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英雄相惜(1)
行未几时,只见胡应龙往一处山坡驰去,皓洁月光下,山道荒凉,地下仍有残雪未消。
孟东庭出身卑贱,十年寒窗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替本身昭雪,为百姓请命。如此纯真的一小我,现在却沦为逃亡天涯的逃犯。
孟东庭听他吟出这几句诗,心头更是一惊,胡应龙所吟出自黄巢的“题菊花”,传言是那黄巢起兵造反之前所作。这等反逆之词早已被朝廷查禁,普通人毫不敢随口说出。
就算是扬州死牢里狱卒往死里打他,要他认罪伏法,但他只要守得脑中一丝腐败,始终不敢忘怀心中所愿。在存亡交煎、危在朝夕的一刻,他豁然在心中明白了一件事。
胡应龙一提缰绳,抢先飞奔而出,孟东庭不甘掉队,驾马紧随厥后。
胡应龙嘿地一声,大声道:“那你到底作何筹算?还想着再去做你那替人写状纸的讼师吗?”
孟东庭想着黄巢这几句诗,怀想本身自懂事以来饱受此人间痛苦,空负一身文技艺,却被迫街头摆摊糊口,流落江湖度日,忍不住也是一声清啸。
孟东庭泪流满面,仰天长啸,似要把那满腹委曲,直抛到九霄云外。胡应龙大喜,也是狂笑不止。
孟东庭没想到本身朴拙透露内心所担忧的,却反遭嘲笑,顿时心中大怒,喝道:“胡将军!我把心中所虑说与你听,你这般笑我,是何企图?”
胡应龙道:“彻夜月色敞亮,你瞧这偌大个北都城,清清楚楚的就在你脚下哪!”
不半晌,街旁有二大家朝他们奔来,身着戎装,向胡应龙施了个礼,跟着牵过两匹军中战马。
胡应龙腾地坐起,道:“大丈夫活着,当执三尺青锋,驰马纵横,成建功劳霸业!孟兄弟,哥哥这几句话说的是也不是?”
胡应龙见他如此神情,心下甚喜。他紧握住孟东庭双手,大笑道:“孟兄弟只要情愿拔刀互助,凭着一身策画武功,还怕不能名动公卿吗?”
胡应龙接过缰绳道:“孟兄弟,请上马吧!”孟东庭不再游移,将身一纵,便即坐稳马背。
胡应龙从速收住笑声,神采一肃道:“孟兄弟且慢活力,我只是笑你好生脸嫩。我军里十个八个都是囚徒,犯下迷天大罪、杀人放火的,那徐州清风寨的谢刘二人盗匪出身,你也看到胡某都不毫不计算地收留了,还怕你这点小小事情?”
孟东庭点头道:“边陲辛苦、战死疆场,于我都不在乎。只是我戴罪之身,即便投身军旅,只怕也不能出头,到死都是知名之辈。想来不知有多少闲气要受,不如在江湖行走般安闲。”
胡应龙仿佛看破了孟东庭的心机,说道:“我看这儿沉寂无声,是个谈天交心的好处所,没有其他企图。孟兄弟这就随便坐地吧!”说着仰天卧倒于一片败草之上。
当下孟东庭便随胡应龙出了酒馆,二人一前一后,走上大街。
孟东庭想到本身无端成了死囚,逃出来后又到处遭人谗谄,此后的出头之路还不知在那边,只怕这辈子再难有所作为。
孟东庭闻言从山顶往下望去,只见北都城在月光的晖映下,亭台轩榭,大街胡同,如在面前普通的逼真。孟东庭目光搜刮,想要找出武家大宅,却又一时难于找寻。
这两人均是内力深厚之辈,这时啸声震天,那山顶上本有些鸟兽栖息,都教他二人啸声震醒,直惊得是群鸟乱飞,绕树三匝。
胡应龙见他沉默,忍不住道:“孟兄弟另有何担忧?莫非信不过我胡某?”
胡应龙仰天吟道:“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几句还是那黄巢所作之诗。
胡应龙听罢,忽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孟东庭却未几说话,只跳上马来,自找了个处所坐下。
孟东庭心中一阵荡漾,他眺望星空,深思道:“我自始至终难忘功名,却阴错阳差地成了罪人,乃至本日有国难投、有家难奔,糟蹋了这一身的抱负,我……我当真再去做那替人写状纸的讼师度日?可我……我一身是罪,便算是投身军中,将来又如何出头?”他咬住了牙,很久不语。
他之以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接受各式非人的折磨,只因他的内心一向藏着这颗“为民请命”的心。
孟东庭身子一颤,耳边忽地响起当初有人问为甚么要干代人写状纸这么不奉迎的活,本身当时的答复只要四个字“为民请命”,他自幼善于费事之地,从小受尽凌辱,也眼看着周遭的贫苦百姓跟本身普通受人逼迫却无处讲理,更有甚者,被人活活打死也只能忍气吞声,性命直连草芥都不如,以是他这才发愿要用本身所学为这些贫苦人家翻开一条向上的路。
孟东庭本来心灰意懒,此际听得胡应龙点醒,贰心中一震,深思道:“是啊!我如何没想到这节?倘若我为朝廷立下大功,圣上开恩颁旨,还我明净之身,他日何愁不能再赴科考博取功名?”
只听胡应龙又吟道:“待到秋来玄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孟东庭昂首望去,只见胡应龙眼中尽是鼓励神采,贰心下感激,颤声道:“甚么官禄爵位,我也不在乎。只要能重见天日,还我明净,鄙人决不忘你本日之恩。”贰心神荡漾,竟尔流下泪来。
胡应龙一起带着往城郊驰去,深夜当中,月光映在道上,孟东庭回顾望向北都城,一会儿想起武千鹤,一会儿又想到欧阳北,心中各式纠结。
孟东庭听他这番违逆大言,不由一下给惊呆了,他本身这张嘴固然也快,骨子里每多傲气、长这么大就没过过甚么舒心日子,却也从未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时不由得看着胡应龙发楞。
胡应龙见他看的差未几,仰天一阵长笑,说道:“孟兄弟,你来看,任他天子老儿自称天子,这时也还不是在你我二人脚下!哈哈……哈哈!他奶奶的!”
二骑行到山顶,胡应龙翻身上马,号召孟东庭也下了马,只见此处乃是山壁绝顶,实在不知这里有何分歧之处。
孟东庭摇点头,道:“非也,胡将军对我推许备至、无以复加,我如何会信不过你。”
孟东庭顺着他所指方位极目眺望,只见宫殿楼阁梳落有致,布局松散。这紫禁城颠末皇家数代运营,其间王霸气象,已非其他任何修建府邸能比。
胡应龙笑道:“名冠皇家,叫作禁军,还不都是个扛刀卖项的夫役?你想,谁愿放着好好生存不干,却在军中晓行夜宿,烂命一条,繁华也没瞧个影儿?要不是犯了教条,落得有家难归,谁想冒那存亡大险啊!实在话一句:便是街边乞食,也强过远配边陲。”
胡应龙那里晓得孟东庭是在找寻那心头爱,看他目光游离,还道他是要找那紫禁城,笑道:“孟兄弟是要找那天子老儿的住处吗?来,你往这边看!”说着伸手朝一处指去。
孟东庭禁不住眼眶一湿,猛地低下头去,叹道:“胡将军,非是孟东庭不知好歹,成心孤负将军的一番美意,但想我孟东庭乃是一个逃亡之徒,一身罪孽,便算随你去了边关,又哪有出头之日?”说罢神采顿时黯然。
孟东庭听他说的确有其事,忙道:“但胡将军领得但是皇家禁军啊!”
二人双骑奔至京师北门,城门军官一见胡应龙,立时奔上来,喜道:“胡将军来啦!但是要找小人喝酒?”
孟东庭还未回话,胡应龙顿时本身答复道:“一是因为胡某看不惯这世态炎凉,平生最恨的就是豪杰不得志。听闻兄弟的境遇,很有惺惺相惜之感,这才大早晨的到处找你;二来我此番在火线展转一趟,发明我边军虎将虽多,却单单少了像孟兄弟你如许智能之士子。孟兄弟,哥哥这里再哀告你一次,可愿随我到边关建功立业?”
胡应龙见他神思不属,顿时探过一只大手来,握住孟东庭的双手,朗声道:“孟兄弟,我与你昔日的友情虽远不如那欧阳北,但胡某却又为何还是不怕艰巨仍然要找上你来?”
胡应龙伸出巨大手掌,重重一记拍在孟东庭肩上,大声道:“孟兄弟这是甚么泄气话?他日我们干下大奇迹,平蒙古,破羌戎,到当时甭说你那一点小小错误,就端的杀人逃狱,还怕天子老儿不赦你那一点小罪么?届时不但还你一身明净,说不定封侯受爵,叫你平生繁华繁华!”
胡应龙哈哈一笑,说道:“过几天再找你喝酒,你先把城门开开,我有公干!”说着他取出令牌,让那军官验过,二人飞马出城。
月光下只见胡应龙情真意切,孟东庭心下打动,情知胡应龙确切见重。只是畴昔不是没有人赏识本身,想那兵部尚书武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孟东庭心中嘀咕,不知胡应龙如何领着本身到这荒无火食的处所,莫非是要对本身倒霉?但他转念一想,深思道:“胡将军豁达漂亮、不拘末节之人,绝非卑鄙无耻的小人。如果他真为了那日杨府之事要对我倒霉,大可在酒馆中就对我动手,何必还这般大费周折,把我引到这荒郊野埠里来?”思及此节,顿时放下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