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痛并乐极
“大将军安在？”何后又问。
斯须，便有何府死士，气若游丝，被抬到近前。
“长史是说……”
一夜历经存亡两难，可谓惊心动魄。此时大局已定，董太后遂生倦意：“此地便交由太尉等，朝中诸公善后。我等临时暂避。如何？”
“好。”窦太后悄悄点头。
“此人乃黄巾风雅首级，主京畿诸事。先前事发，曾被海捕缉拿。本觉得此贼已死于黄巾乱军当中，岂料贼心不死，仍藏身幕后，暗行不轨。如此想来，此事与太后前次上寿礼时故事（王美人之事），颇多类似。”太尉张延考虑言道。
“狗天子大家得而诛之。”死士似早有筹办：“只恨功亏一篑，未能如愿！”
许攸再拜，口出诛心之言：“听王府掾言，时众目睽睽之下，蹇巨大声朗读《废帝圣旨》，乃至陛下狂病发作，尽起河洛死士，大杀四方。不知，此事然否？”
“啊——”死里逃生，何进喜极而泣。
“嘶——”何进久历宦海，渐有宿臣之姿。焉能品不出许攸，语中深意。
何进一时万念俱灰：“扶我起来。”
新帝却蓦地展开双目。
新帝眸中戾气一闪而逝。二位太后亦才发觉，“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的大将军何进，竟不在当场。
“究竟何人教唆？”何后再问。
动了动嘴角，新帝忽悄悄点头：“诚如太尉所言。”
辅汉大将军幕府，前军校尉关羽，抱拳答曰：“撤除数人死于乱军当中，余下皆已羁押入狱。”
一时悲喜交集，痛并乐极。
便在此时，何后忽问：“大将军安在？”
大将军何进，悠悠转醒。危急关头，王匡护大将军破窗而去。落地时虽有尸身垫背，何如身躯颇重，重磕昏迷。
“阿阁鞠城，何来刺客？”心头一沉，何后扬声问道：“可留活口。”
“宫中竟另有承平道余孽！”董太后切齿生恨。
何进如同抓住拯救稻草。顾不得右腮剧痛，强行坐起：“府中死士，必有活口。若各自招认，亦百口莫辨。”
张延所言，句句失实。先前何进背刺陛下，百官并未曾得见。待楼内忽现死士，不分敌我，乱射一通。百官这才记起陛下安危。危急关头，幸被张温窥见。这才怒发冲冠，领百官冲出护驾。
“大将军万勿轻动。”许攸含泪劝道：“当善保有效之身，以求来日重振声望。”
“你等究竟是何人教唆？”何后强压心中惶恐，厉声喝问。
“呵呵！”死士吐血出声：“彼苍已死，黄天当立！”
此推论，合情公道。三位帝后不疑有他。
董太后又忙问新帝：“统统皆如太尉所言乎。”
何进咬牙忍耐。此中煎熬，可想而知。
董太后垂泪言道：“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六合之常数也。陛下才将及冠，何其急也。”言下之意，十常侍日渐朽迈，而新帝却如日中天。不出十载，大权在握。何必急于求成。
“稍后，忽听大将军怒喝：‘王匡安在’。阿阁内便有人答曰：‘王匡在此’。情势突变，箭如雨下。便有死士伏于各处，不分敌我，还欲刺杀陛下。我等仓猝冲出护驾。彼时，大将军似也受创，满脸血染。待蓟王幕府精兵到达，毁灭兵乱。大将军已不知所踪。”
闻此言，何后心头骤松。
“何人行刺。”何后问出此话时，心头不由一阵狂跳。知兄莫若妹。且孕身后五感灵异，何后模糊已有发觉。
“速速带来。”董太后亦道。
“大事不成，乃是天意。”新帝亦未辩论：“废帝圣旨，笔笔皆是为君之过。事已至此，朕无话可说。”
只是，为何新帝亦未揭露。
“谋逆重罪，诛三族可乎。”何进惨笑：“此命休矣。只求能保全季子。”
公愤难犯。再加蹇硕当场朗读《废帝圣旨》，已成究竟，覆水难收。
要说三位帝后中，痛之深，责之切。自是陛下生母，永乐董太后。本觉得“兄终弟及”，前后两任天子，皆出董氏外戚。母凭子贵，当可坐享平生繁华繁华。岂料新帝竟假嫡母皇太后上寿之礼，趁洛阳贵胄齐聚，突施暗箭，出兵围歼十常侍。
何进哭惨：“悔不该一时蒙心，行刺陛下。反被削去一耳。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何来转圜？回天乏术矣！”
“大将军！”来者恰是府掾王匡并长史许攸。
与此同时。
只可惜行事不密，十常侍狗急跳墙。发“矫诏”变更西园卫，欲“清君侧，挟天子”。
许攸却高深一笑：“大将军切莫胡言。若被外人窥见，当误觉得亦身患‘狂病’矣。”
闻阁房动静，便有二人掀帘而入。
“喏。”
“大将军府一门高低，皆被捕入狱。只剩我等。”王匡悲声答道。
许攸劝道：“大将军乃汉室外戚，何来谋逆之说？”
“家人安在？”
“神上使‘马元义’。”说完，死士便断气而亡。
“此是何地。”待熬过钻心剧痛，大将军艰巨吐字。
“十常侍安在？”窦太后又问。
见张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何后心忧兄长下落，这便言道：“太尉但说无妨。”
正欲开口，不料连累右耳创处，一时疼痛钻心。
便有太尉张延，近前奏对：“时，西园卫与虎贲郎，竞相厮杀。流矢来袭，百官多有负伤，陛下遂命我等入阿阁遁藏。唯有大将军及虎贲中郎将，率众板楯虎贲，保卫陛下。后战况胶着，陛下接踵遣王虎贲与板楯虎贲，楼下御敌。唯剩大将军保护在侧……”
“若大将军一口咬定，乃陛下狂病大发，先拔剑削去右耳。不得已，才与之周旋。此事当有转圜。”许攸笑道。
“甚好。”窦太后稍感欣喜。
太尉张延答曰：“有。”
洛阳金市，胡姬酒坊。
“然也。”大将军何进目中，精光毕露。
许攸又笑：“先前，臣已暗中叮咛，事若不济，皆称乃黄巾余孽。需喊出‘彼苍已死，黄巾当立’，方可咽气。”
“乃金市胡姬酒坊。”王匡答曰。
至于“大将军偷袭不成，反被新帝手起剑落，削去一耳”等，前后诸情。百官阿阁辟祸，并未得见。虽心生疑窦，却也不敢乱言大将军谋反。
兵乱一起，难以清算。乃至死伤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