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局势
桃红看不畴昔,走上前去茶盏里添了水,不由抱怨道:“这小玉,昔日里都说她聪明,今儿如何跟得了失魂症似的,不说不动的。太太这杯子空了多久了,你也跟木头似的,只装看不见。”本来,自打季家佳耦进京,傅月明便受朝廷敕封,作了五品诰命夫人,这两个丫头也就随众改口,唤傅月明为太太。
季秋阳点头道:“事情并非这般简朴,这晋封来的不早不迟,偏就在林家二女人进宫之际封了,不得不令人多想些。”说着,略顿了顿,又道:“这宫里另有一名贵妃娘娘,本姓左,其父乃是当朝骠骑大将军。先帝驾崩以后,摄政王在位,把持朝政多年,逢本初兵乱,领兵平叛,过后却拥兵不返,意欲不轨。当时的都城步兵统领,又是摄政王的党徒,局势当真是万分危急。多得太后摆布周旋,调兵遣将,方才将摄政王一伙逆党一网打尽,社稷稳定,乾坤正位。当时压平兵变的,便是这位左大将军。故而左家蜜斯自进宫便深受宠嬖,一起升至贵妃。但是听闻这位左贵妃为人傲慢,又是世家出身,很有些放肆,连中宫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天子虽宠她,太后却很不喜好。这周府同左家夙来交好,送林二女人进宫前,又送了一份厚礼畴昔,还订下了一门婚事。”
傅月明却问道:“这宫里不比内里斑斓繁华?吃穿用度该都比内里高些,如何还要上赶着到内里弄?何况,我们这里有些甚么?能与他们行甚么便利?”季秋阳笑了笑,问道:“我们家铺子里都有些甚么?”傅月明不明就里,只说道:“天然是些胭脂水粉,再不然就些熏衣服的香料、清口的香茶。”季秋阳说道:“这就是他们要我们给行的便利了,这有些东西,宫里当真是不好弄的。”他此言语涉宫廷争斗,但是傅月明不过是商户女儿,现在又只是个内宅妇人,如何能懂?季秋阳见她不明,也未几言,只是说道:“来人话说的倒置,我也天然不肯。但是那人却又说些甚么故旧订交,旧情难脱的话语,我听这些话甚是不通,又很没事理,也没去理他。但是内心揣测着,昔日林家的恩德里的莫名,莫不就是跟这不知来路的所谓旧情有扳连么?莫不是他们将我错认作了甚么人?”
傅月明也不觉得意,同屋中世人谈笑了一回,便见季秋阳自外头返来,遂问道:“客已走了?竟如许快!”说着,见季秋阳神采不好,又道:“甚么事,如许不欢畅。”季秋阳脱了外袍,递与桃红收了,自倒了碗茶,吃了两口方才说道:“林家蜜斯选中了,被封了美人,前日送进宫里去的。今儿周府送了帖子来,知会此事。”傅月明早已晓得这周尚书便是林小月的外祖,闻听此事点头说道:“林蜜斯的家世本好,才学面貌又是一等一的,为人又乖觉油滑,被选中也是料想当中。他们家既然打发人来知会,我们不好不作理睬,还是选个礼送去罢。”
傅月明听了这番话,虽于朝政局势不通,却也悟出了几分,低头想了一回,方才低声问道:“这些事,你倒是从那里听来的?”季秋阳不答,只是说道:“萧相家的公子,同我非常要好。”傅月明听出枢纽,又问道:“即便如此,同我们又有甚么干系?你不过是个翰林院的编修,修书撰史,草拟圣旨就罢了,论理这模样的大事是再插不上手的。你平白扯出如许一大篇文章出来,是如何个原因?”季秋阳听了老婆问话,只是低头冷静。傅月明见他不言语,便知此中必有故事,心中焦心,连连诘问。季秋阳停了半晌,方才在她身畔坐了,渐渐说道:“那日在湖畔,我们遇见林家兄妹,我不是同林常安说了半日的话么?待出来,你问我都谈了些甚么,我不是没奉告你?本来早些年,天子要修园子,从徽州一代采买木料,林家从中剥削瞒昧,落了好些银子。迩来朝中有人群情此事,就要上奏查抄林家的家底。这林常安便来寻我,意欲将这笔钱在焕春斋的账上走一圈,好瞒天过海。听他话里话外,除却这笔银子,另有些别的来路不明的银钱,也要一并充在铺子里。此贪赃之举,我天然是不会与其同流合污,便只含混了几句,就走了出来。故而,自打入京,我便不让你插手铺子里的事。唯恐你不知底里,为他们玩弄了去。刚才周府打发人来,又提及林家女人入宫,怕宫里采买不便,一时缺了甚么难于购买,便要我替他们行个便利。说来讲去,又讲起起初林常安所言之事。我虽不肯与他们同谋,但又势单力薄,获咎了如许的人家,只怕今后生祸,故此心烦。”
小玉听了这话,情知是谈笑,只顾低头不语,一字儿不发。
傅月明传闻,瞅了他一眼,将金饰交予桃红收了,这才上前替季秋阳脱衣摘冠,又说道:“我才想起来一桩事,徽州那间霓裳轩,也是林家的本钱。虽说以往都是我看顾着,但现在既走了出来,不免没些变动。我想过了,明儿就打发人回徽州,叫父亲把铺子里的账册遍抄一抄——只说盘账,也好不叫他们起疑,就把霓裳轩的那份送到京里来。如果没有非常,那也罢了。如若不然,便交你收着,以防将来。”季秋阳听闻,笑道:“你倒替我想的殷勤,我只虑现动手里没有个把柄,只好吃他们勒掯。”言罢,便向傅月明粉脸上亲了亲,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到得晚间,季秋阳自外头返来。进得房内,便将一包子东西递与傅月明,说道:“这是起初叫匠人替你打的,今儿得了,我返来便取了。你且瞧瞧,款式可还中意么?”
傅月明接了畴昔,解开挽扣,却见内里是两副金丝鬏髻,另有一支金镶玉观音发钗,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匠人的工艺又极好,精雕细琢出来,三副头面甚是景色。她看了满心欢乐,嘴上却说道:“好端端的,打这个做甚么?一副金丝鬏髻,怕不得三四两金子,得几十两银子呢。”季秋阳笑道:“我见你娘家与你造的,银丝鬏髻有好几顶,只没金的。我晓得你喜好这些,故此替你做了。今后你出门看戏赴会,同别家的太太坐在一处,面上也光彩一些。我看京里的妇人好戴这些款式,就叫匠人照着打了,倒不知你喜不喜好。”
傅月明听了这句,抬眼睨了小玉一眼,公然见她垂首不言,木木呆呆。她心中有事,也不去管她,只笑了一句“小玉想必还在揣摩偷师的故事呢。”便不言语低头想自家的苦衷去了。桃红看这主仆二人皆是如此,心中虽觉奇特,也就不再多问。
季秋阳既想不通,傅月明天然更不明白,佳耦两个相对无言。坐了好一会儿,傅月明方才道:“非论如何,既然周府打发人来知会了,这份贺礼老是要送的。也不要让外头人笑我们不通事理。只是不要太重,让人觉得我们有所企图,过得去也就是了。”季秋阳微微点头,道:“眼下也只好如此。”
季秋阳闻言,不置可否。隔了半晌,傅月明将一日账目开辟清楚,把筹子递了各管家,打发财人拜别。这屋里便只剩下伉俪二人,季秋阳方才说道:“算起来,林家已有两个女孩儿在宫里了。之前的阿谁,是林家的大蜜斯,因着是庶出,初进宫时封的不过是个宝林。后因她为人淑惠,举止娴雅,颇得上意,晋封为秀士,前日忽又被封为美人,同她这个才进宫的mm比了肩。她是个庶出的女儿,皇上待她虽好,也不过尔尔,何况之前已晋封过一次。现在她并无生养,就无端获封,且又是其妹进宫之时,又不大不小恰是个美人,不得不叫人多想些。”傅月明不明以是,只是接口道:“我虽不通,却也晓得,本朝宫廷规制,秀士上面就是美人了。林家大蜜斯本就是个秀士,天子若要封她,也只能封美人。”
傅月明红了脸,推了他一把。才待说丫头跟前,像甚么模样。小玉却俄然走上前来,望着季秋阳跪了,抬头道:“求表哥湔雪委曲!”(www.. )
这日无事,季秋阳便到都城铺子里检察账目。傅月明一人在家,因听了季秋阳的一番言语,内心只觉的哽了些甚么,一时又想不出来,只是坐卧不宁。阿谁小玉,自早间见了那盒子香脂,便苦衷沉沉,整整一日不言不语。连在自家主子跟前奉侍时,也只顾低头闷想,眼看着傅月明手边的茶盏子空了好久,也如没瞥见普通。
当下,傅月明公然令人开了库房,亲身出来遴选了一回。选定了两匹四时团花喜相逢的湖蓝绸缎,又找出一套十个的碧玉雕的菊纹口杯,给季秋阳看过,便拿套子封了,叮咛两个老成的家人,送到周府不提。周府见这礼不轻不重,公然挑不出甚么,收下也就罢了,更无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