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太傅欲谋反
李肇倒没瞧出我模糊的欢乐，只觉得我是要恼了，忙道：“娘娘宽解，汝南王虽不成，可楚王殿下却已在路上，不日即到都城。”
我便叫他退下了。
“那好。”我正襟端坐，沉声道，“请李大人修书两封递与两位诸侯王，本宫自当请陛下圣旨，命其讨伐杨骏，将杨家这等乱臣贼子一举拿下，方能保得我大晋恒运昌隆。”
衷儿瞪大眼睛瞧着我：“可阿姐也是外姓。”
我摸摸他的脸，轻声道：“不急在一时，事关严峻，陛下的旨意又是一言九鼎不成变动的，衷儿想明白了好。”
“杨家占有朝中数十年，如此家业弘大，任他杨家中人便绝无能够两袖清风。”我神思微微一晃，倒想到了我贾家。诸如杨家贾家如许朝中重臣士族，家中人丁畅旺，又要锦衣玉食，只要那些微薄的薪俸还不敷塞牙缝的，“依本宫之见，倒不如从杨家那万亩良田，千家商店动手，先将贪污坐实。至于谋逆之罪实在简朴，太傅自夸对陛下昔日曾有师恩，觊觎朝政，肆意弄权，倒也说的通。”
我略略思忖半晌，李肇垂着眸子，唇畔含笑，眼角微露锋芒。
殿外夜深，卷珠帘，露深霜重，润湿袖口云纹。烛火莹莹，三人跪在案前，火光跃然面上，氛围中浮动着潮湿的熏香气味。
我笑道：“那是功德儿。陛下同殿下好久未见，有的可叙呢。”
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想来便是如此了。
我合了折子，极有耐烦地帮他捋了捋：“这要看陛下信谁的话了。只是这密折上清清楚楚地将杨大人的罪行列举的格外详确，若说是编造，怕是难上加难。何况欺君之罪乃是大罪，楚王并不是胡涂人。”
他点了点头，脸上倒是没几分笑模样，只是一双乌黑的眼睛盯了我一会儿，转开了，接着用心啃他手里的点心。
我如此一想，便放下心来，笑道：“衷儿欢乐，阿姐天然欢乐。陛下欢乐，臣妾也亦欢乐。”
可我还是接过来瞧了瞧，听衷儿问：“阿姐，你说，这密折上所书是真是假？”
我沉吟着：“只是...依大人之见，究竟哪几位诸侯王可用？”
李肇忙拱手道：“微臣必当经心极力。”
入了夜，衷儿抄动手来我宫里，身后低眉扎眼的几名内侍手里捧着一打奏折。
我见他们三人定了情意，不免由衷暗喜，却只能端起一张不动声色的脸来，淡笑道：“本宫不过一介女流，不及陛下同诸位大人们，皆是顶天登时的大丈夫。小女子天然有小女子的体例。”
衷儿皱着眉，都雅的小脸上都皱起褶子来：“但是衷儿想了又想，太傅是衷儿的外公，如何会如此暴虐地想要篡机谋位？”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倒像是很有苦衷似的。我一时半会也无话，便陪着他坐着。
孟观听了我的话，恍然大悟，拱手喜道：“果然是娘娘思虑全面。微臣等虽有此意，却苦于无凭无证，还请娘娘明示。”
我周身似有若无的出现一阵寒意，下认识地蓦地抬眼望他。
半夜半夜之时，我便越轻易走神多思，竟有某一刻朦昏黄胧地感觉，我才是这偌大宫廷中九五之尊的那一人。
我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可阿姐是你的老婆。阿姐既嫁给了衷儿，便是盘算了荣损与共的主张，岂会如许断本身的后路？现在怕是全部贾家都姓了司马了。”
半晌，他不动，我亦瞧不出甚么，便笑道：“既如此，本宫便将此事拜托于你，还望李大人多多操心。”
实在我哪儿用瞧？这来龙去脉我内心头再清楚不过了。
我循循善诱：“阿姐不能替你拿主张。只是衷儿，你如果想做一个明君，奖惩清楚，不讲私交便是理所当然的了。王子犯法与百姓同罪，这个事理父皇常日里也经常提点，你是个乖孩子，天然晓得该当如何，是不是？”
这孩子常常会说些让民气里寒噤的话。
衷儿握着我的手，十指冰冷。
我忙拉了他坐下，命人给他上了茶点。他吃了几口，便提及本日朝上的事儿：“阿姐，今儿个李肇上奏说，楚王正在往洛阳来的路上。”
我握着他的手，耐烦道：“陛下如许想便是顾念了旧情了。杨大人毕竟是外戚，想要干政的心机一定没有。更何况，史上为了一个皇位手足相残的事儿还少么？同姓兄弟尚且如此，又何况外戚？那一颗忠心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他慢条斯理地啃完了点心，直直地将一双细白纤长的手伸出来，我便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听得他闲闲散散地轻声道：“衷儿天然是欢乐的。只是阿姐，欢不欢乐？”
自古王朝最忌弄权之人，更何况此人乃是当朝国舅，太后母家，在朝中声望又高。? 我天然不能不顾忌。
李肇的手脚快的很，不出半月，我便得了动静，说是汝南王游移几分，毕竟委宛回绝。我倒也不甚希奇，李肇三人能保举汝南王，便是出于他绝无异心，极易把持的原因。只是凡事皆有两面，他性子如此和软，也足以瞧出是个不肯冒险的人。他如此，我反倒放下心来。
小半刻的工夫，他便从那打奏折顶上信手摸过一本，递给我，很当真隧道：“实在楚王已经派人来给衷儿送了一道密折，说太傅杨骏意欲谋反，阿姐瞧瞧。”
一双乌黑的眼睛，澄彻如常，腐败如常，倒像是一汪浅浅的溪流，明镜似的，一眼便能望到底。
我很有几分赞成地望了他一眼，笑道：“李大人倒是给本宫提了个醒儿。这事儿本宫出不了面，陛下碍于太后娘娘的面子也不好出面干与，需得李大人联络诸位诸侯王。”
衷儿安下心来的模样，用力儿攥着我的手点了点头，又苦下脸来：“那依阿姐所见，该当如何？”
李肇道：“今儿个朝上，微臣提及此事是得了陛下准允的。何况楚王殿下位高权重，杨骏不敢禁止。”
李肇心领神会，笑应道：“实在娘娘大可放心。这谋逆之事，一旦坐实了，等闲便不能翻身。只看陛下愿不肯信。陛下同娘娘伉俪情深，必然对娘娘的话坚信不疑。只要陛下信了，诸位诸侯王信了，便不怕堵不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李肇如鱼得水，侃侃而谈：“依微臣鄙意，朝中诸位王爷，当以汝南王司马亮同楚王司马玮得堪大任。”
我不知如何的，竟然也有几用心虚起来。
衷儿的神情格外严厉。我能从他脸上瞧出莫大的纠结和挣扎。也难怪，如许良善的孩子，做如许的决定实在是进退两难。
我笑了一笑，心中已大抵稀有，便又多问一句：“杨骏便没说甚么？”
“是。”
衷儿如有所思地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倒感觉背后的衣裳濡湿了一层，黏黏地粘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