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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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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维和杨博不唯是山西蒲州同亲,且是姻亲。张四维的表妹亦即王崇古之女嫁给了杨博之子;杨博的孙女则字于张四维次子。故张、王、杨三家干系密切,如同家人。从吏部衙门出来,张四维就直奔杨博府邸。

张四维点头道:“朝臣强半反对互市,即担忧国朝货色资敌,特别是铁锅、斧头,都说一旦可与北虏买卖,则北虏用于打造兵器,故最为朝臣所忌。”

“为防有变,镇兵还是有所防备为好。”马芳建言道。

待张四维阅毕,高拱道:“老把都之妇回绝敕封,这件事,令舅甚焦急,我看大可不必!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令舅说了,终未得一告,今无妨就如何措置老把都身后事件,略陈其要。”他呷了口茶,“老把都之妇既有异心,则任其扬去。彼既不贡,吾亦不与之互市。彼如作歹,吾严兵以待,不过一战而巳。切不成勉强姑息,要求其受封、互市。盖天下之事,人有求于己则重,己有求于人则轻。为一酋所轻,则诸酋皆轻吾,而携持要索之事恐将不免,顺服不得耐久矣!况诸酋皆正服顺,而此一老妇又能如何?吾只加厚诸酋,而于其宗子吉能恩礼皆备。此老妇者,置之不睬,不以一言相通,故示断交之状,彼必自偶然义,摇尾乞怜,吾乃数其罪而容之,则伸缩之机在我,自能够制驭诸酋。不然,便任其去,亦有害也。”

“是啊,玄翁何故言此事不能准?”张四维不解地问。

“喔呀!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张四维连连道,“有些缺憾,正可证对北虏无勉强责备之意,亦可证主动权操诸我手,非好事也!家舅能够未虑及这一层,故而焦急。”

已过了亥时,高拱还没有回家。王诚等不及了,问得他每晚倶在吏部直房理事,便请高福带路,赶到吏部去谒。

“办事难啊!”张四维感喟道,“非有魄力、识见如玄翁者,北边战役难期!”

“贡使入京不能准。”高拱持续说,随即又苦笑一声,“照理,贡使入京本属常例,也无关短长,还可慰老俺之心,本无回绝之理。”

“喔呀!是如许,是如许!”张四维道,“我会和家舅说清楚的。”

“又出事了?”高拱见王崇古又差人深夜来谒,边展开王崇古的书牍,边问。

张四维仓猝给王崇古修书:

“本部堂倒感觉俺答不会胡来。”王崇古自傲地说。

高拱道:“不是为了防北虏,乃是为了防本身人!一旦北虏有背盟之事,一有迹象,宦海上的人就会说,看看,贡使入京,就是带路南犯的,谁发起让贡使入京的,当究查任务!是以只可厚赏以遂北虏艳利之心,而不必令其贡使入京,乃为稳妥。此非以应对虏人,乃为应对天朝之人;应对天朝之人者,乃为令舅此后考虑也,不能不慎之!”

俺答汗接到王崇古札谕,欣喜万分,抱起三娘子转了两圈,伸出双臂,仰天大笑,道:“苍穹作证,茫茫大漠,万千生灵,终究有安生日子过啦!”言毕,大声喊道,“传本汗的号令,让大小各枝首级都给我听好,谁敢再犯边劫掠,本汗拿他点天灯!”

张四维神情严峻,忙埋头阅看。

大同总兵马芳却有些严峻:“军门,开市如同开关,关门大开,甚是伤害;不得不防啊!”

“喔哈哈哈,谁说不是嘞!”俺答汗咧嘴笑着,“传本汗的号令:大小各枝,十足把肥壮的马匹预备下来,不准拿肥胖病老的马匹往市场上赶!”又对恰台吉道,“遴选几个懂事的,去大同一趟,联络开市的事!”

“子维,这层意义,你这就去给本兵说。”高拱叮咛道。

王诚道:“禀元翁,老把都死了,他的大老婆接掌权益,回绝朝廷敕封,有异志。”

“汗,别帮衬欢畅了,互市的事,得预备嘞!”三娘子笑着提示说。

“玄翁所言,四维甚附和。”张四维点头道。虽百官皆以“元翁”尊称高拱,但张居正、张四维、魏学曾几小我却觉得称“玄翁”略显亲热,相约不改。

“呵呵,只要令舅奏本一到兵部,就照新郑所示题覆。”听完张四维的转述,杨博笑着说。他为官圆润,当年严嵩、徐阶当国,遇事必先叨教,待阁揆点头,方题覆上本。现在高拱在朝,又事前主动与他相同,他更无不从之理。王崇古奏本批交兵部,兵部遂照高拱所示题覆,内阁票拟:“从兵部议”。

高拱沉吟半晌:“令舅所言四事,可准而无他议者一;可准但需再议者二;难准者一。”高拱伸出右手,扳倒大拇指,“授予老俺印信,使其相传为重,此可准。”又扳倒食指和中指道,“请给铁锅和抚赏二事,不是不成,而是需有限定。”最后,他又竖起食指,“贡使入京,不能准!”

题覆今晨始上,大抵皆如舅意,唯贡使俱留边,此亦极便,士大夫中无见地人多,异日虏或由居庸入犯,必竞为危言相射,若虏使不入京,则呶呶者无籍口。此玄翁美意。甥意,舅须申戒诸边,开市以后,不成视小贪得,失期于虏也。

“必出缺口而后可保其完整。”高拱道,“对北虏,彼若全顺,吾全礼之;彼若全背,吾全不礼。彼如有顺有背,吾则有礼有不礼。做成此等范围气象,使彼常有恐失荣利之惧,而吾则加厚抚赏,又有以悦其心。如有不驯,便少加顿挫,以示不甚要紧之意。斯为皋牢之理也!”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对着张四维道,“子维,与北虏打交道,与其说是应对北虏,莫如说先要应对本身人!朝廷百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巴不得挑出弊端来。若过为勉强姑息责备,朝廷里那些人免不得以此为话柄,轻者攻讦为媚虏,重者扣上汉奸的帽子,不成失慎重。”

“明白了!”张四维终究抒了口气,道,“实则铁锅可供应,但选定为广锅;先不准入市买卖,只以抚赏的名义赐与。”

“奥妙摆设,没有本部堂号令,任何人不得私行行动!”王崇古命令。

高拱苦笑道:“往者北虏每岁入犯,所抢铁器何止千计?这些没人说,可一说答应以铁锅买卖,就大喊资敌!这就是天朝缙绅的故态,遽然窜改谈何轻易,只能渐渐来。先变通一下,下一步再说铁锅入市的事。至于抚赏一事,老俺能顾及贫苦百姓,也是可贵,宜给之。他一扬手,“不唯给抚赏,且无妨从厚犒赏!拿出节流军饷的非常之一用于犒赏,也不为过!然须议出定命,每年都照这个数抚赏,免得今后再行添乞,徒生狼籍。”

“呵呵,”高拱笑道,“然令舅之意,欲得此事完整,恐老把都一部解除在外,终是缺口,美中不敷。”他一扬手,“令舅的这个设法,我不同意!”

王崇古先已从王诚那边,获得了高拱对措置老把都身后事件的唆使,豁然开畅,愁云消逝;又接张四维书牍,知朝廷对他所奏俺答入贡事的答复及背景,甚为欣喜,忙叮咛下去,一面知会俺答汗,商定开市光阴;一面整备开市一应事件,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斯须,张四维进了直房,高拱已把王崇古的书牍阅毕,见张四维出去,把书牍向他推了推,道:“子维,令舅来报,言老把都之妇有异志,又上本为老俺陈乞四事:1、请给王印;2、请许贡使入京;3、请给铁锅。4、请抚赏布缎米豆,散给所部穷丁。”

“恰是这个理儿!”高拱接言道,“须知廷议时互市并未通过,只是请皇上发纶音,内阁强压兵部题覆方勉强过关,兵部题覆中,加了诸多限定。现在要开市,上来就答应铁锅买卖,岂不激起公愤?是以这一件,不能允准,但也不能卤莽回绝。”顿了半晌,又接着道,“因北虏委实需求铁锅。闻得北虏嫁女、儿子分炊,有一口锅各分一半的,其情可悯。我之不与,他如何办?还是要抢,欲战役而不得,岂不因噎废食?我意用广锅不消潞锅,因广锅薄而不能回炉再炼;先用以充抚赏,而不准上市买卖,使彼不成多得铁,以堵朝廷反对者之口。”

“那么玄翁的意义是?”张四维略显难堪,忙问。

高拱听罢,神情淡定,边展读王崇古书牍边叮咛:“叫子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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