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传言罢了。”葛守礼面无神采地说，“若皇上有旨下，本院自会上疏论救。”
“居正也听到了。”张居正答，“或许只是门路传闻？目今法网不密，讹言腾天，玄翁，这股风，该狠刹！”
张居正心慌意乱，悄悄给冯保写了一封密帖，强忍了大半天，一到散班，就仓促往家赶。回到府中，顾不得换衣，就叮咛游七：“你快去找徐爵，让他把这封密帖转呈厂公。”
王篆仓猝赶到张居正家，道：“闻得科道各相约，要具本劾亲家翁交通冯保，嗾使言官诬告辅弼，连翩弹章，朝夕且上！”
高拱急于避嫌，不想把这把火引到本身身上，决计超然处之，也就不再说话。
散本寺人道：“万岁爷爷说，这张齐如何比我为秦二世？”
张居正大惊，急得搓动手，在书房踱步，边道：“如何是好？！”
“冯保已然发话，说廷杖时要问我本日谁是赵高。”张齐哭丧着脸说，“言外之意是要杖死下吏啊！”
“快快，快叫吕先生来见！”张居正惶急无计，顾不得王篆是客人，指着他叮咛道。
高拱见张居正面色惶恐，内心颇是纠结。他但愿张居正交通冯保之事挑明，如此一来可停止两人的图谋；可又担忧激发政潮，闹得纷繁攘攘，既不能集合精力做事，又会给沉痾的皇上增加烦恼，摆布难堪。他想看看张居正作何反应再说。
御史王篆感到事情蹊跷，忙登门拜访张居正。他们既是同亲又是后代亲家，故王篆也就不必绕弯子，开门见山问：“亲家翁，张齐买南蛇胆、预备棺木的事，传遍都城，这事如何了？”
高拱不管如何也想不到张居正会说出如许的话，本欲斥责他两句，又恐引发辩论，还是忍住了，只是淡淡地说：“拟票‘该衙门晓得’就是了。”
“张御史晓得了吗？”张居正问。这统统，都是他在昨日密帖里教给冯保的，要他收本不发，并将要廷杖张齐的话，喧传表里。
昔赵高矫杀李斯，而贻秦祸甚烈。又先帝时，严嵩纳天下之贿，厚结中官为亲信，俾彰己之忠，而媒孽夏言之傲，遂使夏言受诛罢了，独蒙眷中外，蒙蔽诽谤者二十余年，而后事发，则天下困穷已甚。
高拱摇着头，走出中堂，只听身后散本寺人道：“张老先生，你可不晓得，万岁爷爷看了张御史的本，气坏了，说要廷杖他嘞！”高拱止住步，又听散本寺人道，厂公也气得顿足说，“廷杖时我便问他，本日谁是赵高？”
葛守礼不语，很久，方感喟一声，道：“御史，回家看看吧！”
王篆呆呆地坐着：“踪迹大露不成掩矣！若高相借机发难，亲家翁凶多吉少啊！”
过了两天，宦海群情纷繁，民气惶惑，都说廷杖言官，绝非皇上本意，必有奸人用计。王篆坐不住了，又找到张居正，忐忑道：“目今张齐日夜在朝房听拿，其本虽未发，而所言事却已传播各衙门，皆知其说矣！又有传闻，说曹大埜抱怨曾省吾指授他弹劾高阁老，言论对亲家翁越来越倒霉。张齐事一日不了，则添一日说话。”
次日辰时，高拱刚要往文华殿去，散本寺人来到中堂门口道：“高老先生，御史张齐的本，留中不发了。”
“留中不发？”高拱问，“本已散下，内阁也拟票了，为何留中不发？”
“嘶——”张居正重重吸了口气，对王篆道，“你快去朝房，知会张齐，就说张相公请安，君可归家，奏本已不下，无事矣！”
俄然之间，张齐安然无恙地回家去了，次日又还是来院当直，让很多人大惑不解。都察院、六科，言官们不是在朝房窃保私语，就是三五成群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悄悄群情。
这不是暗指他与冯保之事吗？顿时，张居正面赤气粗，头上冒出虚汗。此本一出，则交通冯保谋逐高拱之事，岂不挑明于天下？若不停止于抽芽，必有乘厥后而大发者，何故清算？冯保这个寺人，真不晓得轻重缓急，觉得只要不是指名参劾的本子就不必留意，岂知如许的本子就是引子，挑起事端的引子！安得发下？！
王篆急了：“当局者迷！岂知目今已是情面汹汹，科道里很多人攘臂切齿，欲论亲家翁！尚可激之乎？”
王篆找来给事中吴文佳、御史周良臣，叮嘱道：“你们好生刺探，看看科道里有何意向，随时知会我。”这二人都是张居正的弟子、同亲，又是常到张居正府上去的，晓得王篆是在替张居正做事，都愿听他叮咛。
高拱转脸看着张居正：“叔大，这不是你昨日说的话吗？”
当晚，吴文佳和周良臣就到了王篆府上，一见面，周良臣就以惊骇的腔调道：“不得了！御史都说，大臣勾搭寺人，士林之耻，我辈有言责，焉能不言？！”
张居正难堪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是啊！”吴文佳接言道，“六科也蠢蠢欲动。说既然张齐讽讦张居正与冯保交通有惊无险，咱何不群起而攻之！”
张居正回到中堂，端起茶盏喝茶，一眼瞥见书案正中放着一份奏本，忙放下茶盏阅看，乃是御史张齐的言事疏。再一看，不由大惊失容，只见上写着：
“借以威众，看谁敢再说三道四！”张居正恨恨然道。
“再困他几日，让他尝此滋味！”张居正道。
“这御史如何比皇上为秦二世？！”俄然，张居正蓦地抖擞，把张齐的奏本重重往书案上一摔，大声道。
内阁中堂里，高拱伏案批阅文牍，已然半个时候没有昂首了，刚欠了欠身，又顺手抓起案上的一份文牍，举在手里，仰靠在椅子上阅看。刚看了两眼，不由收回一声赞叹：“喔呀，张御史这本……”忙俯下身仔细看，看着看着，忽而面露忧色，忽而又眉头舒展，心中涌出阵阵忧愁，一时竟拿不定主张如何拟票。他把奏本推到一旁，拟待张居正从文华殿看视返来再说。
张齐闻言，心完整凉了。出了葛守礼的直房，骑上毛驴，失魂落魄地往家赶。回到家中，调集一家长幼，把事情说了一遍，叮咛买南蛇胆，预备棺木，交代了后事。次日，让家人带上被褥，到了朝房，随时听拿。
都察院里，张齐听到动静，顿时出了一身盗汗。张齐看到朝政已入正轨，天下翕但是治，切盼这般局面得以维系。曹大埜弹劾高拱，张齐恨得咬牙切齿，但他没有当即上本，而是暗中访咨，以期查出逆流的泉源。高、张失和因曹大埜之疏而近乎公野蛮，又传闻张居正已与冯保结为一体，张齐扼腕顿足，四周刺探，欲找到左验。传闻张居正视学时，常常与冯保在东斗室私语，他便借端到东斗室四周跟踪检察。那天，公然碰到冯保从东斗室出来，传言获得证明。当即回到家中起稿，写好了一份弹章，指名参劾张居正、冯保。但是，弹章写好后，他又迟疑了，此事体大，靠他一人之力，恐难济事。几次考虑，决计以上疏言事的体例，隐晦揭出，或可引出后续行动。没有想到，奏本甫上，引发天威大怒，竟要廷杖，一旦实施，恐性命难保。他左思右想，仓猝到左都御史葛守礼的直房乞助：“台长垂白叟，都传闻了吧？下吏只是提示皇上，不要让汗青悲剧重演，如何就说我把皇上比做秦二世？这不是深文周纳吗？垂白叟要替下吏主持公道啊！”
到了中午，高拱从文华殿一出来，就听到要廷杖张齐的事。回到中堂，尚未坐定，就问张居正：“叔大，到处都在群情，皇上要廷杖张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