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碧波尽染英雄血(五)
自睢阳到汴州、东都,水运最为便利,急于退兵的史思明从沿渠州县劫夺大量民船,载着士气衰竭的叛军北撤。为阻断追兵,平卢叛军事前已差遣民夫丁壮运土填渠,生生在通济渠及周遭河道中堆出数道土堤。
“素叶军海军营竟然主力尽出!连小杂种的旗舰也出动了!”见王霨竟然被本身逼得乱了方寸,王珪初次感遭到为人兄长的称心,点头晃脑道:“小杂种总算明白孝悌之道乃为人之本。”
素叶海军的雷霆一击,俱兰舰顿时转危为安。
王珪明白,太子命其代替卢杞出任监军,意在监督王霨,差遣素叶军遵守东宫方略行事。据裴诚言,太子出任天下兵马元帅后,夙夜忧叹,日日以光复东都为念。镇守河东的郭子仪对东宫之策心领神会,已调兵遣将,欲南出轵关,光复怀州,威胁洛阳叛军;坐镇南阳的父亲大人多次击退田乾真部的打击,胜利在望。
“因人成事,可爱、光荣、可鄙!”腹诽不已的王珪却不敢直接违背王霨的军令。他身边虽稀有十裴家死士保护,可与雷霆万钧的碎叶舰比拟,数十把横刀渺不敷道。而他之前逼迫俱兰舰反击的监军令牌,也就是吓吓若随风飞蓬的浅显士卒,对胆小妄为的小杂种毫无感化。
俱兰号乃俱兰级斗舰的首舰,同级战舰素叶军内河舰队另有四艘。内河舰队以睢阳城东北的孟渚泽为营地,经通济渠等河网神出鬼没,或放火燃烧敌军船只,或护送货船补给睢阳城,或操纵河网袭扰叛虎帐寨,令史思明防不堪防。
仰仗熏熏南风,劈风斩浪的俱兰舰逆流北进十余里后,在桅杆上瞭望的海员已从望远镜中窥见叛兵舰船的身影。
“杀!”王珪清楚平卢军战船希少,遂命俱兰号饿虎扑食、杀入敌阵,两舷庭州砲急射如电、发声如雷,叛军船只遇之不沉则破,几无反击之力。
“快灭火!快灭火!”王珪惊得魂飞魄散。
裴夫人对王珪的希冀是金印紫绶、官至卿相,而非披坚执锐、疆场点兵,故兵事非其所长。但在庭州耳濡目染日久,王珪也能略略瞧出,单凭郭子仪和父亲的兵马光复洛阳,恐力有不逮,唯有征调江淮兵力,兼以潼关陇右雄兵,方能见效。
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的王珪并不敢去碎叶舰撒泼,旗舰上均为小杂种的亲信,只听其号令,底子不管甚么皇命军令,若不开眼硬闯,恐将身首异处。
只是江淮郡县久不闻金戈声,郡县连合兵非常孱羸,永王麾下最能征善战的仍然是父亲的北庭军和小杂种一手打造的素叶军。
“跳!”熊熊火势逼得走轲上的平卢兵士纷繁跳入水中,顺势前行的敌船劈脸撞上火墙,迅猛燃烧起来。
王珪想来,太子命永王李璘组建江陵军、节制江淮兵马,为的恰是合而围之,一举光复东都。
“换猛油火弹!”不等王珪发令,俱兰舰水兵已自行调剂战术。
“小杂种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就害死王沛忠,莫不是暗中与叛军勾搭,欲置吾于死地?”王珪念及已订婚的娇妻和长安的安闲糊口,顿时肝火冲天,混不顾王霨的旗舰碎叶号正蒙受叛军暴风骤雨般的猛击,其座舰俱兰号四周连水花都没有几个。
眼看更多走轲要撞上俱兰舰,漫天石弹吼怒而来,将俱兰舰两侧的走轲砸得千疮百孔,数十具尸身接二连三从船底冒出,水面洇开一片殷红,船速随之慢了下来。
急于崭露锋芒的王珪灵光一闪,暗里借助闻喜堂之力,花重金雇仆人手挥锄舞耒、肩挑手扛,敏捷扒开土堤、挖出通道。
史思明曾从洛阳、汴州征调俘获的舰船,欲以量取胜,但叛军老旧的战船在俱兰级斗舰麋集火力打击下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内河舰队另有无坚不摧的旗舰碎叶号及三艘吐火灼河的真珠级喷火快艇。交兵不过大半个时候,叛军临时拼集的海军便灰飞烟灭、付之一炬。
“可爱的小杂种,常常弄些小把戏哄父亲高兴,明显是王忠嗣偷生的庶子,却骗得万千宠嬖,真是该死!”
猛虎虽威、难敌群狼。
与此同时,王珪带一众裴家军人攀上停在通济渠上的俱兰号,以天下兵马元帅府赐赉的监军令牌领受战舰,强令其扬帆追击。
本还算严整的平卢船队在素叶海军排山倒海的守势下乱成一团,或冒死挥桨,试图逃离燃烧的修罗场;或抱着坐骑在水面随波逐流,失魂落魄;或弃船登陆,宁肯两条腿走路。
高悬史思明帅旗的平卢军旗舰,则并未因方才俱兰舰的冲杀而逗留,早在素叶海军主力到达疆场前便已离开战役。
碎叶舰前,三艘真珠级喷火快艇在弓月、叶支、贺猎等俱兰级斗舰的护翼下,若三支利箭射入平卢军阵中,喷火如雨,将波澜翻滚的通济渠变成沸腾之河。
令王珪愤激的是,小杂种不但多次明里暗里与东宫作对,乃至还勾引父亲疏离太子殿下。莫非他不知因王皇后、王忠嗣之故,太原王氏必定是太子一党?莫非他不晓得王绯贵为建宁王妃且身怀六甲,阖家高低早已与太子殿下紧紧捆在一起?可见小杂种始终是条喂不熟的狗,毫不顾忌家属安危!
猛油火弹的目标并非滑不溜丢的走轲,而是俱兰舰四周的水面,紧随厥后的火箭在俱兰舰周遭筑起一道火幕,成为樊篱走轲的围墙。
“妙哉!”乐不成支的王珪亲手射杀数名落水的平卢兵后,不顾素叶水兵的劝止,大声令道:“给我冲,某要活捉史思明!”
王珪逼迫俱兰舰私行反击,内河舰队不得不随之而动。只是闻喜堂在堤坝上凿开的水道并不甚宽广,堪堪供俱兰级斗舰通过,小杂种巍峨的旗舰碎叶号一时没法通行。
当叛军北撤时,小杂种故伎重施,口口声声说甚么“史思明狡计多端,平卢军退而稳定,城内守军急需休整”,毫无追亡逐北,乘胜光复汴州、剑指东都之意。
俱兰号乃素叶军海军营的主力斗舰,帆桨并用,兼具速率与稳定性。舰首装有锋利的铁撞角,可劈波斩浪、横冲直撞;船面上有庭州砲十二台,齐发之时,声若雷震;两舷另有神臂弓数十具,攻守兼备;若满载甲士靠近敌舰,船头设备的铁钩吊桥能深深嵌入敌船船面,便于将士接舷跳帮。
出人料想的是,变成火船的走轲来势不减,仍若利箭般冲向俱兰舰。此时已能看清,冲在最前的走轲船头镶嵌长达数尺的铁钉,若长满利齿的鼍龙,死死咬住俱兰舰的船舷。
“小杂种来的可不慢!”定下心来的王珪持镜南望,只见庞若巨鲸的碎叶舰不时抛洒出一兜兜石弹,对试图靠近俱兰舰的平卢军船只覆盖射击。十余丈长的碎叶舰前船面上有架巨型庭州砲,它的能力虽没法与陆上攻城拔寨的配重投石机比拟,但其射程和杀伤力仍比平常庭州砲强很多,抛出的石弹足以击穿数层船面。
密密麻麻的火弹砸破安静的水面,蒸起茫茫雾气。一道道粗若臂膀的铁索纵横交叉,编织成巨大非常的蛛网,将长百余丈的水面切割地七零八落。本该乘风破浪、逆流勇进的数十艘兵舰斗舰被蛛网粘住,好像奄奄一息的虫蚁,进退不得。
内河舰队全歼叛军海军后,睢阳守军气势如虹,素叶军借助水网,几次反击,北上袭扰平卢叛军的粮道,吓得史思明仓促北逃。
可令王珪惊奇的是,之前扭扭捏捏不肯出兵追击的小杂种竟在旗舰上挂出全军追击的旗语,并命顶在最前的俱兰舰为开路前锋。
蛛网虽大,却并非严丝合缝,通济渠中仍然有漏网之鱼,铁索阵北便有艘长十丈、阔近两丈的斗舰躲在火网以外。战舰船舱内,太子中舍人、江陵多数督府判官、素叶军监军王珪瑟瑟颤栗,早丧失了之前颐指气使的“英姿”。
十余艘走轲小艇疾若飞梭,回旋逼近大杀四方的俱兰舰。
庭州砲射速快于平常床弩,无法滑若泥鳅的小艇在水面七弯八拐,难以对准。很多石弹落在走轲两侧水中,激起簇簇水花,偶有几枚击中,却没法穿透加厚的船面,将之完整摧毁。
七八艘素叶海军的兵舰快艇穿越于渠上,用两舷的神臂弓射杀负隅顽抗之敌,对举手投降之辈则打捞起来,押送至舰队开端的千泉山号运输船上。
“碎叶舰上的庭州砲!”素叶海军士气大振,舰上的武侯队仓猝毁灭明火,锯断铁钉。
无小杂种掣肘,王珪更是意气风发,连声催促战船桨帆并用、全速追击。
不过称心归称心,颠末方才的险境,王珪已生鸣金出兵之心:“解睢阳之围,追击史思明百余里,阵斩平卢叛军过千,擒获无数,某之功业,足以露书记捷!”
恨归恨,王珪不得不承认,素叶军海军营的战舰的确独具匠心、非同凡响。
风高帆影疾,烟乱鸟行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