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手寄七弦桐 - 第75话
白鸩嘴角一撇,低声应道:“那日自血阁回返,是你一向念叨,命部属点亮烛火,日夜不熄,以待无忧女人前来。亮极则可稍慰其情,长明则可稍宽其心。”
无忧手捏信笺一角,泪水又再翻涌。
目繁华头如捣蒜,阖目道:“白鸩,我这屋中烛火甚亮,那蜡钱但是你出?”还未待白鸩回应,目繁华又道:“这近一月,难不成火烛日夜长明?我一个瞎子屋中点这般灯火何为?”
无忧淡笑:“白兄小巧心窍,一点即透。若非白兄途中反对,恐难如愿。”
“咀嚼服下,或稍有痛痒,而后瞳人复活。”无忧将丹丸递至目繁华唇边,见其张口吞下,便又起家,往一旁桌边布了盏水,又再服侍目繁华饮下。
“娘亲......”无忧泪眼又再昏黄,抽泣道:“即便此时,你仍为我寻得后路!”
“只是,你如何料得那尔是晓得扈间镇内幕?”目繁华不由猎奇。
无忧攥紧那玉鱼,“目繁华,五今后,需得还我一双悬珠妙目,你可应下?”
目繁华听二人一来一往,尽是褒赞,思及其言,怒道:“如此大事,白鸩你竟未报?”
目繁华微微点头,笑道:“外伤早愈,毒性已解,可惜瞳人尽碎,现现在即便清风拂面,亦是痛苦。”
无忧念着青姬夫人善处,自感再难入眠,这便起家,理了些青姬夫人所爱物件,以便天亮下山为其祭奠。
丑时将至,无忧这方自榻边转醒,抚上脸颊,感仍有泪痕。无忧心道:恐是哀痛侵志,倦及入眠。她轻扶榻柱,起家往妆台而去,见上有一盒,檀木雕花,上嵌金玉。无忧开了盒盖,见内里多是珠花金饰,唯一红色锦囊,这便伸手捉起,向内一探,乃现一珠,圆润饱满,几有荔枝大小,却非单色,乃有青白朱玄四色,相映成趣,煞是奇妙。
无忧亦是点点头,应道:“青姬夫人已殁。”
“无忧我儿,娘亲即殁,不欲吊伤。相处日短,舐犊情长。金鞋囚亲,绵里藏针。爱憎交叉,难明难分。吾命终之,尔怨息之。纲常毋悖,陌路待之。”
白鸩一抬手,退了院中部下,又再挑灯,将无忧引至内堂。
“此物,好好留着。”目繁华拉住无忧手臂,将那嶀琈鱼轻放其掌内,“嶀琈彩光一现,千里万里我仍前去相见。”
无忧闻言,这方松了目繁华,揩去眼角泪滴,笑道:“白兄实在机灵过人。”话毕,便抬手取下发间珠钗。白鸩稍上前,见无忧稍稍玩弄那钗头珍珠,其上暗格陡开,珠内正有一丸,身呈玉色,华彩不群。
目繁华抚上无忧肩头,眉头还是未展,正欲启唇,却见无忧发上另有一红色簪子,煞是独特,抬手将之取下,这方见其上乃为一龙,目繁华将其举至无忧面前,点头表示。
“无忧美人儿,这丹丸甚是奇异!”
当晚,无忧未回敛光居,却还是呆在杯水殿上。她于正堂、偏堂、内院、后园,到处逗留,心中念着与青姬夫人相处光阴,不觉心中又添叹惋。夜里,无忧入了卧房,到得榻前,依希想起那日本身蜕皮化形,得青姬夫人悉心顾问,两人就是于此相认,终得团聚;后于风动庐为恶人所害,被弄无悯救回后,亦是在此,得青姬夫人乘风、承筋二鳞,方得御水之能。
“目繁华。”无忧轻唤。
无忧见状,再近榻边,轻道:“目繁华,你但是又生了我的气?”
目繁华不语,反手扣在无忧背上,略加力道,将无忧更往怀里收了收。
思路渐乱,无忧抬手取下发上龙簪,捧在手心细细摩挲,面前闪现弄无悯一张淡然面孔,不见喜悲;无忧一笑,抚摩簪身,却仍可感知弄无悯手掌温热。无忧将那龙簪缓缓贴于面上,阖目,很久,陡感此举好笑,自嘲一哼,摇点头便合衣躺下。
目繁华不语,心中却道:知日宫以悲悯传世,弄无悯怎会无事生非,以假药欺诈?恐你不过企图埋没我们干系。在那血阁,你便将我推与卸甲,你甘愿旁人猜想你与愚城干系重重,却不欲令弄无悯得知你有我万斛楼撑腰。
白鸩应道:“一掌穿心,鸩毒过身,绝无活口。且以后当场埋葬,无人晓得。”
“目繁华,恐要烦劳楼中部属,散出动静,说金乌丹地点已为谢杀所知。再时不时露些行迹,将众妖视野自知日宫稍移些许。”
此人恰是白鸩。
目繁华也未几问,两人寂静少倾,无忧突闻目繁华轻道:“以是,这龙簪是弄无悯做了给你?”
念及于此,无忧接读:“金鞋之事,为娘早疑,然从不敢与卸甲有半点干系猜想。现得尔是真言,思及扈间各种,为娘即便不肯,已是不能。原想长留知日宫,伴儿百年;怎奈心有不甘,怒极苦极,实难自处。唯自裁方可脱此乱世,了此痛苦。娘亲不在,望儿自存自保,自珍自强。若心有二志,便依妆台锦盒内彩珠,往南渊极处寻明组邑落。此部落皆为海族,其首名唤‘玉唾’,乃为吾姊,亦是你之姨母。若你持珠相见,她必护你全面。”
“必是卸甲无疑。”目繁华应道。
白鸩作揖应道:“不欲令仆民气忧。”
“现细细说来。”目繁华冷道。
目繁华听了后果结果,将龙簪又轻簪于无忧发间,轻道:“一举数得,实是妙哉。”
无忧薄怒:“做得,说不得;说得,听不得。”言毕,眉头一挑,瞥了白鸩一眼。白鸩顿时会心,朝目繁华深施一揖,便退出阁房。
少顷,她指尖似是触上一物。无忧心中有疑,赶紧起家,细细一观,方见那玉枕之下,露着一角。无忧忙将其翻开,惊见枕下一纸信笺,这便默念起来:
白鸩吃吃笑着,少顷,刚正色道:“无忧女人果断慧敏,若非你于血阁表示,我恐可贵这般奇策。”
入得堂中,无忧见房中烛火大亮,榻上一人,双目紧闭,面色暗淡。
无忧想着这么多日,目繁华尽受折磨,又见其面上倔强神采,更是疼惜,展臂向前,环住目繁华脖颈:“若非有你,我如何安然度过百年事月?”
无忧不答,起家道:“你且好生疗养。五日以后,统统如常。”
无忧将手心搭在目繁华面上,将他两眼阖上,柔声轻唤其名数声。
目繁华心中隐痛,听无忧顾摆布而言他:“白兄,确认谢杀已死?”
“尔是擅将青姬夫人送至知日宫,若卸甲不是心中稀有,何故安静若斯,既未责怨尔是,与其胶葛陌路,又未考虑救援,以求阖家团聚?他曾言及,青姬夫人入宫,看似囚困,实为保全。想来,送与知日宫跟送与扈间休家,不过同一招数,连用二次罢了。”无忧少顿,“尔是心若明镜,加上与卸甲相处日久,此中干系,她自可考虑明白。即便她不知内幕,仅以此计助我滋扰视听,亦是不差。”
目繁华闻言,心中已在悄悄计算,少顷,抬眼向着无忧,缓道:“这般不欲令弄无悯知悉你我关联?”
目繁华捏了捏无忧手腕,终是放手。
目繁华睡得本浅,听得无忧呼喊,一个挺身便自榻上翻起,急道:“无忧,无忧,但是你来了?”
驭气一刻,无忧便至麻市街上,此时四下乌黑,街上并无一人。无忧轻身飞纵,七转八弯,不时留意,肯定并无人暗处尾随,这方入了一高门大院——这处,恰是目繁华府邸。
白鸩抱拳,应道:“本来不易到手,若非无忧女人佯装昏倒,乱其心神,怎会如此轻巧顺利?”
无忧赶快迎上,紧握目繁华两手,侧身坐于榻边,柔道:“苦了你了。”边说着,边腾出一手,悄悄抚在目繁华目上,见目繁华身子轻颤,无忧慌道:“但是手重,碰疼了你?”
“你为何不怪我枉送青姬夫人道命?”
方才落地,府中岗哨便已发觉,五六人马飞身而至,单手持灯,将无忧团团围住。
无忧见状,方缓将杯水殿之事道来。
“既解了亲缘之忧,又疏了愚城之困。以后,若另有言辞倒霉于你,便可推至那愚城尔是身上,这下,你是进退随心,一时无虞。”目繁华面有笑意。
目繁华忙阖了眼,正欲启唇,又听无忧再道:“杜口!”他只得一咬下唇,而后嘴唇一撅,尽是孩子肝火。
言罢,无忧又再冷静,手掌自目繁华双眼缓缓下移,拂过鼻梁,嘴唇,下巴,这方收了手,叹口气,轻道:“娘亲不在知日宫中。”
无忧嘴角一勾,正待启唇,忽听得不远处有人笑道:“无忧女人驾临,有失远迎。”无忧抬眼,笑意更深:“白兄。”
白鸩立于一旁,侧目叹口气,戏谑道:“无忧女人,你既前来,定非仅作探看。此番后代情长,可否留待仆人双目愈合以后?”
“青......娘亲,事到现在,您却仍为卸甲筹算。”无忧轻叹,手背轻擦泪眼,心中暗道:苍文曾提及,您得金鞋而出,便于扈间镇滥杀,想来,您当时早对卸甲生疑,只是实难面对,这便尽情纵行,力求摆脱。
“弄无悯曾奉告,尔是以金线缚妾鸟花,限青姬夫人行动。那金线法力甚高,连青姬夫人亦不得脱身。尔是功法你也见地,虽是高超,然未臻化境,如此,你想到底何人施术金线?”
无忧闻言,心中大喜,上前急道:“虽瞳人重生,然五日内仍需卧床闭目,不成空耗,不成滥用。”
“娘亲......”无忧轻唤。
目繁华心中一震,沉吟半晌,方道:“但是你......”
“深夜探院,何方崇高?”
不过半刻,目繁华双睑已开。白鸩忙上前,“仆人,可有好转?”边说,边将手掌凑至目繁华面前,来回晃了数回。
白鸩看一眼无忧,见其移开目光,这便叹口气,应道:“那日血阁当中,无忧女人借探听她那开题师兄之机,暗中传信,于我掌心暗写两字,一字为杀,一字为目,部属当时见无忧女人凝睇那知日宫弟子好久,心中便已了然。以后待卸甲携仆人分开,便暗自寻到谢杀,夺其命,断其螯。而后假扮谢杀,以一样招式盲了那知日宫弟子一双眼睛。”
无忧见状,喝道:“闭目!”
目繁华眉头稍皱,单手将白鸩手臂驳开,又侧头,见无忧俏立一旁,满眼等候。
目繁华突地睁眼,抬手指着白鸩,空点几下,却不言语。
目繁华收了笑,感喟道:“事已至此,你心中所遭磨折,我岂可不知?双目得复,启眼即见你两眼红肿,面色蕉萃,我怎好硬起心肠多添疚愧?”
丑寅交代之时,无忧便理了承担,换下一身橙色宫服,又再留书赤武,恳其携亲导师弟廿人于卯时麻市街口等候,而后共往寻一处宝地,为青姬夫人立衣冠冢。
“无忧我儿,得尔绕膝,死无遗恨。”无忧念至信笺尾处,悲从中来,双臂环身,失声痛哭。
无忧心知目繁华解其心机,娇道:“此话怎讲?我只是对宫......对弄无悯不甚信赖。若直接求问解药,还要多方计算编排,又需防备解药非真。如果苍文一样盲了,弄无悯定不遗余力。”
“留着此物,或有他用。”无忧暗道,这便将彩珠收归锦囊,又将锦囊塞进怀中。
无忧笑道:“白兄做事,滴水不漏,无忧佩服。”
目繁华点头稍应,却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