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关山雪冷初交兵(二)
“楔形阵!向左冲!”南霁云跟从李晟南征数年,已窥到几丝战阵之术的奥妙,甫一发觉曳落河试图打击己方右翼的企图,他就急令部属变向换阵,反冲敌军软肋。
弓马纯熟的曳落河射出羽箭后,并未催马向前冲锋,反而窜改马头向右奔驰,堪堪避开从天而降箭雨的同时收紧阵型,然后在混乱的雪地上踩出一条向左火线倾斜的弧线,如柄尖刀直插素叶军侧翼。
南霁云跟从结义兄长李晟在霨军使麾下效力后,最大的感到就是素叶军军纪极严,不但严禁逼迫公众,更三令五申要以挽救百姓为本分。驻守绛州期间,曾稀有名进城休沐的新兵在酒坊吃霸王餐,并肆意欺侮当垆卖酒的胡姬。霨军使责令虞候团查对清楚后勃然大怒,毫不包涵在辕门外将肇事的新兵正法。
“碛西兵马纷繁勤王,各路妖妖怪怪都按捺不住了。吐蕃赞普派使者来京,说是朝觐贤人,实则欲窥真假;回纥屯兵数万于边疆,企图不明;南诏则频频派小股兵马摸索大渡水防地;就连一贯恭谨的渤海国也暗中觊觎平卢镇统领的肥饶地盘。”苏十三娘长叹道:“国有内哄,必招内乱;内哄不平,内乱不息。但愿王都护、高枢密使和封节帅能尽快击败叛军、擒住安贼。”
而与敌军的遭受,来的比柳萧菲希冀的还要快一些。即将到达怀州府城时,雪下得愈发紧,苏十三娘等正欲去道旁林中避避雪,火线忽而模糊传来抽泣声。柳萧菲循声向前,摸出望远镜一瞧,发明漫天风雪中十名曳落河正摈除一队衣衫褴褛的百姓向南而去。
“苏十三娘要保护百余名公众,面对彪悍迅捷的曳落河,退守林中待援是最好挑选。恰逢本日雪紧,还不消担忧敌军放火烧林。”顷刻间,南霁云已有定夺,他握紧长弓道:“标兵二团一旅一队,散开鉴戒!其他弟兄,随某破敌!”
“苏十三娘,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好庞大……”只熟谙长安里坊的柳萧菲摇了摇脑袋:“天下动乱,太子为何碌碌有为?”
霨军使亲领的虞候团在每个队中都安排有人,专门卖力宣讲战情、考查士卒、监察军纪。虞候团有很多记账妙手,他们多从素叶居和义学抽调而来,专门卖力计算赏金数额。每名流卒的正饷和赏金均编订成册、按月公布,大家皆可查验。肯定无误后,粮饷册经霨军使签押交簿记部,簿记部据此发放。故素叶军中无人敢吃空饷或并吞士卒粮饷。
“阿史那节帅……”苏十三娘瞥了眼爱徒,欲言又止。
曳落河百人队亦甚是机灵,他们在飞速奔驰之际再次左转,像张着血盘大口的巨蟒,一口咬住素叶军标兵的尾部,顿时便有几名标兵被锋利的马槊刺下战马。
“听霨弟讲,黑衣大食调兵遣将、蠢蠢欲动,河中的局势也不承平。”阿史那雯霞自顾自道。
“破敌!”头一次上阵冲杀的柳萧菲被南霁云编入方阵正中,她也吼得满脸通红。黄磬和吴羿则护在柳萧菲两侧。
风搅雪散、杀声模糊。
“庇护林中百姓和公孙门!”南霁云正对劲藏在林中的标兵队突刺进曳落河的侧翼,孰料敌军当即还以色彩,判定杀入林中,直奔公众而去。
正回旋围攻树林的曳落河百人队也已发明素叶军,他们冷眼盯着马速越来越快的素叶军标兵,不急不忙收拢兵力,在树林西北侧摆出疏松的阵列,张弓搭箭、引而不发。
“射!”两边所使骑弓皆为唐军标配,射程相差无二,故而两蓬箭雨几近同时冲天而起,在雪空交叉而过。
柳萧菲见师祖发怒,只好乖乖服从,策马向西,去处霨郎君求援。霨郎君得知苏十三娘遭受敌军,急令南霁云率甲胄在身的标兵团为前锋,敏捷赶往疆场。其他兵马则放下辎重、轻装前行、筹办接敌。
素叶军标兵以北庭、安西两镇老兵为骨干,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就连最年青的黄磬和吴羿,也是学员中的骑射俊彦。听闻曳落河弓弦声响,素叶军标兵默契地跟从南霁云急勒马缰,任近百支雕翎落在火线雪地上。
两支精锐的百人范围马队队好像太极图中的阴阳鱼,紧紧咬住对方的尾巴不断追逐,滚烫的鲜血洒在冰冷的雪野上,仿佛大地裂开的伤口。
标兵队中的北庭、安西老兵东征西讨,见地过吐蕃军的蛮勇、攻破过突骑施汗国的城池、抵抗过澎湃如潮的呼罗珊马队,故而并不害怕曳落河。标兵队中来自同罗、仆固和党项部的新兵虽在绛州受过严苛的练习,但还从未打过硬碰硬的恶仗,面对悍不畏死、杀人不眨眼的曳落河,不免两股战战。特别是同罗部兵士,他们本就吃过范阳军的苦头,对曳落河非常害怕,若非眼下局面还算占优,恐怕早已崩溃。
“拓枝城距长安万里之遥,谋剌长史轻骑急行,或能赶上勤王平叛;家父所率河中军主力恐难有与安贼对垒的机遇……”阿史那雯霞满心遗憾。
柳萧菲从被挽救的百姓口中得知,怀州城并未被叛军攻破,怀州各地的村落却遭了大劫。倾泻而出的曳落河若铺天盖地的蝗虫在河内郡四周扫荡、烧杀劫掠,不但将村庄里的粮食、家畜一扫而空,还抓走很多丁壮。怀州城中只稀有百名亦兵亦农的郡县团练兵,守城都很勉强,底子有力出城抗敌。
“太子……”苏十三娘冷哼一声:“昏君敕封盛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其心昭然若揭。来日盛王定将师法太宗天子,挟平叛之丰功入主东宫。不过盛王、杨国忠皆苗而不秀之徒,对于安禄山还得靠兵马副元帅高枢密使、王都护和封节帅。”
若丢下百姓,苏十三娘等人自可等闲避开曳落河的锋芒,不过柳萧菲清楚,师祖毫不会丢弃公众。她正筹算毛遂自荐担负击敌前锋,师父却命其原路返回搬救兵。
“破敌!”一百五十名标兵迅疾换上体力最充分的战马,列成分散方阵。他们举起骑弓放声高呼,震得雪若絮乱、寒鸦纷飞。
曳落河作为安禄山麾下最精锐的马队,战力非同小可。面对寡不敌众、猝不及防的卑劣局面,曳落河搏命反击,射杀两名素叶军标兵并有三骑逃脱。
望着不远处浑身高低溅满血斑却仍然挥斧猛击的曳落河,柳萧菲怦然心惊。护在她身侧的黄磬紧握横刀,摩拳擦掌,只是敌军尚未冲到跟前;沉言寡语吴羿则已用骑弓射伤四名仇敌。
“师祖说得对,疆场冲杀,花梢的剑技发挥不开。难怪南校尉特地将吾排在阵列正中。”
变生肘腋的曳落河临危稳定,他们疏忽被斩杀的火伴,自发分红前后两队。前队放弃对南霁云部的追逐,转而向林中杀去;首尾受敌的后队则丢掉长槊,挥动着弯刀、骨朵、铁鞭、短斧等五花八门的近战兵器,狂吼着与素叶军标兵战成一团。半晌工夫,雪地上就倒满横七竖八的人马尸身。
“杀!”南霁云对队尾被咬不管不顾,挺槊杀入曳落河的侧火线,砍瓜切菜刺倒两名敌军。
柳萧菲理不清错综庞大的天下局势和瞬息万变的敌我军情,初识战役残暴的她胸中满满都是肝火,恨不得立即手刃几名叛军。
侠肝义胆的苏十三娘岂会坐视乡亲沦入叛军之手,她见敌军数量未几,便判定反击,长剑、横刀齐上,飞刀、弩箭同飞,出其不料击毙数名曳落河。
“这才是曳落河的实在战力!?”在阵列正中跟从大队奔驰的柳萧菲目瞪口呆,数月前她曾在华阴郡参与夜捕曳落河。当时敌明我暗,素叶镖师提早布好天罗地网,不但击退曳落河的打击,还抓了几名活口。柳萧菲本觉得曳落河名不副实,现在在疆场上短短比武数个回合,她才明白为何封节帅带领数万雄师出潼关光复陕州时,只是击退三千曳落河,却不能将其毁灭。
“师父,吾要陪你们杀敌!”柳萧菲抽出长剑。
“有马队在围攻树林……”南霁云举起左拳表示全军止步的同时,右手从腰间抽出单筒望远镜,扫视火线。
“混闹!”苏十三娘一把将柳萧菲的霜刃夺走、入鞘:“带你上疆场是开眼界,而非白白送命。”
南霁云对那几名新兵非常鄙夷,因为素叶军的军饷极其丰富,除了户部调拨的正饷外,霨军使还自掏腰包,按照将士的表示分外发放数额不等的赏金。
“冲!”南霁云一马抢先,策马朝树林奔去。马蹄所过之处,泥雪飞溅。
待曳落河扭转到素叶军和树林之间时,细心察看好久的南霁云大声吼怒。他话音未落,之前卖力护送公孙门的标兵队催马从林中杀出,仿佛横空而出的短匕刺向柔嫩的鱼腹,一个照面就放倒数名曳落河。
苏十三娘对曳落河抓捕壮丁非常在乎,正要详细查问,撒出去瞭望的标兵示警,东北方向有近百名曳落河吼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