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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击掌明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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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一日,季秋阳便来傅宅中开课。

翌日,傅沐槐打发了两个小厮与季秋阳清算房屋,又至堆栈接他。他一个单身人,行囊是极少的,只随身一个包裹,更无别物。那屋子就在傅宅后街上,安着一个半门子,到底是两层,虽是浅窄些,幸亏他一人住,也尽够了。傅沐槐又自家里选了一个清俊聪明的小郎,改名作抱书,打发来与他做个书童,迟早奉养,跟出门,提书袋。季秋阳不免又亲至傅家,与傅沐槐劈面称谢。

季秋阳慢条斯理道:“公子府上乃是高门贵胄,世代为官,令尊虽见做这个知府,倒是在吏部里放了明保的,升迁指日可待。公子觉得,令尊会让一个商贾家世出身的女子进门做儿媳么?就昔日,鄙人在贵府上任教时,曾数度听闻令尊与令堂谈及公子婚事,他二人皆要为公子聘一名王谢淑女觉得妻室。傅女人的家世,只怕难以婚配。傅女人又是明净人家的好女子,怕是不肯与人做妾的。”

季秋阳见他暴跳如雷,心中虽是惊奇非常,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亲手倒了盏茶,递与林常安,笑道:“这是才到的洞庭碧螺春,色味俱佳,公子尝尝,且消消这股火气。”林常安将茶盏朝地上一掼,只听“当啷”一声,碎瓷满地,热茶四溅。季秋阳也不着恼,还是浅笑道:“这但是景德镇出的上好的青花瓷,一只茶碗可值一两银子呢。林公子打碎了这一只,须得赔我。”

待送走了林常安,他将前堂上的小厮传来,叮咛了几句话,便也自背面角门离了铺子,回堆栈而去。

回至堆栈,小二见他返来,忙迎上去道:“先生本日去了那里?傅家打发人来寻了两次,先生都不在。来人放了这个包裹,就去了。”说毕,便将那包裹自柜台后天提出,交予他收了。

季秋阳在旁,冷眼看着他絮干脆叨的说了半日,方才张口说道:“林公子,鄙人美意提点你一句。令尊令堂,只怕不会应允这门婚事。”林常安蓦地转头,盯着季秋阳,问道:“为何?”

林常安闻听此语,甚是气恼,张口说道:“季兄,我但是将你当作把兄弟来当作的。你却为何公开里与我下绊子?”季秋阳不答话,只招了丫头出去扫了地,方才含笑道:“林公子这话可就差了。林公子先前与鄙人说时,连这女人的名姓尚且不知,就是描述长相,也并没形貌清楚。鄙人安知,这位女人恰好就是林公子那日所见?林公子这番非难,来得好没事理。”

季秋阳面上含笑,心中暗自计算道:我若不告与他,又或拿谎话对付,未免显得不敷磊落。再者,以他的耳目,要查出月明出身并驳诘事。倘或今后拆穿,我二人相见不免难堪,也藏匿了这段友情,反倒不美。不如我现下便告与他,顺水的情面,何乐而不为?他即便晓得了,实在也一定能够如何。

桃红与绿柳目睹如此,只道是气候酷热,她逸则生烦之故,并不疑有他。待到了起更时分,这两个丫头皆撑不住睡去了。独剩傅月明自个儿,在屋中闷坐,看着桌上红烛摇摆,满内心皆是本日季秋阳的一言一笑,不由情丝萦逗,缠绵悱恻,两颊滚烫,如被火烧。起家走至窗边,推窗望去,却见天涯银盘高挂,玉霜轻抹,想及嫦娥吴刚等风骚故事,更觉情动难抑,颠来倒去,长叹短叹,直至半夜天上,方才在床上和衣而眠。

林常安传闻,心念微转,顿觉在理,便自愧失礼,赶紧上前打躬作揖,皮脸笑着与季秋阳赔了不是。又将他扶到椅边坐下,他自家鄙人头站着,躬身问道:“烦请先生相告,这位女人是哪家女子,姓甚名谁,她父亲是谁。我探听了,好归去上告高堂,下聘求娶。”

季秋阳耳闻此言,不觉笑道:“林公子公然快人快语,是个至诚君子。”言毕,二人公然击掌三下。那林常安又笑道:“前番你老兄替傅家着力,我还迷惑不解,原为此故。你处心积虑混进傅家做西席,也是为了这个罢?瞧不出来,你还真是个腹内藏奸的!”季秋阳只淡笑不语,林常安又坐了片时,便去了。

林常安得了动静,喜不自胜,只在屋里踱来踱去,抓耳挠腮,又不住自语道:“如此甚妙,她家乃一商贾家世,我若求娶,是必然肯的。她现在这个年事,恰是说亲的时候,我动手晚了,不免被人夺去。不成不成,我本日归家,就同母亲说去。”

当下,他便笑道:“便是我迩来新收的女门生,她姓傅,其父就是城里开兴发木料行、兴发杂货铺的傅员外。”林常安微微思考,当即说道:“但是号叫做沐槐的阿谁傅员外?讨了陈孝廉的女儿做妻室,膝下只得两个女儿,世人皆呼作傅绝户的傅沐槐?”季秋阳听了这番言语,心下微有不悦,面上还是笑道:“恰是。”

陈杏娘母女三人归家,陈杏娘打发了傅薇仙回房,便忙忙的将傅月明叫进阁房,细细的问她本日到人后宅去的景象。傅月明如何肯实说?便胡乱推搪,只说去背面净手,因着宅院通俗,走得远了,故而出来的迟。陈杏娘又问她那宅子安插,傅月明想此并无毛病,便据实相告,又道:“好不大的一所宅院,女儿在里头走着,几乎迷路。幸得还是那丫头引领,方才出来。”陈杏娘听了,也不言语,内心想了一回事,便叫她回房了。

傅月明听她这话,甚觉无礼,不好接口,只笑道:“自来是媒人之言,父母之命,mm还真是个刁钻的脾气。”陈秋华嘲笑道:“我陈秋华岂能与俗世女子相提并论?我若要嫁,必定要嫁一个这世上第一称心可意的夫婿,不然我宁肯削发为尼,青灯古佛倒还洁净!”

这日凌晨,陈秋华同陈昭仁兄妹二人一早骑马乘轿来至傅家,与傅沐槐佳耦二人见过。陈杏娘留陈秋华在上房里坐,陈昭仁便独个儿往书房里去。本来,这男门生与女门生功课不一,季秋阳便将这姊妹三人分开,上午专为陈昭仁讲书,过了午后再与傅月明并陈秋华说课。

季秋阳谢过,自回房内,翻开一瞧,却见是五十两纹银,想是傅家奉上的束脩,另有一套宝蓝绸缎直裰,玉色丝衬衣,天青色熟罗长衫,叠得齐划一整,另有一双崭新的布鞋,在旁着。衣裳上头,另有一封手札。季秋阳展信一阅,见是傅沐槐的亲笔,言称已替他寻下了房舍,并于后日请他进宅开课授业。包内银两衣衫,皆算作平常川资,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如此。

他想了半晌,脑中思路繁乱,又自腰间解下一枚胡蝶玉佩,放在掌心,望了片时,便紧紧握住,自语道:“非论如何,我此生决计不会再叫你刻苦。我季秋阳当代倘不能得傅月明为妻,那便毕生不娶。”当时,已时至晌午,日头自窗棂射进室内,斜晖满室。

季秋阳看了一回,将信收起,坐在椅上冷静无语,思忖了一回:这傅沐槐为人,天然是再好没有的。只是过于浑厚诚笃,才会让人如此算计。傅家业大财产,表里皆有一起小人,日夜窥测,企图并吞,家主又疏于防备,如何不肇事端?前者宋家肇事,便是他一力周旋,方得安乐。这外头的事也还罢了,傅家又很有一起蛇心豺性的亲戚,如果措置不当,只怕仍要重蹈复辙,祸起萧墙了。

陈秋华进得上房,只见表姊傅月明一早就在了。姐妹两人见了,相互联袂打量一番。陈秋华观傅月明本日打扮的比昔日分歧,身着一件玉色织金盘花钮的扣身衫子,下头一条血红石榴褶裙,头上簪着几样新掐的时令花朵,面上脂粉匀净,明眸皓齿,肤白唇朱,甚是婉约动听。傅月明看陈秋华还是素服淡妆,只略做润色,倒是比昔日更见清雅,光彩照人。两人对视一笑,让着在描金炕床上坐了,傅月明先开口道:“mm迩来可好?听闻前儿有人到家里去相看了,但是mm大喜了?”

这日无事,到晚间傅月明吃过了晚餐,在房中静坐。上房里打发了夏荷过来讲,那季先生后日就到府里课业,叫她提早预备。送了夏荷拜别,她便一人闷闷的在妆台前坐着发怔,看着菱花镜里的面貌,虽是娇靥如花,倒是满面稚气,清楚是一个没长开的丫头。想到季秋阳现在已年满十八,又常活着间走动,识千阅万,览人无数,又那里会将本身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小女人看在眼里?想至此处,她甚觉怏怏,只在桌边呆坐,瞥见甚么都感无趣沉闷。

那林常安又笑道:“我道这两年来,家父并诸多朋友,替先生说了很多婚事,先生总以故推委,本来竟是这个原因!罢罢罢,你的弊端,与我无干,我也不去揭你的短。但只一件,既然你同她并没甚么,那我可不客气了。我家的事,不劳尊驾担忧,我自有处。这事成与不成,你我各凭本领。到时非论花落谁家,你我皆不成有一句牢骚,更不能背后动手,利用恶毒手腕。季先生,可敢与我击掌明誓么?”

林常安听了这话,心中思忖了半晌,又紧盯着季秋阳,不觉嘲笑道:“季兄与我说这话,不过是叫我知难而退。莫非,季兄竟也对傅女人成心?看你二人在这里相会,又莫非你二人早定鸳盟?倘或如此,季兄无妨直言相告,我也并非无耻小人。”季秋阳沉默不语,很久方才说道:“实不相瞒,鄙人的确对傅女人倾慕已久。但是我二人并无甚么毕生之约,此乃我心中私事,与傅女人并没甚么相干。林公子,切莫损了傅女人的清誉。”

陈秋华面上一冷,开口道:“那样的人,我怎能嫁?母亲是看着好,我却没依。”陈杏娘在旁插口笑道:“我传闻是城东开酒铺的陶家,虽是个商家,陶家的孩子倒非常忠诚诚恳,女人如何不肯意呢?”

林常安听得呆若木鸡,半日俄然说道:“季兄,我委实未曾想到,你竟然是隋炀帝活着!”季秋阳非常莫名,问道:“林公子何出此言?”林常安便指手画脚地说道:“季兄说于傅女人倾慕已久,既是已久,那必定不是半年一年的事儿。那傅女人现在才多大,季兄初见她时,她必然还只是个女童。季兄竟能对一个女童心生倾慕,可不是隋炀帝么?[1]”季秋阳只顾说话,一时忘了此事,不由哑然。

此事,上一世也有,也是陈秋华不肯,便黄了。为此还闹出了些话来,弄得她无人肯娶,才被迫嫁了那酒肉之徒。傅月明虽知这门婚事已无转圜余地,却也觉母亲所说有理,又想问问陈秋华的意义,便笑问道:“母亲所说极是,mm却为何不肯呢?”陈秋华冷哼了一声,说道:“此人日日只知黄白之物,蝇营狗苟,好不粗鄙!他读过几本书,晓得几个前人?我若得了如许的夫婿,可要整宿的犯恶心,睡不着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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