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小说
会员书架
爱你小说 >历史军事 >竹林颂:嵇康传奇 > 第23章:笛啼思神女,玉破碎凡心(上)

第23章:笛啼思神女,玉破碎凡心(上)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嵇康见字体清秀,且用朱砂便知此笛原乃女子之物,心下明白了几分,笑道:“此诗乃宋玉的《高唐赋》,他与楚襄王曾游于云梦台,两人见山上云气环绕,心生神驰,遂有了‘巫山神女’之传说。子期,谁又是你的神女呢?”

向秀感觉此人甚奇,待一办完芊芊的后事,便到黄公酒垆去寻那人,谁知连去了三日皆不见他,却听了很多街坊邻里的闲言闲语,说此人常常在酒垆喝得烂醉,毫不守男女之礼。向秀感觉此人道情疏狂,不睬世俗,与本身倒非常投缘,便决计要比及他。谁想第四日没将那人等来,却遇见了嵇康。

徊肠伤气,倒置失据,黯但是暝,忽不知处。

向秀邻家是一户兵家。这家生有一女,小巧剔透,小家碧玉,年纪比向秀略小一岁,十几岁便出落得如净水芙蓉,娟秀脱俗,令人见之难忘。向秀与她一墙之隔,两人一来二往便对相互有了情。这女子姓白,未驰名字。向秀见她冰清玉洁,如同芳草般芳香袭人,便从《列子》中一句“美哉国乎,郁郁芊芊”取意,给她取了一个小字唤作“芊芊”。

向秀又将酒坛抱起,饮了一大口:“我二人确是分离两地,但并非他乡之遥而是天人永隔。”说完目光凄楚地望向嵇康,忽又笑了两声:“如何,这份悲伤你可比得过?”

此句出自宋玉的《神女赋》,动情地形貌了巫山神女的绝丽姿容,末端处又倾诉了神女拜别以后,黯然悲伤,悲不矜持的表情。嵇康听他吟诵此句,不由得皱起俊眉:“莫非,你们二人此时分离两地,还是她已嫁与别人?”

向秀看了此诗不由莞尔。那句诗虽字面为与恋人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但悠长以来却被世人引申出了“男女床笫事”之意。芊芊不过略识几个字,又是闺中女子,岂能晓得此中深意?向秀倒不觉得意,只觉她青涩敬爱,并未言明,将竹笛慎重收下,绘了一幅她的画像回赠。谁知,这两句诗却给二人惹下了大祸。

嵇康见他方才与本身了解便以表字呼之,心中感觉更加靠近,嘴角微翘:“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要比‘悲伤’,还说我定然比不过他。子期,你有甚么悲伤事么?”

岂料芊芊父亲为人刚强果断,感觉此时若将女儿冥嫁与向秀,世人皆会以为他女儿已与向秀轻易,到时候本身颜面何存,以是死活也不依。向秀不改初志,以丈夫之礼为芊芊服丧,日日前去守灵,是打也不走骂也无用,反而闹得街坊四邻都晓得了此事,一时候在坊间传遍。

“本日能与你在酒坊偶遇,真可算是缘分。”嵇康放下酒杯,“如何样,酒都醒了么?可有甚么不适?”

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芊芊被他一番痛斥,顿觉毫无颜面,心中悲磨难当,哭了一夜以后便病倒了。谁知她父亲竟不闻不问,将她单独关在屋中。待向秀得知此事时,芊芊竟已在短短三日以内一病而亡,香消玉殒。向秀咋闻此事,悲忿以极,将两人之事坦白直白地奉告芊芊的父母,并恳请他们将女儿冥嫁与他,本身此生也不会另娶别人。

向秀听了也不拭泪,对嵇康笑道:“你说得好!自从她去了以后,我虽哀思至极,却一声也哭不出来。本日听了你的琴声,终令我将心中的悲苦都纾解出来了。愿她能如活着普通,成为人间芳香的芊芊之草。叔夜,感谢你……”

这芊芊虽出自兵家,但是家中略有藏书,自小跟着兄长们读过几天,颇认得几个字。她对其他皆不上心,独爱宋玉之赋,一日读得鼓起便将《高唐赋》中那一句诗题在竹笛之上,送给向秀作为定情之物。

向秀从未见过此人,听他口口声声为芊芊和本身鸣冤,心中甚为感激,看他止住哭声便问道:“足下何人,竟为我二人而哭?”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如此过了几日,嵇康见向秀的悲哀之情也纾解了一些,便筹办解缆去洛阳看望曹璺。谁知还未出门便收到吕安的来信,说思念太过,千里命驾,不日就要达到山阳与他小聚。嵇康见信,只好将曹璺之事临时作罢,筹算等吕安到了今后,再安排时候去洛阳。

向秀听了凄然一笑,吟道:

待向秀一曲吹罢,嵇康已为他斟满了一杯酒,举在面前:“我一贯自夸善操琴,声动听,本日听了你的笛声,才知这世上善吹打者甚多,而动听之曲更是如同满天繁星,你我也只能遥摘一二。不知这竹笛可否借我一观?”

向秀借着泪眼,朝面前之人看去,只见他静坐月下,面色洁白,目似星斗,神采泰然,仿佛神仙,不由得心中又敬又赞,能在此时遇见如许一小我,真可算此生一件幸事。今后虽无芊芊相伴,但有如此良朋在侧,终不至过分孤傲。

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

向秀将酒饮了,把竹笛递到嵇康手中。嵇康双手接过,细心抚玩起来。此笛做功甚妙,碧绿晶莹,虽非出自名匠之手,但也分外高雅。转过后背,只见上面一行朱砂小字: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向秀一向将竹笛照顾于身,一日被芊芊的父亲瞥见,发明了上面的题诗。芊芊父亲是个极要面子不知变通之人,何况遵循曹魏国法,兵家女只能许配兵家之子,向秀与芊芊本来便难以婚配。他认得此笛乃女儿之物,现在到了向秀之手不说,竟然还题着两句不堪之语。他肝火冲冲地入得女儿房中,发明芊芊正盯着向秀所绘的画像发楞,便鉴定女儿定是已与向秀暗中苟合,做下了不洁之事。他也不听女儿辩白,一把将画像撕得粉粹,指责芊芊与人苟合在先,又将淫诗题在竹笛之上,将此事昭然宣之于众,的确毫无廉耻之心。

“好。我与你虽是初见,但却赛过与别人相处几载。仲悌所言不虚,叔夜,你我定能成为知己。”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绿绮,起家将它抱在怀里,朝屋外的柳园走去:“子期,随我来。”说完来到院中的空位,撩起长衫,席地而坐,执手弹起古琴。院中明月高悬,柳枝轻舞,夜风阵阵,寒意瑟瑟,嵇康长叹一声,指尖流淌出一曲哀婉空幽之曲,乃是他前些日子思念曹璺时所作,名曰《短侧》。

本来,这向秀乃河浑家士,出身小官宦之家,自小便饱读诗书,爱好庄子之言,对世情皆看得很淡,毫无退隐之念,平生之愿便是寻得三五知己,有一相爱之人,能够喝酒望月,纵情山川,忘怀尘俗拘束,闲度此世经年。但是,运气却恰好不让他如愿。

嵇康听完向秀之言,心中嘘唏不已。如许一对密意不渝的佳侣,竟因世俗礼教被生生地拆散,终致天人永隔,逝者抱屈,生者抱恨,何其悲哉!他一面为向秀而哀思,一面又为本身而忧愁,不知他与曹璺可否突破人间的统统樊笼停滞,终立室属?

嵇康与向秀各自想着苦衷,对坐无言,一杯接着一杯,瞬息间便将两坛烈酒饮干。嵇康伸手去拿酒坛,见内里一滴不剩,便苦笑着摇了点头:“子期,我虽不若你这般悲伤,但也一样为情所困。真恋慕阿都,能够与敬爱之人共结连理,相伴朝夕。”

这一夜,嵇康与向秀在柳园中促膝长谈,操琴吹笛,直至东方发白。第二日,两人联袂来到杂货铺,购置了一些打铁所用的风箱、铁钳等物,在嵇府的柳园当中架起火炉。嵇康拿着铁锤敲打锻造,向秀则在一旁拉风箱,二人赤裸着上身,挥汗如雨,抛开俗事,痛快淋漓。

向秀神采暗淡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笛有七孔,并未髹漆而是保存着天然的竹色,是一把甚为精美的横笛。他打量了半晌,执起竹笛吹了起来,是一曲《落梅花》。笛之声本应婉转轻巧,委宛明丽,而现在在他的吹奏下却声声揪心,凄楚悲惨,令嵇康也不由得被声音所动,端起酒杯又饮了起来。

情独私怀,谁者可语?难过垂涕,求之至曙。

向秀此时又有了些醉意:“你说得是,我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那一日了。”说着抚上竹笛:“这是她留给我的独一之物,而我能给她的,便只要平生的死守与思念罢了。”

守灵最后一日,向秀仍自跪在灵堂中,却见一其中年男人破门而入,黑衣不整,发髻混乱,进门二话不说,扑在芊芊的灵位上便嚎啕痛哭,边哭边念:“俗世无情,嫡亲无义,竟令才子抱屈而死,有恋人抱恨毕生,悲乎哀哉!”念完又大哭半饷方休。

嵇康千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人间悲剧,一时候也答不上话来,只能拿着酒杯与向秀对望,想起本身与曹璺之事。自从离了洛阳以后,他与曹璺便断了消息。为此他猜想过无数个能够,最怕的便是曹璺与他别离久了,情义垂垂淡薄将他忘怀。而此时听了向秀之言,忽感觉只要才子尚存,就总有相见之日,本身日日苦受煎熬,不如亲身前去一问究竟。只要曹璺对他另有一丝情义,不管如何也不能放弃。

那人用袖子胡乱拭干眼泪,看了看向秀,忽得又笑起来:“萍水相逢,何问姓名?路遇不平,何能不哭?若想与我一同醉死,可来黄公酒垆。”说完也不待向秀答话,自顾自地出门而去,走时嘴里还念着:

“鄙人向秀,向子期。”

“多谢体贴,现下已经没事了。”向秀低头思考了半晌,“叔夜,我饮醉以后,有没有说甚么不当之言?”

嵇康闻之心中一跳,又朝向秀脸上看去,见他神情庄严,淡然断交,暗道他方才之言恐怕并非一时之意,而是抱了独守平生的决计,不由得又悲又敬:“子期,可愿为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向秀在他面前席地而坐,悄悄听着琴声。只听琴音短促顿挫,铮铮而鸣,似空涧孤鸟啼,又如深谷绕覆信,孤绝凄厉,如浪花翻涌而来,声声挥泪,连缀不竭。向秀听着听着,面前闪现出芊芊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姿容,想到此生再也没法与她相见,不觉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嵇康弹毕见向秀已经泪湿衣衫,不能矜持,便笑了笑:“哭出来也好。当年庄子悼妻,鼓盆而歌,为老婆安寝与六合之间而乐,你我做不成那样的至人,只能闻琴而泣,以尽哀思罢了!”

“何必言谢,若不是你在此,我这古琴又能弹与谁听?本日听君一席话,更叫我晓得惜取面前人,令我受益匪浅。”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