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出首
李固涩声道:“小人……小人……”一时候胸中惶恐焦心之下,心乱如麻,语不成句。
蔡氏洞悉奸谋,正在兴头上,也不指责梁伟锁,轻飘飘地一挥手道:“念在鄙陋儿你常日里赤胆忠心,本日便饶你这一回。而后办事,却要细心!再敢信讹传谣将这等欺心罔上的混帐行子弄进府来,谨慎你的皮!”
梁伟锁听李固说得情切,终究信了个实足,一时坐立不安,起家道:“李固,你可敢官前出首?”
李固早已落胆,闻言从速顺杆爬道:“小的原是读书人,忘恩负义的事,如何做得出来?本日不避毁誉来夫人面前出首,确切是有人主使!”
当下算还了酒钱,梁伟锁急带李固入府,先见了如花凤姐两个亲信大丫头。二婢听到有人要来行刺蔡氏,都唬了一跳,仓猝屁滚尿流地向蔡氏通报了。
蔡氏打了个呵欠道:“我承诺了他,不与他计算的。本夫人金口玉言,说了岂能不算?不过极刑可免,活罪难逃,且将他关到水牢里去,叫他长长记性!”
梁伟锁歪着头打量着李固:“李兄莫非醉了?”
李固斩钉截铁隧道:“小人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誓要跟那卢俊义抛清干系,便见了官,小人也是这般说!”
梁伟锁大喜,将李固横拉竖拽了出去,叫健仆将李固扔进府里的水牢最深处刻苦,方出自家被愚的一口恶气。
蔡氏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悠然道:“李固,听你所言,卢家阿谁贾氏,竟然是个大义灭亲的女中丈夫了?”
梁伟锁一向在门边垂手侍立,听到本身被李固玩弄于唇舌之间,愤愧无地,从速跪倒向蔡氏请罪。
梁伟锁听着恍然大悟,怪不得明天李固说甚么要借美酒壮胆,本来他要在本身面前出首他本身的主子卢俊义,以是才行动间颇带癫狂之气!但想想李固的话语,梁伟锁不由又有些猜疑起来,迟疑道:“李兄,酒不成乱喝,话不成胡说。卢员外是大名府头一个财主,五十万贯对他而言,九牛一毛罢了,怎会迁怒于我家夫人,乃至于想关键她性命?”
梁伟锁一听,霍然立起,随即又缓缓坐下,寒着脸点头道:“李兄切不成危言耸听!”
梁伟锁常日多听贵显、李成盛赞卢俊义技艺,二将皆自愧不如,此时听李固说得重了,心下也慌起来,赶紧问道:“他怎的个孤注一掷法儿?”
李固仓猝又叩首道:“夫人明断,卢俊义暗害行刺是实!只是此事瞒不过他家娘子贾氏,贾氏深明大义,不肯与卢贼同流合污,是以遣了小人来出首。”
梁伟锁便道:“现在光天化日之下,那玉麒麟卢俊义在大名府有家有业,便是非常本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家夫人倒霉。赶这个空儿,我先带你去夫人面前问个明白,由夫人作主,多派公人去辑拿凶徒!”
蔡氏跷了脚,坐在中间品茶,如花凤姐摆布奉养,正眼也不瞧李固一眼,半往火线道:“我听平话的女先儿们唱过我们大名府的民风,叫甚么‘玉麒麟立雪齐腰’,说的是北京卢俊义员外在某年寒冬齐腰深的大雪里,救了一个冻倒之人的性命,并汲引他做了府上都管,被救人知恩图报,今后如何如何替主子卖力尽忠的事――你就是阿谁被卢俊义救过的李固?”
“这礼品却也不薄,买平常人一条性命,已经是充足的了!”蔡氏悠然道,“但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李管家有以教我。”
梁伟锁谏道:“夫人,这内宅重地,外男怎可擅入?如果以坏了夫人清誉……?”
梁伟锁听李固说得慎重,亦是一凛,把歪了的头又竖正了,诘问道:“甚么性命交关?李兄快说!”
毒手当中逞毒手,黑心内里见黑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蔡氏这才向李固说道:“劳你家贾氏夫人操心,可客气得紧呐!”
李固呼出一口浓浓的酒气,凛然道:“我有口中言,欲传亲信事。梁大人切莫视小人所言为醉话,此事性命交关,要紧急紧!”
李固愣了一愣,方反应过来“鄙陋儿”就是梁伟锁梁管家梁大人,然后才恭声道:“夫人啊!现在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卢俊义把衙门高低都喂熟了,我若上官府去告发他,那是自投罗,只怕转眼就会被杀人灭口。只要寻到夫人门下,这才是万无一失!”
李固叩首道:“恰是小人!”
梁伟锁听了,唯唯连声。如花却道:“夫人,李固是个背面无恩的小人,卢员外那般宠遇他,他本日却想着谋人家,占**,害性命,真人中畜类!夫人若信誉此等不忠之辈,只怕会有后患!”
李固如雷轰顶,满身颤抖,爬在地下一时出声不得。
蔡氏倒是个凶暴的,得宠于梁中书的侍妾她都亲手打死过好几个,是切身经历过性命的大拿,以是当听到有人想来暗中对本身倒霉时,却不惶恐,只是嘲笑。
李固象王八咬人一样,不松口地盯住了梁伟锁的眼睛正色道:“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大名府中,有人一夕之间,失财五十万贯,以是心下不甘,就弄出各种明暗的手腕来,想要毛病朱紫道命……”
蔡氏把眉锋一挑:“有人主使?那么卢俊义凶心行刺之事,是你诬告了?”
如花凤姐接过来,在蔡氏面前翻开看时,锦盒里刺眼熟花,都是可贵一见的好宝贝,即使蔡氏眼高,也有几件颇能惊心观看者。蔡氏赏玩半晌后,点了点头,如花凤姐将礼品收起。
李固此时再支撑不住,叩首如捣蒜:“夫人开恩,小人愿招!”
耳中只听蔡氏嘲笑道:“你戋戋一个管家,能有多大的担负,竟然就当起你家主母的家来?贾氏常日里给了你甚么好处,能让你舍了仆人的拯救之恩,知遇之德,却跑来这里捐躯破命地出首?”
蔡氏回嗔作喜道:“这才是个知机的人!你只消诚恳说了,多少是好!”
梁伟锁听了,面上感激涕零,许下了血盆誓愿,要此生当代为夫人尽忠。最后指着簌簌颤栗的李固问道:“夫人,这厮该当如何措置?”
李固趁热打铁道:“现在的卢府高低,已经是一个空架子,前日犒军,从他这里乐捐了五十万贯,几近掏空了卢俊义的家底儿!常言道狗急跳墙,卢俊义这厮也是被逼得狠了,他又是高来高去、陆地高涨的练武之人,心性夙来叵测,干脆便孤注一掷起来!”
蔡氏冷哼一声,又喝问道:“你这厮恩将仇报,却又是仗了谁的势来?!”
终究说到本日,卢俊义如何命李固前来结好蔡氏,李固恋奸情热之下如何灵机一动企图构陷卢俊义,翠云楼中李固如何危言耸听打动了梁伟锁,谁知事光临头,却瞒不过面前的蔡氏夫人去。诸般启事,尽都论述得一清二楚。
当下叮咛道:“鄙陋儿,将那姓李的给我带出去!”
蔡氏又把声音放缓道:“李固,本夫人是不受人欺的,谁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叫他百口都死!但人皆有猎奇之心,你和你家主母之间,仿佛很有些隐情啊!只消你照实说了出来,我开天高地厚之恩,免你瞒诈之罪!”
因而李固涕泪齐下,将卢俊义如何救了本身,本身如安在卢府中做到都管,卢俊义如何醉心技艺不好女色,贾氏如何闺闱孤单,本身如何趁虚而入……尽都说了一遍。
梁伟锁听李固说得有理,不由得信了三成,点头道:“本来如此!”
蔡氏笑道:“我的儿,你那里晓得?马拉车,猫辟鼠,狗照门,鸡下蛋,畜牲也是有效的!待李固替我赚来千万贯横财,当时――别有计算!”这恰是:
见李固还是迟疑不答,蔡氏一下子变了面皮,戟指着李固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你觉得你不说,本夫人就查不出来了?只消和卢俊义劈面对证,不怕分不出是非明净!当时水落石出,你这厮背主,问个放逐;半路上成果了你性命!贾氏背夫,坐个木驴游街后,十字路口吃千刀万剐!鬼域路上,你们这对奸夫恶妇有缘再凑到一起去欢愉吧!”
蔡氏“哦”了一声,面上神采变幻,俄然嘲笑起来:“李固,你既然要出首,为何不先去官衙,却来寻我家鄙陋儿?”
李固赞道:“梁大人临危稳定,公然是精干之材!”
李固抗声道:“梁大人,小人本是卢俊义家中都管,有甚么天打雷劈,亏负仆人处?何必平白无辜,独自来诬告于他?卢俊义固然号称大名府首富,但这些年来,内里看着风景,内里却早已经垂垂垮了下去,寅吃卯粮,已非一日。小人在他府上,来往帐目做得明白,如何不晓得其人的秘闻?”
李固仓猝叩首道:“夫人言重了,便叨教下。”
待发落已定,蔡氏却又将梁伟锁叫到面前,绷着脸叮咛他道:“李固此人,我另有效。鄙陋儿你点到为止,也就罢了,休要伤残了他的底子!”
蔡氏把桌子一拍,独脚直跳了起来,大呼道:“公然恰是个小人!卢俊义在你身上有天高地厚之恩,你不思酬谢,反倒来老娘这里出首!这类不长进的事体,你也学着某些忘恩负义的杀材做了出来,摸摸你头上的脑袋瓜子另有吗?”叫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蔡氏森然道:“我只奇特一事――卢俊义暗害行刺,这是多大事体?贾氏就算要出首,张三不派,李四不派,却恰好捡中了你这个卢俊义的亲信!她莫非不怕你阳奉阴违,转脸便在卢俊义面前出售了她?”
蔡氏不耐烦地把桌子一拍,喝道:“你这话,直似放屁!有人想来行刺老娘,这是多大的事体?若不问个青红皂白,老娘怎能放心得下?休要罗嗦,只给老娘带人去!老娘面上立得人,拳上跑得马,是响铛铛的婆娘,不戴头巾的男人汉!行得正立得直,有甚么顾忌处?”
梁伟锁听了再不敢言,出去将李固带出去。李固一步登天,趴在了地上,莫敢俯视。
李固从速道:“回夫人,贾氏聪明贤惠,和顺可亲,知书达礼,晓得大抵。卢俊义妄图对夫人倒霉,是多大的罪名?贾氏岂肯与此独夫同败?遂暗命小人,赍了一承担金珠,来求见夫人。一是出首,二是乞请夫人只罪卢俊义一人,饶了卢府其他人等的性命!”说着,将一个临来时卢俊义给他筹办的锦缎承担高高地举了起来。
李固不敢昂首,但听到蔡氏语气中多了东风普通的暖和,心中大定,脸上忍不住暴露得计的笑容来,恭声道:“戋戋薄礼,实在配不上夫人的身份,还望夫人恕罪。”
李固被蔡氏镀了繁华气的凶悍一逼,魂胆俱丧,用力把头往地上碰去,只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万幸这屋子里的地板上铺了大食国来的厚毯,不然李固早把本身的脑门儿碰碎了。
李固把头伸出阁儿内里张了张,肯定四下无人,这才缩回低声道:“现在河北盐政要出新令,卢俊义趁着民怨沸腾之时,便煽动了一批人,只说新盐政是留守夫人从中作梗之故,本日往留守相公府上给夫人忝堵。这还不算,这卢俊义胆小包天,在府中暗备兵器,欲仗着本身技艺,行那小人不敢言之事――梁大人,小的虽出身卢府,倒是营私守法的人,卢俊义他大逆不道,却与小人无干啊!”
至此时,李固终究把前戏铺垫足了火候,这才石破天惊道:“梁大人可知,留守夫人道命存亡,只在眼下?”
李固自斟自饮半日,这才转眼看着梁伟锁一笑:“梁大人,小的方才失态了!”
蔡氏听得津津有味,满面红光,真比听了一部大书还要镇静。说到关头处,蔡氏不时插话,于诸般细节处精益求精,几次搜求,务要李固说得尽善尽美。还好李固是读书人出身,肚中很有几两墨水,言语中龙虎皆能从骨里瞄出,听得蔡氏大是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