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佛堂祈福(二)
他叶之章倒好,这是要剥了天子的颜面,直叫这两位徒弟出丑才好。这会最最心急的,倒不是别人了,恰是孙巍岱。这孙巍岱虽是支撑新学一派,可也是正端庄经的孔贤人学徒。
且说,这李玬胆小包天,劈面顶撞了周昶景,周昶景立即有些发了楞,倒未曾想,他会如此行事。昔日李玬仍在乐州就任之时,天子便曾听闻,他一身的倔脾气,可不是获咎了本地很多大户,没少给他使绊子。
叶之章嬉笑道,“鄙人这个榜眼,乃是当今皇上御笔亲定的,也是在御花圃中戴过大红绣花,琼林宴席上吃过进士酒的,且我还同那状元、探花一同游过京师大街,这看热烈的人不嫌多,若说徒弟能认出我来,那有甚么希奇的。只是方才晚生听你讲,以诸法之实相说诸法。如以不善法说不善相,善法说善相。系应本身证悟,非随他物。”
天子带着贵妃与容妃,不动声色地挤到人群背面,悄悄听着这些人的说话。
可就偏生他这硬气,凭着百姓的恋慕,一起也升官到了眉州。在眉州时,也是谁都不给好脸子看,因此他这些年固然政绩不错,却鲜少有人上奏要去汲引于他。此番若不是茱萸亲身提起这事,只怕是这李玬现下仍在眉州呆着。
周昶景笑笑,也不接话。待得进了佛堂,里间大大小小二十余名官吏,将这小小的佛堂,挤得满满铛铛。看模样,方才刚是将经文辩白完了,世人皆在原地歇着一口气。
要搁到常日里,如果有人这么说,周昶景定然是会勃然大怒的,但是现在这风景,他反倒感觉李玬如许的人,实在是可贵,遂又哈哈笑道,“我说李玬,你可真是有一身壮胆啊。好好好,朕常日最不喜的便是能人所难。这强按的牛不吃草,纵使了按了脑袋又如何,还不如给自个找不痛快。罢了罢了,朕也不是必然要你这里刻苦头才好,你退下吧。”
这时,坐一旁的慧能和尚坐不住了,开口便道,“这位居士,老衲见你双颊绯红,一眼便可看出您头顶但是文曲星高照,虽老衲不知您名讳,但是必定是金科的榜眼大人了。也不知老衲说的可对?还请居士多多见教。”
这时,孙巍岱已经发明天子与歆贵妃,另有他姐姐容妃在一处角落里了。但是现下天子站着,又似是不想被人看到,如何能不失了礼数,倒是一时难到了他。
凡是朝中有信佛之人,如吏部的张冲之,刑部的公孙展,另有各部的一班老臣等,皆是面色寂静虔诚。另一派,不信佛的,如参知政事孙巍岱,翰林院的叶之章,宗人府的樊少华,另有刑部的李玖詹等,皆是交头接耳,窃保私语着甚么。
慧能笑言,“恰是了老衲所言乃是三乘真昧。”
茱萸听了,直笑道,“你这倔牛,皇上都说不让你吃草了,还不快些谢恩。”
论私理,孙巍岱倒是巴不得叶之章将这些徒弟给说倒了才好,因着他压根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但是论皇命,这是天子下的令,他亦是奉了皇命前来督察的,万一这事儿闹大了,一时不成结束,这临脚丢了脑袋,也是未可知。
叶之章听了,更是哄堂大笑道,“你平日既是一知半解之佛法,盖因不及一尺之故,莫非不恰是四寸佛法之人么?我方才见你讲的如此当真,可上不见佛光沐顶,下不见铁杵磨针,怎的就说你有那金佛之手,可化石点金?”
那慧能虽是说不出话来,但这受了太师之托,又承了皇命,如果说不出这四五六来,可别说是闻名天下了,即便是要好端端地回那五台山,怕也只是期望了。
茱萸低声道,“这老衲人,倒是棋逢敌手了。”
此人连说带笑,语带讽刺,可恰是翰林院学士叶之章。这坐在上头的公孙展、张冲之皆是惊奇,不想他竟会如此傲慢,皆低下了头,只当是没闻声他的胡说八道来。
慧能听了这话,心下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天子瞧了孙瑶环一眼,只见着她,低下头来,也未敢看天子。
茱萸瞧着,这叶之章,虽是叶家的人,但是他行动举止,倒是与那叶琮大不不异。叶琮身上有的是官僚气,而这叶之章倒还是敢说一句实话的。天子现在汲引了他,不过也是想在朝中多安插小我,现在看来,倒也不失是一个均衡朝中时势的极才子选。
忽而,有一人来到佛堂中心,宏亮声色道,“我道这两位高僧,但是有甚么精美佛礼傍身,佛法无边呢。这听了半日,也不过尔尔,倒真是有沽名钓誉之嫌。照这说法,那我便再学个二十年,三十年,出来打个幌子,装一次高僧,可不是轻易得很?”
这叶之章的架式,一看就是要跟慧能和尚叫真了。在坐的莫说是公孙展、张冲之如许的老臣了,细细算起,这天子实则也是那孔贤人的门生不是?要说这全然都信这佛法无边,也不全对,终归是天子叫了人来,即使是心下有些迷惑,也只得忍着不说。
李玬谢了恩,回身头也不回便走了,孙瑶环嘀咕道,“这如此心性,皇上怎可放纵于他,光阴久了,可不就是无君无父之人了。”
见慧能如此,叶之章来劲了,又拱手道,“徒弟既是如许说了,我倒真想与您好好说道说道了。晚生虽出自直隶,但是自幼起,也算是饱读诗书,读书万卷。脚下行的路少说也有万里,这梦游天姥,路难蜀道,四海八荒,哪一处都算识得一二,徒弟怎就必定,我是与佛法无缘呢?”
孙巍岱也是心下一惊,他本来也是不想来这佛堂的,但是皇上有了旨意,那便是御命,不来便是方命了。他不但要来,还得有模有样地坐着,衣服虔诚恭谨的模样才好。经着这叶之章一搅和,这会子可白瞧热烈了。
想及此处,慧能只得硬生生地回道,“居士本不是佛门中人,自是参不透这佛法,也是情有可原。这尘凡间的富朱紫,如果参透了,也多数是遁入佛门了,这也不怪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