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终结章2(3)
“何况,薄老夫人曾说过,做武将家眷的,若男人真战死了,也没甚么好寻死觅活的,拉扯孩儿长大就是了。”明兰语气沉重。
煊大太太笑笑,也不再多说。实在照她看来,来看望明兰母子的贵家女眷不见得比去郑家祭灵的少,可见顾廷烨眼下圣眷正隆,而那顾廷炜竟然敢邀集山贼上侯府杀人放火,何止胆小包天,的确疯了,傻子才会替他家说话!
若说靠近,郑家父子是骨肉嫡亲,几十年父慈子孝;若说忠心,郑老将军一腔赤胆,铁骨铮铮;更别说郑老夫人一辈子与世无争。纵是如此,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胡子轻巧接下枕头,笑呵呵的坐在床头,亲亲老婆,又亲亲儿子,心中满足高兴,忽叹道:“这会儿皇上若叫我致仕,我定一口应下。”
“这是为何?”她深深感觉薄老夫人乃一代奇女子,每回祸事,她都能奇异的避过。
“薄老帅少时无家无恃,一书香家世机遇偶合,受其大恩;是以当薄老帅求娶那家女儿时,人家不好回绝。可那女人不乐意,每天等着守寡再醮,老帅说,便是为这口气,他也要活得比婆娘长!”
叛军想着,毕竟京师卫戍不好分开太久,便与一道被算作逆贼的散碎蟊贼,共一千多人,团团聚于城东三十里的落山坡,稍事休整,谁知忽杀出一支彪悍铁骑,堵住山谷口,顷刻漫天火苗箭矢,一片血海。
胡子叹道:“可惜了。郑大哥最是孝敬……他是裹着孝,领兵出城伏击的。”
胡子一个大步上前,用力抱住她,劈面而来的血腥与灰尘气味,捏得发痛的肩和臂,才让她复苏过来。她呆呆的去摸他的脸:“哦,你返来了。”喉头堵住了似的,千言万语,现在却甚么也说不出来。
婴儿粉红柔滑,被强盗似的亲爹抱在怀里却不惊骇,淡定的瞥了胡子几眼,淡定的歪头睡去;因生他时,刚好一家团聚,便起乳名‘阿圆’,小哥俩刚好凑一对。
煊大太太去过后,绘声绘色的将景象说给明兰听,聊解产妇闷闲,末端,游移得说了件事――那日落山坡苦战后,检首论功时,从死人堆里扒拉出了顾廷炜的尸首,传闻第一轮乱箭齐射就死了;将尸首送回宅子,太夫人当场晕死畴昔,醒来后,大半个身子转动不得。
那人停了停,一步步的走过来,宽广的肩上撑起暗红色大氅,两边暴露金光闪闪的狰狞猛兽,两端虎首张口,齿锋锋利欲嗜。
明兰累得满头大汗,正躺着安息,闻听这话,没好气的翻下白眼,奋力砸了个枕头畴昔――皮埃斯,目前都城第一美女人的称呼,仍由某齐姓已婚男人保持。
“你胡子上没挂汤么,要不要巾子。”
远征雄师尚在外头,更别说甫停歇事情,暗底下另有多少从逆,多少要犯叛逃,如何措置圣德太后和睿王母子……参议缉捕叛贼余党,抄家缉拿,三司会审,入罪定名,设防都城等等等,拉拉杂杂一大摊子,胡子日日是鸡叫出门,猫叫回家,连剃胡子的工夫都没有。
他顿了下,明兰提起一颗心,“找到我部雄师处了。”
明兰立即复苏了,用力捶他肩膀,狠狠道:“你还不是一副恶鬼模样!”
仿佛远方擂鼓,降落鸣动,模糊传来惊心动魄的动静,暗香风凉的天井中,飞蛾的扑扇声,叶尖露水的滴落声,明兰耳畔沉寂,俄然不知现在是梦是醒。
这是血的法则。
巳时的梆子声咚咚传来,因白日睡太多,明兰现在了无睡意,便摇着把大葵扇,坐在廊下抬头看那浩渺繁星。树叶带着古朴的暗香,丝丝钻入鼻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颤颤悠悠的在檐下扑腾,飞蛾在水晶灯罩上悄悄拍翅,收回仿佛册页翻动的声音。
石小弟傻眼,记得当年嫂子生小侄女时,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刚才刚畴昔两个时候,这,这……呜呜,他不要七八年后再讨媳妇呀!
天气昏黄,明兰坐在饭桌前,慢悠悠的喝着鸡汤。
胡子本想抬脚就进屋去看,却被一群婆婆妈妈拦在天井,直道这个端方阿谁忌讳,他是重端方守礼之人,倒没硬闯;可心头烦躁不安,急的团团转,又无可作为,正一肚子火,忽瞥见一个憨憨的少年在树丛边张头缩脑,他畴昔一把揪住,喝道:“臭小子,你在这儿做甚么!嗯……手里拿的甚么?”
石锵脸上发热,幸亏他生得黑,也不显眼;原绷紧面皮等着叱骂,谁知胡子上高低下打量了他一番,忽拍着他肩,浅笑道:“晓得心疼老婆了,嗯,将来有出息!”
胡子搂了她很久,捧起她的脸,“你想说甚么?”
作为家人,能做的,不过是信赖和固执。
金殿之上,例行嘉奖劝勉,端方烦琐,继而议政……待胡子回家,已是天暗。
胡子一脸‘胜利人士总会有各种关于生长背景的美好猜想’,笑道:“你听那胡说!薄老帅的故乡在不知哪处的山沟沟里,自小连个大名都没有。升小校时,才连夜抓了个算命瞎子给改的名。”
明兰想笑,又想哭,傻在原处,像俄然被教员叫起来小门生,一副呆相。
静不过一会儿,侧厢响起幼儿的哭声,伉俪俩醒过神来,明兰摸着胡子肩上的金虎头,笑道:“团哥儿晓得爹返来了,你先换身衣裳,再去瞧他罢。”
连老耿都得了几个,正乐呵着,冷不防在人群中瞥见自家管事目光炯炯,顿时吓的盗汗直流,在宫门前一上马,忙不迭的把荷包果子都塞给身边副将。
是不是刚才在廊下,已经睡着了,现在只是梦中……
未等他乐,胡子忽又补上一句:“从现下算起,夫人一个时候内生,本年就给你办婚事,两个时候,那就来岁,三个时候就后年。小子,依此类推罢!”
胡子不悦了,瞪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明兰愣愣的:“仗打赢了么?式微罪罢。”
明兰默了会儿,才道:“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这事理,我懂。”
胡半夜里返来过的事,不到天亮就传遍整座侯府,丫环婆子杂役连同管事们,仿佛俄然有了主心骨,各个精力抖擞,早夙起来打扫天井,清算花草,满府一片勤奋炽热的气象。
胡子心头一紧,拉回缰绳再度上马,勒马抬前蹄,轰然踢开正门,在统统人瞠目中,径直往里奔驰而去,在嘉禧居前下了鞍,扔了缰绳,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跑去。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说甚么呀我说。”明兰咬着筷子想半天,“我挺着个大肚子,一不能踏青玩耍,二不能吃酒看戏,连拜佛都怕庙里人多冲撞了……每日都是用饭睡觉看账管孩子,日复一日,有甚好说的……你这一去就是半年,行军兵戈的见闻可不比家里的鸡毛蒜皮出色很多么?还不若你说我听。”
胡子搂着她坐到廊下,摸着她枯黄干裂的头发,顾恤道:“……你丑了。”
郑家置好灵堂后,不幸两子都不能在亡父亡母跟前守着,总算宗子后代很多,好歹撑住了场面――实在,哪怕没有后代守灵,端看日日祭拜之人串流不止,热烈红火堪比菜市场,又有圣旨厚葬,就知郑家情势恰好。
“衣裳就别换了,领军武将无旨不得入京,我是偷着进城来的,先抱一抱儿子,我这就得赶归去……”
前面的话明兰没听清,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半响,她才尖叫着:“你这是擅自进城啊!你,你你……你有没有弊端呀!挂念妻儿,叫人递个话出去不就完了,干吗非要本身来!你知不晓得无旨入京是甚么罪名!你当那群言官是摆着都雅的呀!你岳父早不在御史台混了,没人罩着你啦!你个大傻瓜!你还看,看甚么看……”
明兰怒极,用力将扇子掷畴昔,顿脚骂道:“你个大痴人!归去给我好好写赔罪折子,求得皇上谅解!老娘可没兴趣去送牢饭!”
明兰气了半天,忽觉本身双手叉腰,凸肚叫骂,不正活脱一把‘茶壶’么,睡眼惺忪的小瘦子呆呆望着母亲,仿佛在诧异――明兰忍不住捂嘴轻笑。
屋间断续传出低低的痛苦呼声,胡子背负双手,在天井里一圈一圈的走,直绕得石小弟头晕目炫,天旋地转,约莫绕了两三百圈,屋里终究传出喝彩声,继而是细细的婴儿哭泣声,只见崔妈妈擦动手出来,满脸堆笑:“生啦!夫人生啦!又是个哥儿!”
而后几日,胡子忙的乃至见不到复苏状况的妻儿。
明兰艰巨地咽下米粒,“那,然后如何样了呢?”这家伙真可爱,说一半留一半,极度贫乏讲故事的根基本质。
胡子道:“小时听老爷子说过,仿佛带个‘狗’字,只不知是二狗,还是狗剩,抑或狗蛋甚么的……”
胡子吃相凶悍,吃得八分饱才撂下筷子,微微感喟道:“提及来,这竟是返来后,与你吃的头一顿饭呢。”很伤感,很感慨。
到了事情后第九日,刘正杰终究将全都城清除,连埋没在四方边角的渣渣断根洁净,或格杀,或擒拿,多数赶出城外,由埋伏在城门外的郑骏驱至东面。
“这段日子,你都一小我用饭吧?”持续伤感。
胡子喜好的不得了,一会儿赞儿子手指纤长,必是个会读书的,一会儿又说生得像娘,将来定然风采翩翩,张大后摘下都城第一美女人的名头!哈哈,哈哈……
说不介怀是假的,可又能如何办呢?“你不奉告我是对的。”顿了顿,她接着道,“你听闻郑大将军的事了吧?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三日内全没了。”
胡子咧嘴笑道:“都赢了。我率一骑人马连夜赶返来的,张老国公还在背面压阵呢,有俘获,首级,另有羯奴单于的虎头金帐!”
谁知一旁侍立的保全笑了起来:“石头哥,你就别唬人了,这是给小桃姐端的罢!”
却见主居四周俱是人,各个抬着脖子等动静;里头却被翠微清空了闲杂人等,只几个婆子丫环交来回回的端送热水,白布等,井井有条。
胡子毫不踌躇的点头,“这话是没错。不过……”他忍不住道,“也别事事都学薄老夫人。”
次日,总算轮到胡子休沐,午间便与明兰在炕上用饭,炕桌上摆一盘清炒芥兰,一碟蜜汁胭脂鹅脯,一条鲜美的清蒸鲈鱼,另一大盅荷叶口蘑鸡汤。
答复的是一串清脆大笑,从外头远远传回院来,笑声敞明欢愉之极,仿佛这沉寂幽夜,顷刻已是春暖花开。
刚牵辔上马,只见刘管事提着脖子等在门口,颠颠的跑上前来,“侯爷,您从速出来罢!夫人要生啦!”
睡意垂垂上涌,正想起家回屋,明兰忽闻声园子里一阵吵杂,似是欣喜的喝彩,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乎乎的高大身影站在天井那端。
明兰听的发笑:“乱讲,我传闻薄老帅也是王谢后辈,不过家道中落罢了。”
明兰笑得弯下腰去,胡子让她靠在本身怀里,一手紧紧包握她的手,另一手悄悄捋着她的头发,空旷温馨的天井,忽的宁馨敬爱起来。
不知怎的,这句话像把闸刀,一下关掉了胡子的说话兴趣,胡子沉默了好久,才平平道:“有件事,早就该跟你说了,一向没工夫……曼娘母子……”
胡子正待开口,外头忽传来保全恭敬的声音:“回禀侯爷,耿大人到了,在门房等您呢。您是这会儿畴昔呢,还是请耿大人等会子?”
“那,薄老帅的原名叫甚么?”
明兰反有些懒懒的,身子发沉,提不起精力来。
到了中午,武英阁大学士亲往城外颁旨,平叛的五百轻骑方能依序进城。
透过富强的枝叶,稀少的月光照在那人脸上,身上,猩红的浓稠固结在暗金的铠甲上,满脸稠密的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面庞,只一双乌黑的眸子,敞亮炽热如昔。
明兰感觉嗓子发干,心头乱跳,握着扇柄的手心有些黏,思念太久,乃至反忘了初志,一旁的小桃绿枝在说甚么,她全然听不见,只那么一动不动站着,定定望着他。
伉俪对坐,有太多话想说,反一时想不出说甚么好。
石小弟度量一把条凳,遮讳饰掩,一愣神间:“呵呵……呵呵,这个……哦,我怕侯爷累,给你端凳子坐呢!”实在不是;但他非常佩服本身的急智。
如此折腾了三四日,到了第五日,天子终究知己发明,放郑大将军回家奔丧,另几位重臣也各得了半日的假,还是轮番的。
胡子哈哈大笑,这时崔妈妈抱着团哥儿出来,胡子一把抱起小瘦子,用力亲了几口,然后交还给崔妈妈,大步流星的回身拜别,走前还摸了一把老婆的面庞。
胡子一遍遍巡梭明兰,目光从脸上,身上,到巨大的肚皮上,“……我真怕……”怕她不测,怕她抱病,怕她忧心……“兵败之事,我该早奉告你的,免得你担忧。”
天子的假不是白给的,此中一个首要路程就是去郑家祭灵,是以同日放假的顾耿二人相约结伴齐去。胡子稍稍沉吟,看向明兰道:“不好叫老耿等,他家也是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们早去早回。早晨把蓉丫头叫来,我们一家人吃顿饭。”
见少年惊骇交集,面皮青白,胡子对劲的撩开手――嗯,内心舒坦多了。
石锵紧抱条凳,差点喜极而泣;崔妈妈奇特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倒比端庄家里人的还冲动。
明兰盯着他的脸:“你甚么时候去把胡子刮了吧。”
大半年的风餐露宿,征讨殛毙无尽,数日连夜驱马疾走,继而一场厮杀,胡子也肥胖蕉萃极了,颧骨高矗立起,眼眶深陷,配上乌黑的面皮,一脸的凶神恶煞,与恶鬼很有几分神似――和枯瘦干黄的明兰,倒很登对。
隔着半座都城,三十多里的京郊坡地,仿佛也能听到落山坡的震天杀声,远远漫起滚滚浓烟,其间金赤的火焰傲然明灭,天气愈暗,火光就愈亮,似是故事里的神仙,身披战甲,踩着烽烟雷鸣,下凡来诛妖降魔。
明兰不欲多语,淡淡道:“薄熙小将军家学渊源,他领的箭阵自是凌厉无双。”对这类明火执仗关键她母子性命的人,管他去死呢。
因为胡子没刮胡子,固然骑在最前头,满街的大女人小媳妇都没理睬他,只把荷包鲜花甚么的,不竭往背面几个漂亮小将身上号召。
胡子缓缓走近,哑声开口,头一个字却先破了音:“……我,我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