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衷情：思往事，惜流芳
雅风一怔，听对方声音略有些哑，模糊似另有种颤抖之意……大抵是怕了？或者伤得太重撑不住？
他们经历了半月的连缀交战，将性命抛之于外，能够说，他们不愧是苏镇东带出来的兵，又多是年青之人，血热无匹，他们不怕死，是以才同他一并战役至此。
檀九重笑的颇“和顺”，道：“少王爷仁爱，是他们的福分，末将服从就是了，毫不敢伤这磬城一只虫蚁。”
雅风眉头一皱，道：“他来的倒是快……”
苏镇东曾对她说过，他早就存了战死之心，但是却不能败，因为只要败了，磬城百姓，便会成为檀九重兵刃之下的羔羊。
秉娴撑了一段路，将要力竭，便将身子贴在墙上安息，喘了几口气，昂首看天上雪飞，茫然想道：“苏大哥，对不住……你地府之下，可会怪我？”
但是现在……秉娴停了步子，背靠在墙壁上，望着天无声苦笑。
张副将心中一阵怅惘：蓝贤互助磬城，檀九重倒是南楚的，岂不是水火不容？怎会是昔日了解？正思忖着，脸颊上竟是一疼，檀九重道：“我最不耐烦等人的，还不快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休要担搁了良辰。”
雅风转头去看檀九重，却见檀九重面上正掠过一丝古怪神情，雅风道：“怎地了？”
雅风在心中想：“莫非此人的原意不是救世人道命，不过是他本身怯懦怕死……才如此的？”一时之间皱了皱眉。
檀九重得了动静，马鞭一收，道：“好……”他坐在顿时，一身乌黑铠甲，纤尘不染似的，身形苗条，面孔乌黑，的确不似尘凡中人，似是呼唤冰雪的魔将天降，只听他又笑道：“去了那边？我却不担忧，即使是把这城池给翻个底朝天，也会找出来的，――你们可不知我有多想她。”
雅风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头道：“你……”方要让那小兵先去疗伤，却蓦地停了口，身后那人所站之处，空空如也，那里另有人在？
“你……”眼中不由地略带一丝绝望，一缕轻视。雅风略迟疑半晌，刚要再问“他”是何名姓、再叫人昂首起来看看，却听得身后有人道：“檀将军带兵出去了！”
雅风点了点头，却听到中间檀九重冷酷的声音随风雪飘荡：“蓝贤？”他的声音略有几分轻挑，如雪花在面前迷乱狂舞般，叫人滋味莫名。
只是刹时，在雅风心底，忽地有种古怪感受，――这声音似曾了解。
――真恰是泥菩萨过江本身难保，她却另故意去管别人之事，实在早在好久前就对本身说过：要报仇，要六亲不认，要冷血无情，要不择手腕……
檀九重笑道：“恰是。真真前后脚之差，――不过，这也恰是天意如此，叫这磬城归于少王爷名下。”
秉娴捂着肩头的伤，先前涌出的血还是热的，垂垂地便变作冰冷，的确似结了冰，趁着雅风一转头刹时，她悄悄地今后退出，就在檀九重现身之时，吃紧遁入拐角墙边儿。
檀九重不动声色，道：“还不是同少王爷一个姓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没甚么分歧，哈……”他一笑，话锋一转道，“――王爷，请。”
风雪当中，雅风缓缓向前，磬城的兵士放动手中兵器，站在原地等待归编。雅风闪过数人，终究见到那出声之人，“他”站在彼处，身形高挑，头盔压得低低地，略微垂首，加上光芒暗淡，竟看不清是何脸孔。
面前城门口处，灯火透明，有人纵马飞奔而来，火把高擎，朗声道：“将军有命，扼守城门，许进不准出！敢有违背者，斩！”十几个南楚军阵列城门口，两边排开。
――死的人，已够多了。
雅风惊了惊，策马加快几步，将到了跟前。
那人却偏未曾昂首，只是瑟缩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戋戋贱命，何劳少王爷下问。”
秉娴深吸一口气，望天喃喃道：“苏大哥，你会怪我么？玷辱了你的英名……但是，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面前战死了，或许，你会明白我的情意，对么？”
一顷刻……脑中有甚么极快闪过，却又跟面前死伤各处，鲜血淋漓的场面重合不起来。
心中只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可究竟是如何，却又不明白。现在檀九重将到了身边儿，雅风来不及多想，便问那磬城的副将，道：“方才那人呢？”
他再也不会返来了，曾经走过一段路的人，秉娴记得他的手粗糙刻薄，掌心暖和。但再也不复在。
张副将不知为何这南楚少王爷同面前魔头都对“蓝贤”如此感兴趣，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当，一时踌躇不能答复。
雅风见他如此，便也笑道：“有劳。如此我便放心了。”终究策马往外而去。
雅风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下去，也不好再诘问“蓝贤”之事，心想等奉剑返来自会查探，便又道：“我已经命人禁止夜军滥杀，保住这城中军民性命。”
苏镇东并不珍惜他一条命，却只牵念这些……雅风出声下赦令之时，秉娴实在正想着要如何抽身，但望着苏镇东紧闭的双眸，想到昔日各种……她昂首看周遭的兵士――
实在早在苏镇东叫她走的时候，她就该服从的，却一再担搁，现在……
面前是苏镇东的脸：“我不怕输，贤弟……我只是……”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相互搀扶着倒下，他爬起来，将她也拉起来……
檀九重见雅风出了城门，才看向张副将，缓缓问道：“方才所说的蓝贤，现在人在那边？”
发髻乱了，一缕头发垂落下来，秉娴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迈步往前。――正走一步，身后有人无声无息探手出来，在她腰间一揽，猛地将人抱了归去。
檀九重却又神采如常，望向他，浅笑道：“好名字……对了少王爷，那钦差大人我安抚不住，还得劳烦少王爷亲身移驾去看看。”
咬着牙来到南城门，将要探身出去时候，秉娴猛地愣住步子。
秉娴倒吸了一口寒气，定定看着这一幕：到底晚了。
秉娴站了会儿，缓缓放下捂在伤口上的手：十五个兵士……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
兵士们见他过来，都自发让开去，那人也后退了几步，却始终未曾昂首。
这些曾跟苏镇东、跟她一起并肩作战的兵士，像是阿谁前日服侍苏镇东同秉娴喝酒的守城小兵，他看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他还甚么都不懂，甚么没经历过，站在人群中，瑟瑟颤栗，有的兵士累极了，却还硬撑着……他们不怕死，但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们不该就如此埋骨于彻夜，他们值得持续活下去。
雅风怔了怔，却见此人站姿有些古怪，定睛一看，却又见“他”肩头的锁子甲被砍断了，半边肩上带着血迹，正伸手捂着伤。
檀九重倾身向前，马鞭直探畴昔，将张副将的下巴一挑，一双魔魅邪气的眸子紧紧盯着对方，道：“如何不说话？我同他是昔日了解，正遍寻不着……久别相逢，须好生的聚一聚才是，快些说来。”
张副将被他慑人气势所摄，又听他语焉不详地，迷迷瞪瞪隧道：“蓝兄弟伤了，方才说要去敷药疗伤，便先走了……至于去了那边，我却不知。”
或许投降的决定，苏镇东做不出来，但是他已经身故，秉娴便替他做。
两人之间间隔稀有步之遥，雅风拉住缰绳，望着此人，问道：“你受伤了？”他的声音暖和动听之极，周遭的磬城兵士均都惊奇看他，连同随行世人也有些惊诧。
雅风望着他眉眼轻扬，便淡淡一笑，温声道：“檀将军，休要如此说，是天意叫磬城归于南楚名下才是。”
副将道：“他退下疗伤去了。”雅风道：“哦……”心中稍安，却又问道：“他叫甚么？”副将道：“姓蓝名贤。”
雅风震惊，与此同时，心中无端端一凉，又模糊感觉有些愤怒：此人竟如此不识汲引？竟是跑了么？莫非他觉得本身会对他倒霉？但是……
走投无路了，留在城中，檀九重是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而其他三个城门，必然也被扼守的死死地。
雅风听了，来不及便问，转头看去，却见身后城门口处，檀九重乘着一匹玄色高头骏马，打马而入，北风跟着他呼啦啦地冲的急，连天也似刹时冷了几分。
雅风看着那小兵低头垂眸的样儿，现在间隔近了些，能看到“他”脸上似也有血迹，公然伤的不轻，只是这幅不敢昂首的模样……跟先前假传苏镇东遗命，不慌不忙张扬让世人放下兵器的气势大相径庭。
顺着墙根儿往前，一步一个踉跄，肩头的伤最后还疼得钻心，极快地却又麻痹了，秉娴不敢乘马，只顺着冷巷而行，期间碰到几个南楚兵士，见她手无寸铁，只呸了一声便分开，可见雅风的号令的确极有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