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各抒己见斗权相（一）
李宓即将到达木桥正中时，忽听嘎吱一声怪响，桥板支离破裂、白马四蹄踏空、轰然坠落。桥中间的阁罗凤闻声扭头就跑。
草侵旧营、藤系故垒。往昔兵戈争锋的陈迹尚未褪去，新的烽烟再次覆盖南疆大地。
“某誓死要为大帅报仇雪耻！”李晟咬牙切齿，刀风凌厉。
“放着平坦的金牛道不走，恰好走九曲十八拐的阴平道，你们是何用心？”胖队正鸡蛋里挑骨头，厉声诘责。
苍山松翠浮云绕，洱海风清碧浪涟。
“无耻小人！”虎背熊腰的雷万春大踏步奔吊颈桥，势大力沉的他将木桥震得闲逛不止：“兄长，某来助你！”
“不是……这个也不像……”一圈下来，胖队正分外绝望，遂气呼呼挥手道：“这伙商队行迹可疑，给我搜！”
“但是汝毒杀王忠嗣大帅？”
获得答应后，李晟叫上南霁云、雷万春和刘骁，率真源轻骑随军南下，度过大渡水，进入南诏国境。
一起南下，南诏军的抵当寥寥无几，零散的夜袭、暗害均被李宓和李晟慧眼看破、一一化解。沿途部落和村落则人迹全无，水井里塞满家畜尸身。不过南诏雨水丰沛、溪流密布，些许伎俩并不能反对剑南军的法度。
松散细心的李晟并未被高兴冲昏头，会盟前，他亲率真源轻骑将吊桥以北周遭十余里摸得一清二楚，确认南诏军并未设伏才放心。
李晟一腔激愤，横刀凌厉非常。宫女舞剑若白练，与他斗成一团。
“素叶居？等的就是你们！” 两眼放光的胖队正急仓促将银币收好，从怀中取出一卷丝帛，走到商队中细心比对。
青海骢奋蹄于阴平道中时，它的仆人前剑南牙兵校尉李晟却一身渔民装束，顶风站立船头。
本来忐忑不安的剑南军士卒逐步松弛下来，本该剑拔弩张的挞伐竟败坏若孟春踏青。
三年前剑南节度使鲜于向曾发兵杀至太和城下，却遭南诏、吐蕃夹攻，大败而归。李晟立马小丘了望太和城北的波澜不惊的西洱河，面前闪现的倒是一张张被烽火吞噬的年青脸庞。
会盟当日，阁罗凤孤身一人站在吊桥正中恭候，剑南兵马使李宓骑乘白马，单独扬鞭上桥。木桥之北，李晟及剑南将士虎视眈眈；木桥之南，数名宫娥手持孔雀翎毛编织而成的掌扇，彰显南诏王之威仪。
“王忠嗣如何死的与你何干？”宫女不答反问。
“算了，看来你们没有夹带逃犯。”心灰意冷的胖队正接过银币正欲放行，目光却黏在青海骢身上：“好俊的马儿……”
坐骑掉落之时，李宓下认识作出翻身上马的架式，可变故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李宓右脚已出镫，左脚却仍被卡住。一人一马的重量，即便是体力过人的李晟也吃不消。
“启禀将军，此道虽险，可吾等要发卖蜀锦到陇右鄯州，走阴平道能省很多光阴。”商队头领满脸堆笑，又取出几枚银币。
“坚壁清野、示之以弱、诱我深切……”跟从王忠嗣交战多年的李晟一眼就看破南诏的筹算，急劝李宓在磨些江（今金沙江中游）北的成偈赕城（今云南丽江市永胜县境内）安营扎寨，反客为主，逼南诏军北上，剑南军或半渡而击、或守城决斗，皆可增加胜算。
“死！”李宓艰巨抽离左脚之时，桥南岸俄然窜出一名蒙面宫娥。手持霜刃的她与阁罗凤擦肩而过，箭步向北，人未至，数枚长针先从戴动手套的左手中激射而出。
“兄长，快罢休，李兵马使已经死了！”雷万春挥锏撞开长剑。
“李宓已死！李宓已死！”木桥南岸，南诏人欢声震天：“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
“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徼功名耳。”李晟慨然长叹：“大帅，哥舒翰、杨国忠、鲜于向与汝比拟，皆小人也！某力薄才疏，没法禁止杨国忠挑起战事，所能做的唯有尽快止息烽火，制止生灵涂炭。”
兵马使李宓镇守剑南多年，对南诏山川地理了若指掌，行军布阵也很有章法，令李晟心生敬意；李宓甚喜李晟不骄不躁、带兵有方，两人惺惺相惜、愈发投缘。
“李兵马使……”李晟艰巨探头，发明咽喉中针的李宓双目无神、活力全无。
分开烽燧数里后，商队首级才长叹一口气：“幸亏用素叶郡主的名头镇住贪婪的队正，不然今后如何向李校尉交代呢？”
“哼，有点手腕！”宫女挥剑磕飞南霁云的羽箭，凝目瞄了眼李宓，正欲抽针再射，脚下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阁罗凤卑鄙无耻，暗害李兵马使，弟兄们，布阵备战！”李晟挥刀劈向宫女的同时，放声大喊。守在桥头的南霁云随声高呼的同时，表示刘骁传令各部将佐，布阵待战，制止军心崩乱。
令李晟欣喜的是，阁罗凤或是迫于雄师压境、或是被李宓的劝谕压服，不待开战就主动遣使，低头折节乞降，祈求重归大唐藩属之列。南诏使者还带了封阁罗凤给李宓的亲笔信，以示诚意。
箭如连珠、招招夺命。可南诏宫女浑不在乎，她猱身而上，单手抓住吊桥绳索若灵猿飞荡，挥剑刺向没法躲闪的李晟。
“见血封喉！摆夷人？”李晟双目赤红，吼怒而起。白马随即带着李宓的尸首，砸破敞亮如镜的水面。
船舱内，雷万春度量双锏，呼呼大睡；刘骁曲指策画着路程，神采严峻；南霁云则双目炯炯，透过裂缝警戒地盯着舱外。
“停！奉鲜于节帅之命，剑南军严查临阵脱逃的溃卒！”领头一名肥头肥脑的旅帅亮出鱼符、公文，表示商队止步。
江水滚滚，船疾若箭。飞溅的浪花让李晟再次想起太和城外的西洱河。只是奔腾在他胸中的，并非那条苍松满畔、碧绿如蓝的秀美河川，而是一湾血染殷红、浮尸千万的红色血泊。
碧水翻涌、白马哀鸣。
如狼似虎的士卒突入商队，七手八脚将木箱从马背上拽下，撬开乱翻一气。可箱中除了灿若云霞的蜀锦，别无它物。
“两年前崔副使大胜南诏、吐蕃，用的也是步步为营之计。然今时分歧昔日，当年剑南兵马虽良莠不齐，但粮草无忧，更有转进如风的同罗轻骑互助。现在同罗部返回朔方，关中水旱接踵，我军粮草不敷，唯有速战持久，以泰山压顶之势逼迫阁罗凤乞降，方可险中求胜。”李宓率领全军，眼界更在李晟之上：“某与阁罗凤私交颇深，深知他叛变大唐实属无法。吾已派牙兵携信飞马赶往太和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其放弃抵当，重回大唐藩属。想来贤人和朝堂诸公也会乐见兵戈止息、南诏归顺。”
商队世人虽有些惊诧，但并不惶恐。头支付出过所和几枚庭州银币，塞入胖队帮手中后才拱手笑道：“某等乃素叶居的商队，一贯诚恳本分，还望将军放行。”
“素叶郡主？那不是贵妃娘子的义女吗？”胖队长肥嘟嘟的脸庞上俄然浮满奉承之色：“好说，好说，快放行！”
六月尾十万雄师南征，领军之将为剑南兵马使李宓。身为牙兵校尉的李晟本可留守益州，但熟知剑南军练习程度的他担忧战事停顿不顺，主意向崔圆请缨。
“南八！”没法转动的李晟放声虎吼，雕翎回声而至，射向南诏宫女。
“入彀了！”剑南众将茫然无措之时，李晟已飞马赶到桥上。他不顾吊桥将断，从青海骢上一跃而起，在半空伸手抓住李宓的手腕。
规复唐诏战役乃李宓夙愿，喜出望外的他天然一口承诺阁罗凤所求，同意效仿太宗天子与突厥可汗的渭水之盟，三今后在西洱河吊桥上伶仃会晤阁罗凤，歃血为盟。
蜀岭秋风鸣，行人寥若星。
大队暗藏在西洱河南岸的南诏兵马簇拥而出，摆出打击步地。
“快将脚从马镫抽出。”满面通红的李晟浑身肌肉紧绷，手扒脚勾，拼劲尽力拽住李宓。
“将军，此马是鄙号东主霨学士送给素叶郡主的礼品，小的不敢私行做主。”头领仓猝凑到胖队正耳边：“陇右多骏马，某从鄯州返还时，必敬献几匹龙驹岛的龙马给将军，但这匹马……”
李晟见李宓胸有成竹、早有安排，不再对峙己见。雄师在成偈赕城休整数日，留下守备兵马后便度过磨些江持续南下，兵锋直指南诏都城太和城。
秋风淅淅吹巫山，舟行大江悬白帆。
崎岖险要的阴平道中，一只三十余人的商队牵马赶骡，吱吱呀呀走在当年邓艾入蜀时斥地的栈道上。商队中，一匹鬃毛飞扬、腿蹄轻盈的青海骢格外惹人谛视。
山风缓缓，绘着银杏叶的旗号忽卷忽舒，绝壁山谷中猿声若远若近。商队刚出栈道，火线一座烧毁已久的烽燧里俄然冒出七八名弓箭手和十几名手持横刀的士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