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有喜
到得午后,傅月明家务暂了,便着人往街上请了位大夫来瞧。
季秋阳接过一看,公然是商家平常流水账簿,翻开阅览一回,见此中所载皆是某香料所进多少,销往那边多少,得钱多少等事。又翻至麝香一页,公然来去清楚清楚,并无一分多余。他看了一回,心中思忖不定。小玉见他不言语,又恳求道:“婢子不敢胶葛老爷,但是婢子家中实在无辜,求老爷看在昔日先人份上,救婢子一家脱出苦海。”言罢,挣开了傅月明,跪在地平上,连磕了四五个响头。
傅月明听了这番言语,深感纳罕,只是看着季秋阳。半晌,季秋阳方才道:“你说我们两家有亲,可有何凭据?莫不是空口一句,我就同你相认不成?”小玉说道:“父亲曾说,当年祖叔离乡之时,家祖曾将一块玉牌劈面凿开,分与他兄弟二人。那半块为婢子随身带出,待婢子取来,与老爷验看。”说毕,她自家从地上起来,向住处走了一遭,返来便将半块玉牌双手呈上,还是在地下跪了。
桃红出门倒水返来,闻声这两句,便插口道:“这话倒是在理,太太月事愆期已要俩月了,迩来又经常懒懒的,饭菜也不大好生吃了。昨儿我念着帐本,太太竟靠着板壁睡畴昔了。这般下去,岂不是要做病么?依着我说,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的好。”傅月明笑道:“不过是迩来繁忙,天候又不好的原因,那里就要看大夫呢?这些头痛脑热的小病,谁不会犯些?都看起来,还了得呢!现在正在忙时,何必添这个乱去,我又没如何。”小玉却道:“就是忙时,才更要细心。老爷朝中繁忙,管不着家里的事。如果太太再躺倒下来,这家岂不是要塌了天?莫非定要如何了,才气看大夫么?只怕到当时候,也是晚了。”两个丫头一递一句的,终是磨的傅月明肯请大夫了。
小玉听问,忆及昔日家中惨事,不由悲上心头,双目泛红,滴下泪来,半晌方才哽咽着将事情原委奉告一遍。
傅月明见她用力甚猛,额头红肿一片,心有不忍,便向季秋阳道:“能不能办,你且言语一声。”季秋阳这才开口道:“虽有此物,但这等账簿,是商户人家常用的,并没个凭据。你说是你们李家的,人也可说是你捏造的。何况,此案已结,尘封好久,再要启动,非常不易。再则,此是内宫案件,我是个外臣,如何能插手宫中事件?硬送了本章上去,上头不说昭雪,只怕要先治我一个僭越之罪。”小美女虽聪明,究竟年事甚小,且深宅闺女,不通世事,闻听此言,顿时呆了。
小玉目睹此景,双目含泪,磕下头去,嘴里就说道:“婢子并非攀权附贵,也不敢求老爷相认,只是父母无辜,惨遭构陷,受此灾害,求表哥替婢子蔓延,还家中明净!”
小玉一面打发她梳头,一面便说道:“迩来看太太气色不好,脸儿黄黄的,很没精力。太太倒是细心身子,累出病来,但是不值。”傅月明笑了笑,说道:“本年但是我们家在京里头一年过年呢,家中甚么都没预备,桩桩件件都要重新办起,可不忙么?何况,我们家又不是平常小可儿家,凡事姑息畴昔便行的。”小玉便说道:“话虽如此,但是家业再大毕竟也是有限,太太身子要紧。今后日子还长,年青时落下病来,今后可就难了。”
这大夫进得屋中,见过太太,酬酢已毕,就搭脉问诊,又细心问了问傅月明两个侍婢,就捻须道:“夫人这脉象,油滑流利,如玉盘滚珠。然小医观夫人身材安康,并无病症,兼且月事愆期,懒思饮食,当属怀胎之状。恭喜夫人,已有喜两月不足了。”(www.. )
光阴仓促,弹指已是腊月。
那小玉目睹事已如此,情知再求亦是无益,反激人烦恼。当下,她低声谢过二人恩情,从地下起来。
自此以后,这季家佳耦二人,待小玉更分歧别个。小玉奉养二人,也更经心极力。
季秋阳听了小玉一席话,蹙眉道:“既是人证物证确实,此案并无可翻之处,你又有何冤情?”小玉抹了把眼睛,说道:“若当真如此,婢子毫不敢肆意骚扰老爷。但是婢子曾将家中账簿携出,那一年家中所进麝香不过寥寥,且去处皆清楚明白,并忘我相授受一事。婢子百口蒙难,委实委曲,还望老爷拔救。恩同再造,不敢有忘。”说毕,又要跪下。
这日一早,傅月明起家之时,天气已然大亮。
季秋阳见屋中已无外人,便问道:“听你家女人提及,你家未犯事之前,乃是都城人士。我是山阴人,祖居山阴,两处隔山跨水,又素无来往。你如何唤我作表哥?”小玉满面哀戚,抬头说道:“如若不是,婢子也不敢僭越。但是早间太太提及,婢子与太太所制的香脂,竟与先生的技术如出一辙。这香脂的方剂,乃是婢子家祖所传,绝无外流。只是听家父提及,家祖当年同祖叔分炊之时,曾将些方剂带了出去。后因家中搬家至都城,同这房亲戚再未曾来往。年深日久,音信不通,就此失了联络。客岁婢子家中大不幸,受奸人所害,阖家蒙难。婢子幸免一死,被家人领着出来,本意是要投奔祖叔的。但不料路上生变,婢子探亲不成,反落进了人估客的火坑里去。幸蒙太太相救,方才逃出世天。如若不然,婢子也不敢胡乱攀亲。只是老爷所制香脂,婢子暗里偷偷瞧过,同婢子家中所传委实一模一样。婢子不敢扯谎,还请老爷明鉴。”
自小玉同季秋阳认亲以后,已畴昔半年不足。小玉见此事如泥牛入海,再无动静,心中不免焦心。暗里便问过傅月明几次,傅月明却只说尚未刺探明白,要她耐烦等待。季秋阳公事繁忙,寒暄又广,早出晚归,没个定时。即便在家,他是仆人,小玉只是一介丫环,如何敢肆意聒噪?纵便二人有那一曾亲缘干系,到底也是出了服的远房亲戚,不好过于催促。无可何如之下,她也只得埋头等候。
本来,宫中有一名容姓昭仪,身怀有孕,胎像一贯妥当,忽有一日无端小产。经太医诊断,乃是孕中误用麝香伤胎之故。但是宫中嫔妃有孕,平常吃穿用度无不经心,更无触碰这等伤胎香料之理。这位昭仪思子心切,日夜悲戚,失于保养,竟就此放手人寰。天子即位至今已稀有载,膝下唯有两个女儿,尚无子嗣,闻得这等动静天然雷霆大怒,责令严查。掖庭局审判一番,查出乃是一名刘姓婕妤,曾与这位容昭仪旧有夙怨,又妒恨其有身受宠,便自宫外购得麝香,打通容昭仪的侍婢,假冒在容氏平常所使脂粉当中,令其滑胎。那刘婕妤百口莫辩,只是不认,天子亲审之时,竟一头撞死在阶下,以明其志。但是此案人证物证俱全,刘氏饶是拼上一条性命,也未曾换来半丝转机,反令天子更加愤怒,圣旨降下,罪及家人。又经掖庭局查出,刘氏的麝香乃是出自小玉家中。李家满门,受此池鱼之殃,就此风骚云散。
到得年底,家中备办年货,采买各项物事并预备祭奠年茶人来客往等事。傅月明每日繁忙不堪,常至起更时分方能睡去。
傅月明也替她焦急,便问道:“这般,倒要怎生是好?如你所说,是半点回旋余地也没了?”季秋阳道:“这倒也不尽然。也罢,此事我临时记下,先托人刺探一二,待清楚了再做筹算。”语毕,更未几言,只叫小玉起来。
傅月明与季秋阳二人不防她忽有此举,各自吃了一惊。傅月明便望着桃红使了个眼色,桃红会心,带上房门出去了。
这大夫乃是街上万春堂的坐堂大夫,昔日季秋阳独在京中时,便常与他看诊。得他一家进京,也曾来过几遭,相互熟稔,又是大哥之人,便没了那很多避讳。
傅月明见她双目红肿,面上脂粉早已被冲花,便令她先去洗脸匀面,自家又同季秋阳计算了一回。
小玉尚未答话,季秋阳便说道:“论起来,我们也是出了服的。这些事情,还是我祖母那辈再往上的事情。分炊的乃是我家祖,便是我祖母的父亲。我祖母一家分出来,便迁至福建,亦以香料买卖为生。后因我家祖只得我祖母一个,便将家中的伴计招赘出去――便是我祖父了。因祖父姓季,我天然姓季。又因当时朝廷同本初开战,本地一带住不平稳,我们一家就迁到了山阴。”言至此处,他便看着小玉,沉吟道:“话虽如此,但你既然将我当个亲戚来投奔,我们又另有那么一层干系在,我天然不会袖手不睬。你且将家中如何蒙冤,一一讲来。你家女人当初与我讲的,也是不清不楚。”
季秋阳接过玉牌,打眼一瞧,却见这玉牌料子极劣,面色油黄,显是年深日久之物,上面还刻着“家安”二字。傅月明在旁瞧着,插口说道:“这块玉牌,倒和结婚那日你与我看的普通呢?”季秋阳也不答话,独自起家,走到柜前,拿钥匙开锁,便自内里取出一个布包。他将布包解了挽扣,鲜明现出半块玉牌来。两块玉牌放在一处,公然一模一样,断裂之处,亦能相合。只是季秋阳那块上面刻着“宅宁”二字,合在一处便是家安宅宁的题刻。
傅月明晓得季秋阳脾气,也不待他发话,便亲身上前,搀扶了小玉起家,柔声说道:“你也不必心焦,既是亲戚,我们天然没有不管的事理。”顿了顿,却又问道:“既是这般,你二人姓氏却为何分歧?你刚才还望着他喊表哥?”
季秋阳见状,忙令傅月明拦住,又问道:“你既是避祸出来,家中账簿又如安在身上?”小玉道:“婢子走出来时,因探听得知家中为何遭难,晓得此物要紧,便托家人打通了官差,将账簿淘换出来。幸亏当时我家中已被抄没一空,一应财产交官发卖。这账簿物件,并不值钱,那些官差也就随便措置了。”季秋阳便问道:“那账簿现在安在?”小玉忙道:“就在婢子屋中。”说毕,又忙忙走归去将账簿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