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唯有谋逆者株连九族
衷儿看了几页,有些猜疑地望着我,一双洁净透辟的眸子令我有几用心虚:“阿姐,杨太傅说的,可都是真的么?”
我抽出几本弹劾杨骏的奏折来,略略思忖半晌,将内监唤来,道:“派人去将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和寺人监董猛请来,就说是陛下急诏入宫,有事相商。”
衷儿扁了扁嘴。
我尚且没来得及说些甚么,他便一拍巴掌,恍然大悟般隧道:“无妨...无妨叫太傅来同阿姐一起瞧瞧。如此太傅也能更明白阿姐些,从今今后就不会再说阿姐的好话了!”
我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座下三人,一字一顿地正色道:“唯有一条。谋逆者,连累九族。”
茶盏上轻飘飘地浪荡着似有若无的雾气,烛光哔哔拨拨地跳动着。晚风轻拂过帐幔,卷进浮动着的熏香。
他们见了坐在案后的是我,一时微微怔忡一下,旋即躬身膜拜请了安。
孟观道:“臣等虽觉得然,可却也并无更好的体例。还请娘娘明示。”
董猛眉眼微有忧色,忙拱手道:“恰是。可臣等觉得,恰是因为太傅乃是皇亲国戚,才更加不能肆意放纵,以免叫天下百姓觉得我大晋律法无助。”
我笑着请他们坐了,语气微微一沉,沉声道:“只是诸位大人都晓得,杨家在朝中的权势早已盘根错节,若不连根肃除,他日必然死灰复燃,再次祸乱朝纲。”
我被他这“美意美意”委实弄得哭笑不得起来,要杨家同我分一杯羹,我天然是不肯的。
我望着他有些薄弱的,哼着小调欢乐的背影,内心涌上几分惭愧来。固然,惭愧是最没用的东西,从我操心替午儿嫁给衷儿的那一日开端,我的这辈子仿佛就再没有知己了。
“全凭娘娘叮咛。”
我端了茶盏,悄悄吹了吹,透过那袅袅的雾气见得座下人影班驳。如此便瞧不清面庞,更何况隔了一层肚皮的民气呢?
我便将那些折子一本一本地摞好,笑着摸摸衷儿的脑袋,道:“衷儿累了罢?”
念及这今后许都是我的“肱股之臣”,我便客气了很多,先赐了座,又命人上了茶果夜宵,方才缓缓开口道:“陛下身子不适,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该当为陛下代庖分忧,是以本日才忝居此位,代陛下访问诸位大人。”
衷儿乖灵巧巧地点了点头:“阿姐说得对。那...”他望了望风景无穷,美景良辰的窗外,又瞧了瞧我,有些艰巨地小声道:“要么...要么还是衷儿陪阿姐一同看罢。”
我笑了一下,不疾不徐隧道:“陛下查阅了几位大人的奏章,晓得了太傅的所作所为,又气又悲,到底太傅同太后尚存父女之情,竟做出这等祸乱朝纲的事儿来,委实令人震惊。”
我哪儿能瞧不出他想出去玩儿的心机,便笑道:“阿姐内心稀有,衷儿乖,去瞧瞧我们河东公主罢。昭容如果晓得父皇能得空陪她玩儿,指不定如何欢畅呢。”
这几人的奏折皆是秘折,隐蔽弹劾了太傅杨骏。只是我细细翻了一遍,所言大多空而无物,如此倒不像是确有其事,反倒像是小我私愤了。
要说,这朝中的风吹的的确是快的很。
衷儿如此才伸展神采,笑着道:“那好,那衷儿就去瞧瞧我们昭容。”
我前脚方才半囚禁了太后,将后宫大权尽揽在手。后脚这朝堂上的风便吹了起来。接连几日,杨家都有人连续几次地上书天子,弹劾我不忠不孝,觊觎权势的罪名。
三人非常机灵,到底在朝堂上摸爬滚打数年,现在能看着风向弹劾杨家,我便深知他们心中打的那些小算盘。但我的算盘,他们也一定不晓得。
我天然晓得这些面子上的话半真半假,做不得真,只是叫人听着也舒畅。
这类人,依着君子君子的说法便是实足的小人。可我也不过就是个小人,小人对小人,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三人忙起家,拱手道:“臣等必然经心极力。”
衷儿松了口气,将那折子一把推开,软软隧道:“衷儿天然是信赖阿姐的。”
孟观同李肇微一点头,朗声道:“臣复议。”
我打眼瞧了一瞧,上头不过乎是些皇后对太后不予礼待,专擅朝政之类的废话。我瞧完了,便一把撂开,虽有几用心虚,却还是笑着道:“陛下方才即位,太后母家权势稍减,反倒是臣妾母家日趋昌兴,太傅心中多有怨气,也并非不能了解。”
孟观率先道:“陛下勤恳,娘娘仁德,理应是天下百姓之福。”
三人不语,只等我话锋一转,“只是,这杨家借着太后娘娘的权势同声望,专擅朝政,一家独大,将这朝堂搞得乌烟瘴气,陛下看在眼里,急在内心。只是还要顾念同太后的母子情分,也说不出甚么。三位大人皆是肱股之臣,陛下同本宫唯有仰仗三位大人方能将此事妥当安设。”
我本意不过是摸索,可衷儿却欢乐地一跃而起,拍着巴掌笑道:“阿姐情愿瞧这劳什子,实在是太好啦!”他瞧了瞧那堆成小山的折子,又皱起眉来,偏着脑袋瞧我:“但是这实在太多了些。阿姐如果累坏了可如何好?”
我接着道:“正因如此,只凭三位大人的诉状,是毫不能将杨家完整剿除的。”
我便又道:“衷儿每日夙起上朝,本就疲累,还要看这些糟心的折子,实在是辛苦极了。”我摸索着望着他:“不如...让阿姐替衷儿瞧瞧么?”
我忙劝止道:“太傅年龄已高,要瞧上这些折子,岂不是要累坏他白叟家?如果累坏了太傅,岂不是连带着太后也一并心忧么?”
那些奏折我从日出一向翻到日落,才将朝中迩来诸事体味个大抵。屋外的烛火次第点起,莹亮的烛光温润地跳动在我的眼睛里。
我笑道:“几位大报酬朝廷经心极力,为我大晋呕心沥血,陛下同本宫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瞥了一眼奏折上头有理有据地判词,嘲笑一声,复而道:“只是看陛下圣明,究竟肯不肯信臣妾,肯不肯信阿姐?”
深夜时分,这三人被我打着衷儿的名义宣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