密,但真打真想见冯保一面却也不易。客岁传闻冯保要捐资补葺丘祖殿,郝一标主动提出代捐两千两银子。冯保领了这份情面,是以,才肯在这白云观里赏光见他。

郝一标言道:“小可传闻,每年三月,南京鲥鱼厂的贡船就会届时发运,经运河到北京。并且这贡船归大内尚膳监统领,处所官不能插手。”

“郝员外真风雅啊!”

“张居正。”

“说是块好地,风水先生说,得把那架山全部儿买下来,山上有几户人家,得迁走。”

冯保听徐爵说过,客岁,张居正曾致信漕运总督王篆,帮郝一标弄了两条漕船,运了诸多海上黑货到京。须知漕船与内廷贡船从南京起运直到北京通州府的张家湾,沿途官府与榷场税关都无权查验,一趟下来,少缴一笔老迈的榷税不说,还不知省下多少通融费和各种讹诈。这其中好处,冯保焉能不知,便问道:

“冯公公是当今皇上的大伴,又深得太后的信赖,何不向皇上建议,干脆打消海禁。”

“图个吉利,岁岁(碎碎)安然!”说罢扮了个鬼脸,仍旧挥动着幡竿告别走了。

“是否有古玩摊儿?”

“太医都是些烂嘴龟子,哪能看咱爹的病。”李高口无遮拦,说话声音比劈干竹子还响,这会儿打了一个咳嗽,接着说,“咱爹的病,冯老公公你倒能治一半。”

“堂官朱衡。”孙隆答。

冯保浅浅一笑,道:“嗬,你倒都弄得明白,你又想打甚么主张来着?”

“传闻是波斯国那边过来的,但究竟是不是波斯国产的,小可一时也考据不出。”

瞧着李高这副痴不聪慧不呆的现世宝模样,冯保内心头已是十二分的不镇静。李高资性就不是个读书种子,仗着李太后这个姐姐,竟日里呼朋引类驾鹰逐犬,老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后辈。现在万历天子即位,他这位国舅,更成了拳头上跑马粪门里吹火的人物,更加地了不得。冯保固然不喜好这类人,但碍着李太后,也不敢获咎他。他不知李高闯出去找他有甚么事,只转口问道:

“为啥?”

“起来起来,都老熟人了,讲这客气做甚。”冯保虽坐在椅子上不解缆子,但笑容可掬,叮咛徐爵,“给郝员外看座。”

在道人陪侍与百十位贵珰的簇拥下,冯保走进了七层四柱气势轩昂的棂星门。枋额上所书“洞天名胜”四字,乃嘉靖天子手迹。由此入观,可分三路:中路顺次有灵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丘祖殿、三清阁与四御阁五重正殿,另有钟、鼓二楼及丰真殿、儒仙殿;东路首要修建有南极殿、斗姥阁与藏经楼;西路有吕祖殿、八仙殿、元君殿、元辰殿、祠堂院等。道观背面另有一座偌大花圃,名云集园。园内小桥浮绿,游廊迷树,亭阁掩映,山川缠绵,满目皆是仙家情味,故又有“小蓬莱”之称。全部修建占地稀有百亩之多,且整齐疏密井然有序。本日的白云观内,到处装潢一新。石阶砌玉,檐牙涂金;崔嵬殿阁流碧飞丹,雕墙画壁熠熠生辉。如此蓬莱仙国,尘凡瑶池,端的是龙纹虎脉,气象万千。站在棂星门下的冯保,一看这些景色,顿时表情一爽,问站在身边的闻天鹤:

李高也没听出冯保话中的嘲弄,嬉笑答道:“方才在白云观门外,咱这身行头,实在还唬了很多人呢!你看,这是咱收的亨通钱。”说罢,解开青色大氅,只见胸前另有一个褡裢,他解下来朝地上一抖,宝钞、铜板和碎银竟滚了一地,他嬉笑说道:“这些功德钱,咱捐给白云观了。”

都城四郊,名胜甚多,不成列举。单说畿南,旧有三大:近郊有沧州狮子景州塔、真定府里大菩萨。近郊的第一大名胜便是西便门外二里许的这座白云观。

李高话音一落,冯保就晓得意义了,当今的老国丈,又要变着法儿向皇上伸手要钱了。按朝廷端方,皇亲国戚修建坟寝,朝廷可恰当补助。既不是难堪事,冯保心下略宽,问道:

“甚么费事?”

“哦?”

“西洋布都是从海上弄返来的,风险大,以是贵。”

“这老倔头态度傲慢,底子反面我细说启事,只是说他就此事有奏本呈给皇上。”

一听这话题儿,冯保总算了然李高此行的目标。就这件事,前年春季李太后去昭宁寺进香时,武清伯劈面向她提过要求。李太后当时对付畴昔,厥后也没有下文。他曾向张居正提过一次,不知出于何种启事这位首辅也是不置一辞,他就再也不好说甚么了。眼下见李高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他晓得敷衍不畴昔,便回道:

“没请太医看看?”

说话间,一干人等已是款款走过窝风桥,穿过三严峻殿,来到中路第四严峻殿丘祖殿的门前。早在几天前,徐爵就知会闻天鹤道长,冯保此次来白云观只祭奠丘祖,余下各殿一概不进。知恋人一听便知,当今皇上圣母李太后一心向佛,与玄门略不关涉,冯保跟着她,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本在道理当中,但对于白云观来讲,多少有些遗憾。丘祖殿面阔五间,进深七楹,是白云观中最为恢宏的单檐歇山式大殿。为了此次祭奠,众貂珰合股捐了五千两银子装修白云观,冯保伶仃捐了两千两银子装修这座丘祖殿。眼下看去,只见回廊藻井,飞檐础柱,到处髹漆一新。殿中丘祖泥像也重新涂了金粉,愈觉繁华富丽。冯保跨进殿中,顿时道乐高文,众貂珰三拜九叩,统统祭奠如仪。

与冯保一起来的徐爵正筹办派人出去检察,却见东厂一黑靴小校缓慢跑来禀报,说是园门外头有一个疯疯颠癫的道人,非要闯出去不成。

“冯老公公到——”

闻天鹤恭敬答复:“启禀冯老公公,贫道已得东厂唆使,冯老公公在观期间,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国舅爷,你为何要弄出这一身打扮来?”

“我奉告他是苏杭绸缎。”

“啥事儿?”冯保俯了俯身子。

言犹未了,只听得门外有人嬉笑道:“冯老公公,不消打着问话,贫道已经来了。”

李高既不犟嘴,又不平气,只嘟哝道:“花花轿儿人抬人,人家抬咱咱就抬人,人不抬咱咱也不抬人。”

“过节呀,”李高脱口答复,见冯保一时没有体味,又弥补道,“今儿个是燕九节,我这身打扮,你看像不像丘神仙下凡?”

听完孙隆的陈述,冯保这才感遭到事前分歧工部筹议是一个失误。实在,这个“失误”是他用心所为。他并不是不晓得办事章程,而是想进步司礼监的权力,意欲通过此事做一摸索。

“西洋布。”郝一标恭敬答复。

孙隆喘气不决,哭丧着脸答道:“启禀老公公,主子碰到了一点儿费事。”

“册封的事是朝廷大礼,条条框框甚多,你姐姐李太后是天下第一等孝女,她何尝不想本身的亲爹封上侯爵,但礼法所限,她不好擅越。太后不开口,别人又哪敢胡乱处置。”

“讲吧。”

小校答复:“说不上,头上戴着一只铜圈,箍住一头乱发,披着一件青色大氅,手上还举着一面幡竿,上面书了‘替天行道’四字。”

“明天,主子在工部守到入夜。”

“小可的买卖,全赖冯公公搀扶。”

“好,”郝一标说着已是离座,用手抚了抚腰间闲逛的那只翡翠麒麟,大献殷勤说道,“我来时见着了那些古玩摊儿,也摆了些夏彝商鼎,唐宋名流书画,只不知是真是假,冯公公是大里手,您去鉴定鉴定,如果真的碰上几件,您都拿上,不拘代价小可一对付账。”

“在苏杭二州采购的绸缎衣料。”

却说杭州、姑苏、松江三个织造局虽属内廷统领,但职责各有分歧。杭州织造局主如果为皇上制造“龙衣”。皇上平居的缥裳,大朝时的章服,祭奠时的冠冕等等,每年都得添置。“龙衣”造价高贵,仅一套章服,就得花一万多两银子。此次孙隆履任,按冯保的授意,呈上一份制造清单,各色质地的章服就有二十多套,加上其他各项,统共要破钞八十万两银子之巨。小皇上也不穷究,还是颁旨允行。向来端方,三个内廷织造局用银,一半由皇室付出,另一半由工部拨给。是以每年织造局用银打算,须得内廷织造局会同工部筹议安妥后才报呈皇上。此次孙隆先请得圣意,再知会工部,这类做法已引发工部极度不满。加上所请用银高得离谱,比之隆庆天子时每年的四十万两银子,高出一半还多,是以工部拒不移文。织造局虽是钦差,但处所州府于此项共同,只认工部移文。孙隆自恃圣旨在握,满觉得工部移文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昨日进了工部衙门,却碰了一鼻子灰。

郝一标顿时额上排泄了盗汗,此时说甚么都分歧适,他愣了一下,只灵巧应道:

丘祖殿原不是会客的处所,幸亏闻天鹤早在云集园中备下了陈列高雅的斋房。冯保与李高走了出来,闻天鹤安排好茶点就退下了。冯保抿了一口滚热的八宝茶,问道:

“甚么人鼓噪?”

白云观,在玄门里头素有“仙都”之称,是全真道龙门派的祖庭。这座道观始建于唐朝,名天长观,用来祀奉玄门祖师爷老子。而后屡毁屡建屡建屡毁,名誉并不大。真正名闻遐迩是在闻名道人丘处机来此掌院以后。这个丘处机是玄门龙门派初创人,被成吉思汗奉为“神仙”。元朝初年,在中国影响极大。他身后,每逢他的生辰正月十九日,京师百姓都会携着香纸爆仗、三牲酒浆到白云观来致祭。久而久之因循成习,正月十九也就成了京师人必过的燕九节。届时白云观庙门以外,广场四周,各色帐篷帷屋都搭盖起来,迤迤逦逦几里路长。天下各地的全真道人都赶来这里,或祭奠,或斋醮,或炼丹药,或卖符篆,坐地论休咎休咎、分曹谈出世之业,竟白天磬钵起伏,道曲盈耳。在这股子仙气环绕当中,更有都城的红男绿女纷至沓来,打情骂俏嬉闹玩耍,或艳帜招摇或席地哄饮,日以继夜阵容不衰。另有那数以千计的小商小贩,也莫不赶来这里,肩着棍把儿卖糖葫芦的、挑着温火担子卖蒸糕儿的,打酒卖茶、摇糖称卤,应有尽有。至于日用百货,从绸布衣服、几筵箧笥,到盘盂铜锡、古玩书画等琐细之物,无不种类齐备塞满道儿,从早到晚叫卖声不断于耳。是以,这紧接着元宵节以后的燕九节,又把都城的游冶声色热烈气儿,喧喧闹闹耽误了几日。永乐天子迁都北京后,这燕九节又添了一项内容,即宫内的寺人们每到这一天,也必然轿马塞道赶到白云观来祭奠一番。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一名没根的贵珰考据出来,说丘处机削发之初的生日这一天,为绝尘心竟然自阉。是以,寺人们便把他认做本门“阉帮”的帮主,年年祭奠如仪,一丝儿也不草率。本年是冯保出掌司礼监掌印寺人的第二年,领衔主祭责无旁贷。较之前几年,明天的场面就显得格外摆设与显耀。

他前脚刚出门,徐爵后脚就领了一小我出去。只见此人穿了一件墨色西洋布的丝绵直裰,绗边用的是鹅子黄的蟒绒,罩在直裰外头的裘袄是用荔枝红的云缎面料制成,头上戴了一顶用牦牛尾毛织成的高檐桶子珍珠冠,脚上穿了一双墨绒布袜儿,踩着双千层底的姑苏官样布鞋,系在腰间的带子也是用加厚的墨色西洋布制成,高低滚了两道精密的荔枝红彩边,带头绦子上的吊坠儿是一只板栗大小的翡翠麒麟,这身华贵脱俗的打扮,立即引发了冯保的重视。

冯保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落座,李高瞅了瞅门外,低声说道:“老公公,咱爹想做件事儿,究竟如何做,让咱找您老讨个见地。”

“是的,”徐爵坐得笔挺的身子微微一欠,笑着回道,“满都城的商贩,都赶来这里趁燕九。”

“这……”

“他一个礼部侍郎,有多大的权力?”

此时的云集园中,另有很多寺人在嬉闹玩耍,孙隆的镇静模样吸引了他们的重视,园子里顿时温馨了下来。却说这孙隆也是寺人中的新贵,他入宫前读过两年私塾,又在内书堂学了三年,同别的小内侍比拟,他的特性是留意学问,好谈掌故,于古玩书画多有爱好,是以很得冯保赏识。但因年青资格浅,在孟冲手上得不到重用,只在内监库的丁字库里当了一名管库,专管内廷纸墨笔砚的文具发放,是一份油盐不进荤腥不沾的闲差。但孙隆人很机警,那一日趁送笺纸之机到了冯保的值房,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来,双手递给冯保,言道:“主子觅到一把扇子,请冯老公公赏鉴。”冯保接过一看,是一把非常陈腐的黄罗扇。有两根扇骨已有了裂缝,黄罗也褪去了光芒,积了几块小红斑。扇面上书有一诗:“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销魂感旧游。多谢长条似了解,强垂烟态拂人头。”字体亦草亦行,丰腴有致。落款两字:李煜。冯保看过大惊,问:“这是南唐李后主的?”孙隆答道:“主子吃不准,但宋人条记中记录过这件事,这把扇叫庆奴黄罗扇,是李后主赐给宫女庆奴的。宋朝时,这扇子落在东京汴梁,也由内廷的中朱紫保藏。”冯保又把折扇细心看了一遍,说道:“这是李后主的真迹,你是如何获得的?”“主子那日清理库藏,发明了这个。而后翻遍统统的册簿均不见登记,是个无主儿的物件,是以便携来这里。老公公若觉风趣,就留下。”冯保本就爱不释手,一听此话也不推让就收下了。过了些光阴,他探听到这把庆奴黄罗扇并不是宫中旧物,而是孙隆花二十两银子从古玩市上买来的。对于一名小内侍来讲,恐怕搜尽积储也很难凑足二十两银子,冯保嘴上不说,内心头对孙隆已是刮目相看。他不是看中戋戋二十两银子,而是看中孙隆这份贡献之心。待他代替孟冲当了司礼监掌印后,一心要给孙隆谋个上等差事儿。年前,冯保奏明皇上,把内廷掌管的杭州织造局的掌印寺人撤了,荐了孙隆前去接任。这内廷的织造局共有三个,一在姑苏,一在松江,一在杭州,杭州范围最大。这三个织造局专管内廷的丝绸布料供应,上至皇上后妃,下至婢女火者所用衣料以及皇上用作犒赏的缎帛均由此供应。织造局所给关防,均有“钦差”二字。是以,一应处所官员见了他们,管你几品几级,莫不缩脖儿避马让轿。孙隆得了这份美差,自是对冯保感激涕零。过罢元宵节,他就去冯保府上告别,说是选了燕九节这一天解缆前去杭州到差。按理说,他这会儿应当到了张家湾运河船埠,却不知为何又俄然呈现在白云观。

“国舅爷,你可不能如许攀比,你姐姐毕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

“张先生晓得你运的甚么吗?”

“这不是孙隆吗?他如何跑这儿来了?”

“这个老屎橛子。”冯保在内心头骂了一句,又问:“他分歧意移文,说了些甚么?”

冯保让孙隆平身,然后问他:“你不是本日解缆吗,如何又跑到这里来了?”

“冯公公你深居大内,哪儿传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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