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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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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韵摇了点头,用心装出羞怯神情,面染红晕,柔声道:“不,得蒙太子殿下看重,是小女宿世修得的福分。王爷已然应允,小女又怎会不肯?”那太子大喜,握住了她手,叫道:“沈女人!”沈世韵嫣然一笑,道:“太子殿下叫我‘韵儿’好了。”那太子道:“是,是,韵儿。”

那太子笑道:“如何,可否请女人再弹唱一曲?”沈世韵道:“小女琴艺寒微,没的污了王爷与公子耳朵。”多尔衮劝道:“沈女人,太子殿下让你弹,你就弹吧!弹得太子殿下欢畅,也当赏你些甚么。”那太子道:“不错,沈女人有何叮咛,只需开口便是。”

多尔衮一怔,问道:“江公子此来另有火伴么?怎地不一齐现身相见?”

他今晚连番语出惊人,饶是江冽尘夙来沉着,却也不由微微愣怔,不及防备,多尔衮已是身形一晃,直跃上树。只听得一声惨呼,楚梦琳从树上跌落下地,单手按住肩头,指缝间微微排泄血丝。

沈世韵悄悄垂首,面上娇羞无穷。那太子见她衣衫薄弱,忙将身上黄袍脱下,披在她身上道:“夜里风寒,切莫受凉了。”沈世韵道:“千万不成,太子殿命令媛之躯……”那太子笑道:“你体贴我,是不是?我身材可没那么弱,只盼你和缓了,我就比烤着火炉还舒坦。”这份体贴,倒比之李亦杰与汤长途尤甚。

看他眼神所瞧方向,竟恰是本身藏身地点,楚梦琳不敢作答,稍待半晌,多尔衮又道:“尊驾既不肯说,想是不怀美意的了。”话音刚落,竟连个号召也不打,蓦地出掌,楚梦琳只觉一股极大压力袭到,呼吸一窒,肺腑如同被挤压普通,几欲吐血。又逢一阵外劲从旁而至,将多尔衮的掌力顷刻化解,近旁一棵大树上跃下一人,向多尔衮拱手道:“王爷好耳力。”倒是江冽尘。

那太子正色道:“谁敢笑你了?要说你的琴艺也算低劣,世上就没人再有资格碰一碰琴了!沈女人,你情愿随我回宫么?待我即位便封你为妃,我宫中更有很多宝贵宝琴,任你弹奏。”向多尔衮笑了笑道:“侄儿可不是说皇叔府中的琴不好。”多尔衮笑道:“这琴有些年初了,早就不顶用啦。”

多尔衮道:“天气已晚,太子殿下请先行回宫,明日本王再遣人护送沈女人。”那太子道:“不,我现下就带韵儿归去。一夜不见她,我可也舍不得。”

江冽尘冷冷的道:“你王府虽是防备森严,于我却犹入空城,想来便来,要甚么火伴了?我现下有事相询,没时候与你东拉西扯。”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无礼,多尔衮却也不恼,笑吟吟的道:“好,江公子叨教。”他先前清楚听得东首树梢有人压得极低的呼吸之声,江冽尘何时前来倒是半点不知,他从树上跃下之时,那树枝叶亦动也不动,多尔衮为人谨慎,未摸清对方气力,不敢轻举妄动。

多尔衮笑道:“江公子绝顶聪明,一语中的,无妨来猜上一猜。”江冽尘双眉一轩,道:“你说不说?”多尔衮笑道:“江公子何必起火?不错,说销魂泪是武林珍宝,不过是我暗中遣人放出的假动静,它就是个饵,一个引武林中人鹬蚌相争的饵。真的销魂泪,说穿了毫不希奇,当真不值一提,那只是和硕庄亲王在本王之弟多罗豫郡王多铎刚满月时,赠与他的玉佩罢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近处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瑶琴之声,忽而委宛婉转,忽而高亢凄厉;忽如溪水轻流,忽如大海吼怒。三人虽与乐律并不如何精通,却也听出这曲子中乃是暗含极大哀痛,似是弹奏之民气中有千万般委曲待诉。楚梦琳见殿旁有棵大树,枝丫横伸,生得极是富强,悄悄跃起,伸足在树身一点,借力上了房顶。复奔至房沿,一跃上树,伏在叶冠之间。

听得江冽尘道:“白天提及销魂泪,我便觉王爷神采有异,清楚晓得些内幕,偏生坦白了不说。那不问江湖之事如此,恐怕只是个幌子,只是此言忒也缝隙百出,试想你率领千军,若于武林中事全不晓得,又如何谋取天下?只是你究竟晓得多少,一时难明。”

殿内一灯如豆,光芒非常暗淡。正中也是置了张几案,多尔衮与一身穿黄袍的少年分坐两侧,似在商谈要事,但两人声音俱是压得极低,却也听不逼真。楚梦琳又待半晌,方要拜别,那少年俄然长身站起,鼓掌大笑道:“妙极!皇叔公然高超,如此一来,我雄师便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直取潼关!我当回宫禀明众位卿家,与您重重有赏!”

那太子笑道:“便随皇叔吧!深夜叨扰,但是有失礼数,小侄这就辞职。”多尔衮道:“待本王送送太子殿下。”那太子挥手道:“不必,皇叔还请早些寝息,小侄所乘车马便在府外不远……”

多尔衮冷冷的道:“听你的语气,你们二位便是祭影教中的首要人物,无影山庄灭门烧庄一事,也是你们所为?”楚梦琳道:“不错,是又如何?你刚才威胁利诱无所不消其极,莫非我们还怕了你么?一次已是奇耻大辱,毫不会再被你所操纵。”

又听那太子道:“皇叔何必过谦?您为我朝交战四方,军功无数,我等皆有目共睹,皇阿玛生前对您也是赏识得紧。待得攻取潼关,剿除闯王残军,中原局势就算开端安宁了,他日侄儿正式即位,诸事不明,还盼皇叔多多指导。”多尔衮笑道:“以我这点陋劣见地,不配在太子殿上面前献丑,‘指导’二字,如何克当?最多不过是在太子殿下措置朝政之时,从旁略提些鄙见罢了。”

沈世韵迟疑之下,心中俄然闪过个前所未有的动机:“他既是将来的皇上,我单独一人势单力孤,要向祭影教报仇,本是毫无希冀。现在天赐良机,当可下落在他身上。要能讨得他欢乐,令贰心甘甘心助我复仇,凭那群魔头有通天本领,也敌不过千军万马。”那太子见她面显难堪之色,忙道:“此事仍须得依沈女人之意,若她执意不肯,我也不会勉强。”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场衾枕寒。梧桐树,半夜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江冽尘不答,多尔衮微微一笑,缓缓踱步,森然道:“再同你说得详细些,却也无妨。那无影山庄庄主沈傲天同你普通,是个可贵受我赏识的人才,本王曾同他谈及此事,但愿他能以大业为重,助我一臂之力。岂料他却不识好歹,执意不从,本王一怒之下,便在江湖上漫衍动静,说道销魂泪就在他山庄当中,如此一来不劳我亲身脱手,自会有人去经验他,果不其然,如我所愿。只是祭影教一脱手便是满门尽灭,手腕之毒虽超出本来所计算,却毕竟是替本王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楚梦琳藏身树上,目睹得太子扶着沈世韵去得远了,多尔衮却始终沉默鹄立,难测何时方肯拜别,正心急如焚,忽听他朗声说道:“是哪一名夜入王府,不知有何见教?”

多尔衮朗声长笑,道:“幸亏你们自夸一统江湖,还不是也如旁人普通,被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影山庄失手一事,鼓吹出去,于贵教名声须不好听。再者,沈世韵入宫做得皇妃,岂会等闲与你们干休?本王可借助身份权势之便,暗中替你们摒挡了她,撤除这桩费事。事成以后,本王也当将销魂泪双手奉上,贵教教主想要此物,你们给他便可,是不是宝贝,那就怪不得你们。此中得失,二位也想得通吧?”

楚梦琳听多尔衮亲口揭露这惊天谎话,不由俯身前倾,想听得更细心些。却见他俄然昂首,目光如炬,直射向本身藏身之处,又踏步前行。直惊得心中大骇,忙扯过树枝掩蔽,倒震得树叶沙沙作响,一颗心几欲从胸膛中跳了出来。

江冽尘沉默半晌,方抬了视野与他对视,淡淡的道:“好,就依你所言便是。”

那太子向多尔衮低语道:“皇叔,这沈女人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面貌更是极美,如此才艺双全的奇女子,你却从那边觅得?”多尔衮笑道:“她是我一名故交的女儿,只因家道突变,不得已才在我王府暂居。”那太子闻言一喜,道:“暂居?”沈世韵抱着琴,正徐行走到二人身前,福身道:“小女琴艺低劣,教太子殿下与王爷见笑。”

江冽尘心道:“是了,那日在武当山顶,临空道长也曾说过销魂泪是和硕庄亲王所传之物。只是多罗豫郡王乃是清太祖第十五子,论起辈分是他侄儿,赠礼天经地义,何故心中满怀悲忿?若实是不舍,又何必相送?此中似是含有极大隐情,却令人好生费解。”

沈世韵道:“本来您是太子殿下……小女先前多有失礼,能为殿下操琴一曲,博您一笑,已是我三世有幸,可不敢另有所求。”那太子道:“好,你可情愿弹奏么?”沈世韵躬身道:“是。”又携了琴回到亭中,玉指悄悄挑逗琴弦,唱的倒是唐朝温庭筠的《更漏子》:

这一下视野顷刻开阔,只见旁近便是一片湖,湖中有个亭子,模糊可见一个粉衫少女坐于此中操琴。又是几声轻柔之声响过,突急转高,到了极处,“当”的一声琴弦断折。那少女轻叹一声,抱起长琴出亭,模糊便是沈世韵。她本在湖心殿中睡觉,到了半夜突发恶梦惊醒,又忆起在无影山庄中锦衣玉食的糊口,现在只觉仿佛隔世,悲从中来,见到房中放了架古琴,遂披衣起家,携了琴到亭中弹奏。此时多尔衮与那太子也已出殿,沈世韵全没料得有人,“啊”的一声低呼。

幸亏这王府极大,又值夜色暗淡,借着官兵眼力死角,或藏身假山后,或隐于树侧,缓缓摸索前行。她于王府门路极是陌生,只记得个“湖心殿”之名,记很多尔衮曾提及过,那是修建在湖边的一座偏殿。心想:“沿着湖走,总能寻到些端倪。”又行出甚远,忽见一间房中透出些许亮光,忙矮身摸近,悄悄捅破窗纸。

沈世韵惊道:“太子殿下,这……这怎能使得?民女出身寒微……不配作您的妃子……”多尔衮笑道:“沈女人,你便随太子殿下入宫,今后繁华繁华享用不尽,有何难决之事,太子殿下也自会为你做主。”

那太子先听她琴艺极佳,现在见其面貌,亦是生得娟秀绝伦,已生倾慕之心,大声赞道:“弹得好,如此美好的琴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是大快平生。宫中那些侍女婢仆,却有哪一个及得上!”

沈世韵只是心中惶恐,道:“拜见王爷……小女滋扰了王爷与高朋平静,当真罪该万死……”那太子道:“何谓滋扰?那些靡靡喧闹之音才称得滋扰。我与皇叔商谈要事,正乏得很了,听到女人所奏天籁之音,只觉说不出的称心,皇叔,您说是不是啊?”多尔衮忙应道:“确是颓废尽消。”

楚梦琳恨恨道:“那沈世韵是无影山庄余孽,一起骗得我们好苦,现下满心想寻我教复仇,怎可留她在这世上?只是她进了宫,另有短长背景,此后可就费事得很了。”撕下衣衿随便裹了伤口,挣扎站起,瞪眼着多尔衮,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又道:“我到得此时方知,本来统统皆是你处心积虑,借刀杀人,设下骗局引我们入局,累得我教为你所欺,做你的东西。”

多尔衮嘲笑道:“如何,江公子,这小女娃躲在树上也有些时候,以你功力,绝无能够听之不察。却只权作未觉,又极力转移本王重视,如此意欲相护,倒是何故啊?”楚梦琳叫道:“你在胡说八道些甚么?我自来斩草除根,和他又有甚么干系了?”多尔衮奇道:“斩草除根?你的目标是?”

江冽尘忽道:“你要甚么前提?”多尔衮霍然止步,显是相较内奸侵入,此言于己更加首要,回身道:“江公子公然利落,本王初志不改,还是诚邀中间互助。”

多尔衮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本王不过做些分内之事,怎敢妄居功绩?”楚梦琳心道:“本来他便是当今太子,嗯,是皇太极的儿子了,年纪倒轻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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