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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河海并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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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高拱伸出一根手指:“有一人姓潘,名季驯,字时良,号印川,你可晓得?”

高拱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翁儒参随疏上表的另有十二幅图,画了大河众多地区的灾情惨状,圣上观之大恸,命内阁及户部、工部等诸公议处。”

高务实早有筹办,立即开口道:“此法虽新,然古时实有人提出,只是未及实施。”

高务实不想偏离话题,又悄悄把话头引返来:“既然翁公此法朝廷眼下行之很有难处,那朝廷可另有其他体例?”

高务实笑道:“可三伯这不是没忘吗?”

高务实内心头蓦地一紧:来了!

哦,闹了半天,还是出在没钱上了。

“翁公请开泇河的来由建立吗?”高务实问。

高拱大胡子无风主动,扬眉道:“我非不肯为,实朝廷暂无此力也!”他说着,竟然坐不住了,站起来踱着步子,道:“此前由我定策开海于月港,现在朝廷一年能多近两万两银子,占了福建税银的三成。按老夫本意,朝廷大能够再多开几处港口,但高低反对者巨众,都是拿些乱来鬼的来由说事,觉得老夫不知?可眼下朝廷的事情千头万绪,老夫一时也难以措置他们,只能一件一件事来,得有个前后。”

高务实皱眉道:“水患天灾,人所难料,不过我传闻河总翁公年前上疏请开泇河?不知三伯与朝廷诸公对此体例如何群情?”

高拱摇了点头,感喟一声:“事理归事理,可你也要重视,翁儒参说要拼十年治河之费以开泇河。也就是说,他估计开这条泇河的用度起码十倍于目前每年的治河经费。朝廷府库宽裕,从哪弄这么一大笔钱?另有,你不要觉得他说十倍,就真的觉得刚好十倍,老夫在朝为官数十载,还不清楚下头这些手腕?眼下说是十倍,等朝廷真的决定完工以后,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说,这个十倍仅指用工之费,剩下另有职员口粮、人为、赎买沿河田土等等,零零总总能给你报上来几十项,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起码再来一个十倍!嘿,他翁儒参作为河总,只需求想出治河的体例,谁也不能说他尸位素餐。然我等执柄秘密,莫非听他这么一说,就把天下府库全投进这一件事里去?更何况,眼下就是全投出来都不敷!”

高拱微微回想,答道:“他在给老夫的复书中说:照得自去岁海口至黄河之水壅不得下,积沙伏地。徐邳一带河身渐浅,已非昔日。水一众多,即漫堤上。是以复有睢宁之决。即便邳州高低仅复故道,安能使徐、吕之河尽去伏淤?为今之计,当自徐至邳,自邳至淮,查照两崖堤岸,如法高厚。两崖以外,仍筑遥堤,以防不测。庶几水由地中行,淤沙亦随之而去。数年之间,深广如旧,冲决之变亦自免矣。看得黄河淤塞多由堤岸薄弱,水从中决,故下贱自壅,河身忽高。访得二洪以南,堤岸非常薄弱,诚恐蒲月水发,水从旁决,则白洋诸浅之淤方通,而二洪以南之患随之。”

高务实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安静地语气问道:“如何前所未有?”

高务实心中一动,点头道:“有所耳闻,听闻此公也曾为河总,前些年丁忧离职。”

河总翁公,指的是现任总理河道翁大立。

高拱沉吟道:“翁儒参说:治河当视其局势,虑患务求其永图。顷见徐,邳一带,河身垫淤,壅决变徙之患,不在今秋,则在来岁,幸而决于徐、吕之下犹可言也,若决于肖、砀之上,则闸河间断,两洪俱涸矣。幸而决于南岸犹可为也;若决于北岸,则不走张秋,必射丰、沛矣……今以资河为漕,故强水之性以从吾,虽神禹亦难底绩!惟初创泇河,置黄河于度外,庶为永图耳……自西北而东南,计长五百余里,比之黄河近八十里。河渠湖塘十居八九,泉源死水,头绪贯穿,此天之以是资漕也。……若拼十年治河之费以成泇河,泇河既成,黄河无虑壅决矣,茶城无虑填淤矣,二洪无虑艰险矣,运艘无虑漂损矣,洋山之支河可无开,境山之闸座可无建,徐口之洪夫可尽省,家桥之堤工可中辍。本日不赀之费,他日统统省另不足抵也。”

“不错,嘉靖四十五年时,他接通并疏浚了留城旧河,先世宗天子加他为右副都御史,正欲大用,谁料他家中生变,以丁忧离职,过了没多久,又逢先帝驾崩,今上继位,此人就被朝廷给忘了。”

潘季驯要开大!这位禹神二世的绝招“束水冲沙”要来了?

高务实想了想:“听起来仿佛也很有事理?”

“哦?”高拱满脸惊奇:“何人曾有此议?你又从何而知?”

高拱摇点头:“不怕你笑话,我也是因为兼管吏部,翻阅案牍,这才想起他来。老夫此次起复不久便给他去信,扣问治河之法,他的复书前不久到了,也的确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体例……只是这体例数千年来未曾有人用过,老夫也不晓得该不该信他?”

高务实苦笑道:“那如何办?黄河众多这事儿,老是要想体例处理的,就算一时没法根治,起码也得逐年减缓才行,要不然动辄就来一次‘丧失巨万’,朝廷也丧失不起呀。何况每一次众多,沿河苍存亡伤无算、流浪失所,朝廷如果始终找不出体例,那……也是在打击朝廷的声望民气啊。”

他顿了一顿,持续道:“一条编法(注:即一条鞭法。)搞了这么些年,算是有些结果,但一有结果,就有人表情操切,乃至连叔大前次也摸索着问我,要不要将之推行于天下。我看他也是忙中生乱,这体例哪能随便天下推行?如江浙等地富庶,百姓税粮折成银钱上缴,天然高低两便,可如陕甘等处,原就瘠薄贫困,如果折钱缴税,银钱从何而来,不还得找那些官绅大富去换?你当那些人会那么美意,你说要换他们就换给你?必定要雁过拔毛,到时候只怕那边的百姓就得卖儿鬻女,唉……朝廷要办点事不轻易啊,很多事不能不办,但又不能失之操切。我辈持柄中枢,一举一动皆须再三考虑,以图万全,不然王荆公当日旧事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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