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长河冰封胡满川（十二）
哥舒翰克石堡、复九曲，威名不在高仙芝、封常清之下。然叛军来势太猛，东都沦亡的打击过于骇人，故哥舒翰出镇潼关并未停歇长安朝野的震惊，长安城中民气惶惑，文武百官惴惴不安。
天宝十三载（754年）腊月二十八中午，十万叛军踏破武牢关，杀气腾腾，逼近洛阳城。
遭受伏击的安庆宗部丧失过半，仓惶北窜，王正见乘胜追击，尾随厥后。逃回太原城后，安庆宗仓猝征调壮丁，防备王正见攻城，却不知留守太原的叛军已被王勇构造起来的朱门部曲一网打尽，唐军里应外合，将其抓个正着。安庆宗的残部除少部分逃回雁门关外，其他均被王正见俘获。
王霨确认封常清、达奚珣、卫伯玉等已弃城西逃，遂烧断河阳桥，与王思礼一道护送洛阳公众北上怀州。
被敏捷押送进京的安庆宗被天可汗枭首示众，久攻潼关不下的叛军士气为之一沮，在东都宫城做天子梦的安禄山闻之恸哭，一白天搏斗数千俘虏方稍泄其愤。
崔乾佑扫清门路后，马不断蹄，穷追不舍。等他赶到潼关时，高封二人已缮修守具、加固壁垒。虽有配重石砲互助，叛军却没法赐与巍峨险要的雄关乃至命打击，且腊月二十九日，素叶居加急出产的数十架配重石砲送抵潼关，崔乾佑只好退回陕州，暂缓攻打潼关。
栖栖遑遑之时，大明宫外忽驰马送来两份得胜露布，李隆基阅后心神大定，遂命高力士朗读。
“卫别将孤身来救，大恩大德，某没齿难忘。”王霨艰巨抬臂称谢。
蜩螗沸羹之际，素叶居高低得知王霨受伤、素叶军折损近千，民气动乱不安。
在洛水南畔遭田承嗣伏击时，王霨担忧洛阳失守时没法安闲撤退，遂请阿史那雯霞疾奔河阳，令刘骁争分夺秒修复河阳北桥，并出兵扫清田承嗣留在大河北岸的两个百人队，篡夺叛军的近万匹战马。重新贯穿的河阳桥遂成洛阳士民撤离的通衢大道，叛军的坐骑则变成素叶军抛弃叛军追击的依仗。
对封常清寄予厚望的李隆基勃然大怒，本欲将之正法，后因高仙芝上表泣血要乞降李泌力劝，才改成剥夺封常清统统官职调派，只留下勋爵，命其以幕僚身份在高仙芝麾下效力。至于达奚珣，贤人念其并无大过，只怒斥几句便准其乞骸骨。
气急攻心的安禄山痛斥高贵引诱本身起兵，成果沦落到腹背受敌、中年丧子的地步。若非田乾真苦劝，安禄山几乎要挥刀砍杀高贵。鸡飞狗跳之时，田承嗣带了名粟特贩子进入宫城，说有要事禀告。
崔乾佑命田承嗣率部监督河阳，本身则率兵杀入洛阳。鏖战半日，封常清再败，退出宫城，放倒早已备好的巨木，抛洒铁蒺藜，以阻叛军马队追击。
而据曳勒罗察看，各藩属朝集使对天可汗的敬佩之心或多或少都淡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吐蕃使者恩兰?达扎路恭更是毫无顾忌地暴露讽刺之色。
“葛萨阿波，别来无恙乎？”彬彬有礼的谋剌思翰满面东风。
叛军前锋为崔乾佑统领的三万精兵，田承嗣的一万残兵伴同前来，在洛阳城中被素叶军杀得丢盔弃甲的田乾真也带领十几名狼狈不堪的曳落河归队。
封常清返还洛阳后，收拢两万多兵马，据城而守，与崔乾佑战于上东门。不料叛军攻陷武牢关时夺得很多配重石砲，百砲齐发，落石如雨，唐军不支，退守皇城。驻守河阳的陇右、素叶二军以精骑出城，厮杀半晌，采取部分溃军进城后，旋又闭门不出。
一刹时，曳勒罗忽觉建宁王堪为毗伽公主的佳婿，但他也知，李倓已娶王正见之女为妻，据闻王绯已有身孕，想来可汗不会将爱女嫁个一名毫无担当大统但愿的皇孙当侧室。
高力士念过捷报后，大朝会上欢声雷动，群臣跪贺，因东都失守而带来的惶恐一扫而空。悄悄退到御榻旁侧的高力士则悄悄擦了擦脸上的盗汗。
“多谢霨郎君！”
露布直到天子墀，宫阙欢动龙颜怡。
第二份奏章来自朔方，李光弼的报捷奏表则言，朔方军率同罗、仆固、党项等部共三万兵马，已于腊月二十九日于武周城（即今山西左云）击败高秀岩部，斩首两千，即将围攻云州。
阿史那霄云得知此事，又赞又叹，遂赴金城坊探视阿伊腾格娜。到了以后，却见她捏着份来自益州的纸条愁眉舒展。
熟知朝争伎俩的曳勒罗坚信建宁王毛遂自荐乃东宫深谋远虑之举，大唐内部的夺嫡之争将随平叛战事的停止波折不竭，盛王风头虽劲，但还远远算不上高枕无忧；太子冬眠，却仍有反击之力。
实在捷报前两日已由随军监军密报御前，贤人本筹算当即昭告天下、奋发士气，李泌却别出机杼，在元日大朝会上演出好戏，震慑心胸不轨的吐蕃使者，皋牢各藩属国朝集使。
高仙芝受封常清连累，被贤人免了潼关防备使的调派，返回华州大营，襄助盛王李琦参赞军机。腿疾好转的哥舒翰则被委任陇右兼范阳节度使，代替高仙芝镇守潼关。
卫伯玉汇合飞龙禁军拜别后，南霁云悄声问道：“封节帅损兵折将，东都又易攻难守，为何不邀他共守河阳？”
“某还能重回碎叶城吗？”思及故里，阿伊腾格娜潸然泪下。
群臣拜贺后，建宁王俄然离席，乞请贤人准予奔赴火线。贤人踌躇再三，方同意李倓所请，但不准他前去潼关，而是敕封其为北都防备使，帮手王正见安定河东。
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益州分号克日查清，任海川竟是被段荼罗杀死的！？太子当时为何要帮杨国忠？”虽才过数月，阿史那霄云想起段荼罗已恍若隔世。
愁云惨雾、暗淡无光。
不过李倓的英豪之气还是令曳勒罗非常动容。漠北男儿并不是无城府的直肠子，但他们最佩服的还是顶天登时、气壮江山的豪杰豪杰，而非满肚子诡计狡计宵小之徒。
天宝十四载（755年）元日，本该寂静厉穆、喜庆平和的大朝会因洛阳之败变得冷冷僻清、暮气沉沉。
那边一川风，故交天涯逢。
在叛军到达前，洛阳城中早已狼狈鹿骇、人吏奔散，或西奔陕州、潼关，或南下南阳、襄阳，或北上怀州、河东。不过数个时候，百万人丁的雄城贩子一空。
曳勒罗刚过渭桥数里，劈面忽来一彪马队，为首之人温文儒雅、精光内敛，鲜明恰是葛罗禄部小叶护谋剌思翰。
回纥朝集使曳勒罗面上仍然恭谨，暗中已开端质疑唐军可否安定兵变，并测度安禄山何时会攻入长安。至于替毗伽公主物色大唐宗室后辈一事，天然要放上一放。
早有防备的王正见在安庆宗必经之山谷设下埋伏，同时派北庭兵马使王勇携老婆苏十三娘率百余名精兵乔装潜入太原，联络对安庆宗不满的朱门大族、亲朋故交。
“宫中面上还算安静，并无大事，只是听闻高翁身边的一名小黄门克日脱手非常豪阔。”阿史那霄云能自在收支宫禁，王霨便嘱托她留意宫内动静。
首份捷报来自河东，腊月二十四日，安庆宗率三万河东叛军围攻绛州，试图打通南下门路，威胁关中。却不知其一举一动早被忠于大唐的河东世家密报王正见。
王正见光复太原，令河北、河南沦亡区的官吏如见曙光。在常山太守颜臬卿、真定太守颜真卿带领下，诸郡纷繁举兵归正。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史思明则号称要统领渤海等藩属出兵挞伐幽州。叛军面对老巢不保、后路被断的风险，篡夺洛阳的高兴感荡然无存。
中书舍人李仁之上表攻讦素叶军使王霨，说他成心纵敌过河，实乃东都沦亡的祸首祸首。返回绛州途中的王霨还将来得及上表辩白，高仙芝、封常清、王思礼等前后上奏章，胪陈田承嗣过河之策，细说素叶军断后一战之惨烈。连最早回到潼关的边令诚也密报高力士，为王霨辩白。李隆基遂将李仁之的奏章留中不发。
右相杨国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拿不出应对之策；左相陈。希烈唯唯诺诺，于事无补；张均本非将才，只言调兵遣将、安定京畿，却不知兵从何来、将从何调；京兆尹鲜于向就事论事，建言强化长安宵禁；盛王与高仙芝则联名上折，自陈识人不明上折，请贤人降罪。
“南校尉，为将者，可心无旁骛，唯服从号令、冲锋陷阵罢了；为帅者，若不识庙堂风向，即便百战百胜，也会大祸临头。自太宗平王世充，百余年来，洛阳从未经历烽火。封节帅岂愿成为国朝丧失东都第一人。即便守不住，也得奋力苦战，决不成拱手让之，不然没法向贤人交代。”卢杞低声解释此中的曲曲绕绕。
“劳而受怨、抱柱含谤，换谁也受不了。若非如此，依霨郎君的心性，定会明知不成而为之，自告奋勇死守孤城。现在保存气力、退守河阳，霨郎君已得为将之三味……”这些话卢奕藏在内心，天然不会说给南霁云听。
阿史那霄云走后，阿伊腾格娜翻出哥哥两日前寄来的密信。忽都鲁在信中略略提了句黑衣大食正发兵围攻白衣大食的王城大马士革，而阿伊腾格娜更在乎的倒是哥哥字里行间透出的厉兵秣马气味。
“此事或有蹊跷……”阿伊腾格娜提条记下小黄门姓名。
哀鸿遍野中，唯有建宁王上疏，愿携家将前去潼关火线，亲领兵马，为国分忧。李隆基对建宁王的奏疏不置可否。
“诺！”卫伯玉无法领命，他正要催马拜别，却听王霨道：“卫别将，按理某应带兵与封节帅同守东都、共御劲敌。只是素叶军伤亡惨痛、士气已竭，吾将先回河阳休整。请卫别将转告封节帅，东京都户已丢，恐难死守，早早分散百姓；河阳虽小，城防甚固，素叶军毫不会在封节帅之前撤离。”
留守长安的阿伊腾格娜当机立断，命巴库特带附离亲卫抓出几名信口开河的多嘴之徒，严加惩戒，才将局面稳定下来。
“算了，某还是老诚恳实当个摧锋陷阵的武将，任霨郎君调派吧。”南霁云笑道。
封常清带一万残兵退至陕州时，恰好碰到率五千龙武军闻讯驰援的高仙芝。两人检点兵马、判定情势，知陕州不成死守，遂合兵一处，扼守潼关。
“某并无寸功，不敢领霨郎君之谢。”卫伯玉扶住王霨双臂，感慨万千。他天然但愿素叶军、陇右军能与安西兵马合在一起，同心御叛军。然经此洛川一役，细致朴重若卫伯玉亦知，陇右军心不甚诚、封节帅与霨郎君间嫌隙已生。
“安禄山起兵前，东宫行迹甚是诡异。”阿伊腾格娜模糊有所悟，但无确切证据，她不敢妄言：“霄云姐姐，宫中克日如何？”
十今后，完成任务的曳勒罗出发分开长安，期间一万五千陇右军和三万河西军在火拔归仁和董延光的带领下云集潼关，哥舒翰夜夜燃烽火报安然，长安局势随之安宁下来。待北庭、安西、河中和黠戛斯四路勤王军共一万六千精兵前后到达京畿时，大唐朝野重新燃起光复东都、安定兵变的大志壮志。
东都沦亡天下惊，胡马翻衔洛阳草。
贩子街坊里“清君侧”的群情蓦地多了起来，乃至有人私贴书记，乞请贤人诛“晁错”，以安抚幽并边将。杨国忠气得七窍生烟，鲜于向命京兆府衙役四周访拿，却堵不住悠悠之口。
意欲复仇的田承嗣动用配重石砲围攻河阳南城，但叛军初用配重石砲，不甚谙练，不像素叶军专人司之，故射程、射速均稍逊素叶军。田承嗣攻了半日，毫无停顿，只得出兵回营、恨恨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