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闻战
承平先是一怔,然后转头看着薛绍,浅含笑了开来:“你是在担忧我么?”
安西都护跟了她一起,先前那股不屑和傲然的神情垂垂淡去,换上了一副如有所思的神采。
承平独自走到主位上坐下,等安西都护带着一众僚属出去,便出声问道:“不知都护命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承平思忖半晌,答道:“等战事结束以后,便回转长安。”
安西都护又问道:“不知公主预备何时回转长安?”
但是谁舍得用数万大唐儿郎们的性命,去添补突厥人永无尽头的欲壑。
她轻笑一声,悠然言道:“只是,莫要将我当作三岁孩子来利用。”
承平低低嗯了一声:“我天然是大唐的公主。不管畴昔还是现在,又或是将来,我断不会健忘本身的身份,也断不会健忘本身的任务。”
安西都护又是一僵,深深低下头去,向承平抱拳说道:“多谢公主。”
“王都护,您是裴将军亲手带出来的副将,事事为裴将军考虑,天然也无可厚非……”
这位安西都护,比她设想中的要好一些。
安西都护虎着一张脸说道:“只是如许?”
安西都护微微沉下目光,神采却不再生硬,又向承平抱拳说道:“臣辞职。”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大张旗鼓地在西域摆仪仗、见诸王,还要乘车辇出游,要么是自寻死路,要么就是做靶子惹人过来打。”
安西都护分开后,薛绍才渐渐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公主为何要以身涉险?”
薛绍部下用了几分力,目光微沉:“臣是公主的夫婿,天然要护得公主全面。”
安西都护皱眉望去,却只瞥见承平公主一双凤眼莹莹润润,隐然透着几分上位者的睿智和严肃。
她一个年幼且体弱的公主,如果真的被掠入突厥王帐,那么结果不堪假想。
安西都护神采变了几变,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寂然说道:“公主所言不差。”
承平眼中的笑意愈发深了,又向薛绍微微点了一下头,与他一同进府。两排军容整肃的卫兵整齐地摆列在两旁,等承平进府以后,便齐齐说了一声恭迎承平公主。
“以是一旦我在西域呈现,又如此招摇,定会引发突厥人的重视,然后设法将我擒到突厥王帐中去。如果荣幸一些,还能够操纵我将突厥雄师给引过来。届时裴将军以逸待劳,定能给突厥人一次出其不料的迎头痛击。”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却又饱含深意,颇令人有些摸不着脑筋。
这些都是经历过疆场搏杀的军士,只一开口,便带着凛然的杀意。
承平踮起脚,在薛绍耳旁轻声说道:“我们先回驿馆。”
――真是个不错的上马威。
方才他见承平公主年纪幼小,又涓滴不惧刀枪箭戟,便生起了这个用公主做饵、将突厥雄师引到龟兹的动机。他觉得凡是公主,必然都是脾气放肆率性,喜好张扬,闻声诸王朝拜和乘车玩耍,就会欣喜无穷地承诺下来,但那里想到……
那里想到,承平公主竟然如此心机周到,并且思虑深远,一眼便看破了他的企图。
安西都护目光微闪,缓声说道:“我大唐在西域设了十六都督州府,以各属国汗王为都督,皆归安西都护府统属。既然公主预备在西域逗留数月,无妨见一见这几位都督,以示我上国公主威仪。”
承平悠然一笑,指着本身的眼角说道:“都护错了。”
“天然,你安西都护不会让我在西域遇险,不然你本身也难辞其咎。”
承平和薛绍都是一身的朝服,带着从两百骑中经心遴选的三十位少年,一起从驿馆策马来到安西都护府前。她在繁华的街道上勒定了马,目光一一扫过朱门上的铜环,眼中微微透出了一点笑意。
“噢,你说那些。”承平浑然不在乎地说道,“我从长安一起西行,途中颠末端很多州府,听有些州府上的刺史说,想要和西域互通有无,却苦于没有门路,我便顺道做了这个信使。”
她站起家来,望着安西都护,一双凤眼垂垂沉淀出阴暗的深意:“我在敦煌时,便已传闻裴公亲率二十万雄师到了龟兹,预备初春设伏,给十姓突厥阿史那车薄啜部乃至命一击。这些日子龟兹固然繁华热烈,却埋没着澎湃的杀机。”
承平含笑答道:“只是如许。”
他昂首望着承平,又对她说道:“但您是大唐的公主。”
他晓得承平公主能够会不简朴,却没想到她会如许详确入微,不但发觉到了他的企图,还一点一点地分解清楚,并且竟然分毫不差。
承平低低笑出声来:“是啊,我是大唐的公主。”
她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军士,长袖一拂,走过那条长长的过道,直到安西都护府的正堂里。这一起她走得非常安闲,面上没有半分惧色,仿佛身边站着的并非两排刀枪森然的将士,而是在风雪中巍然耸峙的苍松。
她望着安西都护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要用我做饵。”
安西都护从袖中取出一摞公文,声音有些沉闷:“敢问公主,这些公文是从那边得来?”
承平微皱了一下眉头,不置可否。
她转头看着安西都护,眼中隐然带着几分笑意,神情也不似作伪。
薛绍不晓得她心中又冒出了甚么鬼点子,但安西都护府守备森严,四下都是耳目,确切不是个说话的处所,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这位承平公主,毫不像大要看上去那样简朴。
这那里是传言中飞扬放肆、率性妄为的承平公主,那里是一个方才及笄的十五岁少女?
安西都护又问道:“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贰心中一动,仿佛是想到了甚么,神采有些惊诧,又有些不成思议。最后他望着承平,沉声对她说道:“您是大唐的公主。”
安西都护持续说道:“既然公主想要饱览大漠风景,臣可命人替公主筹办车马,在龟兹、于阗、焉耆诸镇巡游数日,一则观我西域风情,二则扬我大唐天威,公主张下如何?”
承平转头望着安西都护,缓声说道:“大唐法规,铠甲在身者,可免君臣大礼。”
承平又拧了一下眉,凤目微阖,不知是在想些甚么。
他沉默了好久,又望着承平,对她说道:“您与您的母亲完整不一样,从上到下,从内到里,完完整全地,都不一样。”
月前裴行俭来到西域时,就已经担忧地对他说过,经历几场败仗以后,突厥人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好骗了,这回恐怕伏击不易,必必要真刀真枪地来几场血战才行。
悠长的寂静以后,承平才轻声问道:“扬我大唐威仪?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是大唐的公主,又夙来为天后宠嬖。如果将我擒到突厥军中,起码能够让裴行俭投鼠忌器,又或者能够将我送到长安城,同我阿耶阿娘换一个被擒的突厥汗王归去。”
安西都护面色和缓了些,又将那摞公文收了归去,问她:“臣听闻公主来到西域,是为了一偿心中夙愿,饱览大漠风景。又听闻公主此行的目标,是千里以外的碎叶城。可有此事?”
不错,他确切是想用承平公主做饵,将突厥雄师引到龟兹。
承平一番话说完,又重新坐回到主位上,望着安西都护笑。
她翻身上马,在薛绍和三十位银甲少年的护持下,徐行走向安西都护府。安西都护领着一众僚属,恭候在府门中间,对承平比了个请的手势。承平双手拢在袖中,面上微带了一点笑意,道:“有劳都护在此相候,承平不堪惶恐。”
她一字一字地说出口来:“我满身高低无一处不像阿娘,而最像阿娘的,就是这双眼睛。从小到大,几近统统见过我的人,都这么对我说过。”
承平微微点头:“确是如此。”
安西都护僵立在堂下,手心垂垂冒出了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站起家来,走到安西都护身边,对他说道:“我能够遵循你的意义,以身做饵,将突厥人引到龟兹。但是王都护,我但愿下回你能光亮正大地算计我,而不是用这类小孩子都能看破的手腕。”
他握着承平的肩膀,言辞中微微有些责备:“既然晓得西域凶恶,为甚么还要以身做饵?公主可晓得,突厥人夙来霸道,如果被掠入帐中,少不得要……要接受几番摧辱。”
紧闭已久的安西都护府大门终究敞开,恭迎承平公主的台端。
“以是……”
恐怕就连昔年狡狯如狐的吐蕃大相禄东赞,也很难从公主手中讨到半分好处!
安西都护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要张口驳斥,终究却甚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