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三)
“霨郎君不熟谙郭副使吗?”高云舟甚是细心。
“霨郎君七窍小巧、一点就透。”封常清由衷赞道:“大勃律国王被吐蕃勾引,蠢蠢欲动。本来客岁某就筹算出兵讨伐,谁料关中洪灾和剑南战事导致碛西军粮严峻,安西军有力远征。现在洪灾已退,从关中搬家安西各镇的哀鸿也安居乐业,某筹算本年夏收以后率军征讨大勃律,惩戒不臣之藩属。”
“挞伐不臣乃国之大义,小子自当极力,素叶居愿以优惠代价向安西出售粮棉。”经怛罗斯之战及王鉷案后,王霨与安西都护府的合作愈发密切:“但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派一支素叶商队跟从安西健儿同业。”
“恰是。”高云舟的答复干脆利落:“有劳霨郎君移步。”
“此时在世人眼中,郭子仪竟只是个时运不济的老将。”王霨忆起郭令公在后代的赫赫威名,心海起伏:“甘愿郭汾阳不封万户侯,也不能让万千生灵遭受兵燹。安禄山就由我来对于吧!”
北风如刀,斩不竭豪杰气势。
冷眼观世相、热血忧大唐。
王霨与李仁之的眼神在空中曾有长久的交汇,电光火石间,王霨清楚感遭到对方的对劲和挑衅,却并未放在心上。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活着时,王霨就未将李仁之、王准等仗势欺人之流视为威胁;而李林甫身后,王霨对李仁之的存眷更是日趋减少,因为他坚信在朝堂争斗上,不管李岫还是李仁之都远不能与李林甫相提并论。
“兵贵精不贵多,五千安西健儿率一万各藩属散骑足以安定大勃律。”封常清信心满满。
“元载,父亲因忠嗣大帅的原因,视你如子侄。若查明你口是心非、欺瞒父亲,我决不饶你。”
两年多前王霨初入京时,就在西郊若兮堆栈见过鲜于向。当时他刚辞去剑南节度使之位,有品无职、失神落魄;后鲜于向揭露王焊谋反之功担负京兆尹,傲气渐生;待杨国忠继任右相,作为其最信赖的亲信,鲜于向虽未如王鉷当年那般放肆,却也端起架子,仿佛以朝堂股肱自居。
鲜于向官威虽盛,王霨却傲然不惧,真正令他在乎的是吉温。因为担忧安禄山谋反,王霨早就安排人手跟踪、监督严庄和安庆宗,从而窥测到吉温与安禄山来往密切。
“李相薨后,李副使升任朔方节度使。经他保举,横塞军使郭子仪被攫升为节度副使。”高云舟将门以后,对碛西将领非常体味:“家父曾言,郭副使武举出身,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前任朔方节度使张齐丘因分派粮草失宜,激发兵变。郭副使不畏乱兵,挺身而出护住张齐丘,用轰隆手腕弹压乱兵,然后劝张齐丘改弦易辙、重新调配粮草,以菩萨心肠停歇风波。可惜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郭副使不得当时,年近花甲才得封节度副使,平生功业也就到此为止了。”
身份崇高的盛王李琦在家将的保护下,端坐在温馨的彩棚下,四周围了一圈趋炎附势的官员,好像群星拱月。平卢朝集使史朝义和中书舍人李仁之则有说有笑地贴身守在李琦两侧。
面庞漂亮的高仙芝和亲身担负朝集使的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聚在一起,一对老火伴时而激昂、时而沉重,不知在商讨甚么军国大事。龙武军兵曹参军事高云舟和飞龙军司阶高云桂如两尊金刚力士守在高、封二人身边。
“客岁碛西风调雨顺,粮棉均堆积如山。只是不知封节帅会出动多少兵马?”
“小人得志便放肆,不敷为奇。”王霨悄悄摇了点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杨国忠本就是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墙头芦苇,其鹰犬天然多为嘴尖皮厚腹中空的 山间竹笋。”
王霨凝睇元载半晌,心境起伏不定。元载尚未到达长安,杜环就用飞鸽送来一份密信,提示王霨元载极能够是太子埋在北庭的眼线,他与程千里之死有莫大连累,但苦无证据,没法将其摈除。且元载深谙王都护心性,三天两端携老婆王韫秀登门拜访,令杜环投鼠忌器。得知元载讨得朝集使的职使后,杜环提表示霨务必留意元载在京行迹。
想到飘零在大唐上空的战乱幽灵或将消逝,王霨不由感觉几分轻松,脑海里翻涌出刚来长安时的景象:“转眼入京已两年,三年之期近在面前,何时才气与霄云一起分开长安呢?”
左相陈.希烈孤零零地坐在彩棚下,身边除了家仆再无别人。半年多来他一向被杨国忠挑刺,整日过得战战兢兢,再无昔日的萧洒安闲。
大抵是因为穿越到碎叶的原因,王霨对西域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何况他毫不会不肯坐视中原文明的衰颓,故他早就盘算主张,一旦长安事了,就返回庭州,尽力开辟碛西。
单独站在人群边沿的王霨扫了眼昭阳门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保私语的大唐朝臣,发明此中熟人居多。
“身为李林甫翅膀时暗中投奔杨国忠,现在又脚踏两只船,浑不顾两边斗得热火朝天,盘算主张要火中取栗,真是老奸大奸、胆小妄为之徒。不过,我想借助的,也恰是他摆布逢源的本性……”
王霨本想请苏十三娘脱手监督元载,可她还在和王勇闹别扭;阿史那雯霞不是被霄云唤去入宫奉养贵妃娘子,就是忙于陪师父散心,一点余暇也没有。无法之下,王霨只好动用素叶镖师盯紧元载。这些素叶镖师虽受过刺探、跟踪的练习,但与精熟此道的公孙门比拟,还是有些微差异。
官威赫赫、八面威风的京兆尹鲜于向一边睨视着范阳朝集使严庄和安禄山宗子安庆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御史中丞吉温闲谈。
走近高仙芝与封常清两位南征北战的盖世名将时,王霨顿感如山壮烈的阳刚气味劈面而来。
“敢问霨郎君,素叶居在庭州和龟兹的分号屯有多少粮食和棉服?”高仙芝开门见山。
“大小勃律位于崇山峻岭之间,国小兵微,动用雄师徒增破钞,于战事无益。”王霨点头称是:“如果征讨吐蕃,一万五千精兵略显不敷,如何也得动用三五万人马。”
兀自站立在角落里的河中朝集使李定邦双臂抱着胸前,冷眼打量丹楹刻桷的宫阙,劈面前的喧哗漠不体贴。李定邦拒人千里以外的冷酷姿势令王霨利诱不解。
“粮食、棉服?”王霨稍一思考,旋即猜出封常清的企图:“安西军是欲再次征讨吐蕃吗?若不是吐蕃,那就是远征大勃律?”
“有父亲和封常清在,北庭和安西两军将一北一南钳制住河中军,加上沙陀部和突骑施部的管束,以阿史那旸之夺目,当不会逆天行事、明知不成而为之吧。”王霨策画碛西局势:“当务之急,还是凝神聚力遣散安禄山谋反的能够,操纵朝堂争斗因势利导,锻造轨制樊笼,完整减弱、分化节度使日趋收缩的权力……”
封常清神采微变,但刹时就规复如常:“霨郎君公然知兵,吐蕃军战力凶悍,与大小勃律有云泥之别。”
“不敢。”王霨迈步走向高仙芝时,俄然留意到河西朝集使董延光正对劲洋洋对一名年约六旬的武将吹嘘着甚么。
东风对劲的王思礼轻拍王勇的肩膀,仿佛在安抚他。朝野皆知,哥舒翰在元日大朝会前上表,欲任王思礼为陇右河源军使,明显是筹算种植王思礼为陇右节度副使。杨国忠对能征善战的哥舒翰格外倚重,天然无所不从。即将一跃成为大唐高阶武将的王思礼已成为大唐边镇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
“郭副使?”王霨拍了拍额头:“莫非是新任朔方节度副使郭子仪?”
“见太高相、封节帅。”王霨恭敬见礼道。
穿越以来,有小我始终令王霨揣摩不透,那就是河中兵马使李定邦。他祖上乃凌烟阁功臣、卫国公李靖的弟弟李客师,其父李令问是李隆基在藩时的密切玩伴。后虽家道中落,但其家属与大唐宗室仍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络,可李定邦却断念塌地甘当阿史那旸鹰犬,对朝廷敬而远之。虽说阿史那旸温雅如玉、洁净如溪,令民气服,但王霨经父亲点拨后,已模糊发觉到阿史那旸的勃勃野心。而王霨不信赖跟从阿史那旸多年的李定邦会毫无所察。
须髯飘飘的张均与担负北庭朝集使进京的北庭判官元载均为饱学之士,两人谈经论道、谈笑晏晏。
“嗯?云舟郎君,高相找我?”
王霨正遐思间,忽听有人在耳边低语道:“霨郎君,家父有请。”
长安的风骚繁华当然令人沉浸,可变幻莫测的风云也令人害怕。穿越前,王霨大略晓得盛唐期间对河中停止过行之有效的管理。可翻阅史乘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则是别的一番滋味。不过,即便是在大唐国力的顶峰期间,长安朝堂对于碛西诸地仍然不敷正视,满朝文武多少仍视之为化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