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微醺戏情
“姨娘心疼,维桢不敢忘。”维桢摆手号召莺浪翻开锦盒,献于姨娘视线前,一开盒盖,华灿烂目,折着屋内日光,竟映得屋壁也是流光生辉,维桢笑道,“姨娘,这是维桢命人去西凉求来的水胆玛瑙佛像。梨花大师本已退隐多年,但听闻是要献给乌衣世家的赵姨娘的,竟答允下来了。”
“认下甚么?”初梦一脸错愕,嗔目结舌,却见扶瑄嘴角弧度微翘似勾玉,低首垂目儒风俊朗,侧容楚楚宗之飒然,举觥喝酒,风仪闲畅,微微含笑不做言语,竟叫她一时候脑内涌上来“绿竹猗猗”四个字,旋即又心中一惊,忆起当时行刺一事,猛地提点本身断不成对他动心,便丢下一句:“公子慢饮。”抽手正欲逃窜,却又被扶瑄起声叫住了道:“小婢女,帮我添些酒。”
赵姨娘抚着维桢鬓颊,珍怜道:“小维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出完工大美人了……方才安设办理,下人可还做得殷勤?要缺甚么吃的用的,固然于姨娘说。”
“有劳你去请梨花大师来雕了。”赵姨娘含笑凝着这玉佛,陌生流连欣喜。
“公子醉了!”初梦责怪,“但是家宴正紧呢,把稳叫老爷们瞥见了!”
“尔妃娘娘承蒙皇恩,实乃王谢幸运。本日瞧来,你与你长姐一样秀外慧中,文静大气,王淙大人可真是育珠有方呐。”
维桢倩然回道:“谢姨娘牵挂。长姐统统皆好,只是经常顾虑家里。”
“我是问你如何来传菜了?”扶瑄笑容迷醉,手中细细柔挲着初梦的掌纹,初梦只感觉他的手宽而丰富,手指纤长有力,掌心如这刚温好的酒普通温热绵润。
婢女主子迎来送往,安插菜食,有条不紊几名样貌灵秀的婢女将维桢与赵姨娘别离引至各自坐位。晋时以右为尊,客又为贵,通州王家三人被并列顺次安排至右位,主家赵姨娘与二公子安排在左位,王世安与谢全居上。几近是与维珍踞坐下软垫同时,厮混了一下午的三公子返来了,维珍见扶瑄已然换上一身干净的缕金流彩紫鹤氅,三公子正打趣着向她打号召,便也娇倩点头回应了一下。少时,谢全、王世安与王淙一同也来了,长辈几人与赵氏纷繁起家欠礼,待老爷们入坐,家宴正式开端了。
二人到了赵氏屋苑,赵姨娘还未睡下,莲心不通传便将二人带出来,似知这二人午后会来,维桢进屋一瞧,赵姨娘身着舜华纹云锦纱袍,袍摆百褶如孔雀开屏铺散在地,似叫人决计规整过,维桢心中一笑,幸亏叫莺浪换了匣盒。
维桢附于赵姨娘身后,又有几名婢女一同去赴宴,入了宴厅,只见厅内四根立柱,此时已被包覆上了靛蓝绒绣锦缎,饰以碎花轻纱水滴纹,煞是都雅。四壁又光辉如朝日初升,火烛比房内平常燃的镂空雕斑纹案的雕得更加精美,几展火烛外头还罩了砗磲水晶笼,火光由水晶笼壁上折出,晶璨熠熠,似星若烁,映得全部宴厅恍若琉璃幻景天下。点点星芒寥落在壁上书画上,半壁是前朝先古的传世佳作,半壁是当朝文人骚人的盛誉佳构,此中数量最多的当属王家亲眷王羲之驸马的墨宝,恣肆超脱,悠然雅态,此中又不乏狂隽有容的风采情怀。书画之下低调摆着低案上呈各种希世摆件,四孔青釉花樽,夏商九铸三足鼎,无不出自名家巧匠之手,件件乃空谷绝版之作,可堪宫内收藏,又有曼帘绛朱纱缎垂于四方墙角,更衬出此地高雅华贵。
初梦撇着他的手,甩了两下竟未甩脱,扶瑄攥她攥得正紧,低徊:“公子自重!”
赵姨娘将维桢之手置于本身合掌掌心内,拍了又拍,眼中打量着如此婀娜美丽又识得大抵的才子,心中也是不堪欢乐,维桢见赵姨娘打量,则乖觉地低首含笑,二人虽不言语,却情意融融,衬着屋外草长莺飞,欣欣茂发,二人面带东风,心中皆是欢然足意之感。
“甚么也不缺,张炳叔也来瞧过了,谢姨娘顾虑!”维桢以帕拭泪道,“维桢这一起便盼着见姨娘,但这马车吱吱呀呀总不见到建邺,不料这会晤到了,反倒哭成泪人了,本应欢乐的事,全叫维桢搅合了……”说罢又涕泪涟涟。
“是呢,当时你还要莲心抱你上榻来。”
“姨娘——”维桢一声长呼,泣苦不己,还未立定与膝前便膜拜行了个大礼,行完又道,“方才见姨娘一时情急,大礼不周,请姨娘包涵。”
“当然!”维桢正肃道,“此等大事怎能不知,父亲当夜便派了人来谢府查问跟讯,我也为此几日几夜未入眠,只祈求佛祖莫将扶瑄兄长收了去。扶瑄兄长如此温润良善……”维桢说着眼里又汨汨隐现泪光。
正想着呢,扶瑄视线中却现一个熟谙的背影打侧身过,正替人边锦庭换酒,虽换了衫服,但只俯腰一个身材便知是她,心中笑容一漾,悄悄伸手重柔拉住身边婢女隐于衫袖内的巧手,婢女身子一颤,蓦地转头,却恰好堕入扶瑄儒目吟吟当中,快速将她眼中的惶恐安然抚平。
“也是难为你一片心了。”
“但凭姨娘喜好!”
“上回见姨娘时,维桢才齐这软榻倚栏普通高呢。”维桢忙打趣道。
赵姨娘眸中亦是涨着泪花,连连招叹:“傻孩子,还拘甚么礼,快过来叫姨娘瞧瞧。”
维桢所住的通州府邸,虽已极尽铺奢光辉极致,但本日一见乌衣巷内的排宴,还是不由讶眸浑圆,目眦尽裂,被面前这番富强之景所震惊。
“儿时来乌衣巷小住那暑,放勋兄长小时但是恶劣,常玩弄我来着,喜抓我发髻玩,扶瑄兄长见了便帮我经验着放勋兄长,维桢才得以不受欺负……”
扶瑄邪魅一笑,道:“瞧见此人操琴便想起你了,恰好你就来了。”说完便去瞧初梦神采,果然见她双颊沁胭,红透耳廓,见一时害羞别过甚去,扶瑄又抬眉用心道,“你说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呢?”
赵姨娘既提一下,如蜻蜓点水,却又不再深切,只留维桢本身去遐想,又话锋一转,问:“尔妃娘娘可在宫中安好?”
赵氏姨娘与这客家新晋蜜斯维桢坐在一块,闲扯家常,竟也聊得颇投机遇,莲心奉上来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语过半午,赵姨娘顺势将发言题引向扶瑄身上来,便道:“那年你与放勋一同来这乌衣巷内小住,扶瑄与你兄长还未齐我肩高,本日一见,放勋也成了公子了,当真是光阴飞渡。可惜扶瑄人虽大了,却经常恶劣的很,任着性子来,前时好差谢又闯了大祸惹姥爷活力,倒是放勋慎重精干些。”
“姨娘过誉了。维桢怎敢与长姐相提并论……”
维桢上前在赵姨娘软榻上坐下,握住姨娘的手,哽咽道:“数年未见,不想姨娘眉间又填了几丝霜迹,都怨维桢不孝,将来看望,姨娘筹划这乌衣世家实在劳苦功高!”
初梦只好定身,望着眼波微醺的扶瑄,醉非醉目透半分醒,醒非醒心露无尽醉,嗔瞪了一眼,只好飨酒予他,边倒边抬眼望了一圈在坐仆人们,只见世人目光紧舒展定于操琴女子身上,幸亏琴声恰是飞腾迭起狂狷清脆之时,足以袒护她二人低语,心中长舒一口气,又瞪了一眼朝他嬉笑的扶瑄,拿起木案仓促进了下去。
祝酒以后,歌乐渐起,一名素衣女子抱琴低首抱琴而来,扶瑄见着有些面善,待那人昂首施礼,恍然发觉竟是他日春考当中葵灵阁的一名学子。女子衣袖翩翩而履来时,已然有主子二人搬了琴案来置于大厅,女子自名,而后跪坐,沉默开端操琴。奉侍着的贴身侍婢主子适时为本身仆人填酒扶菜,世人边食宴边品琴。扶瑄悉心听着,此女子琴艺比前时春考之时已有斐然进步,猜想大略是春考以后龙葵对他们下了一番苦工教诲,但听了半晌,仍觉完善甚么似的不敷澄彻,又见女子操琴落指细细颤抖,扶瑄倏然一笑,想必她是心中严峻了。
合法这时,琴音了罢,世人鼓掌,王谢老爷面露笑容,仿佛非常对劲,命张炳领着琴女退下领赏,紧接而来又是一支舞女步队,各个身材曼妙,杨柳细腰,身着春服新绿粉彩长丝袍,腰间扎了各色纤髾,舞动起来,如燕腾空,舞女一队六人,时而团作蕊槿,时而仰身绽若盛莲,修身伸展,娇笑柔媚,配上一旁乐工琵琶揍乐,竟将秋色填入厅内,世人又饮了几盏下肚,和着眼中迷蒙桃色,无一不是半酣欢然,放若狂歌,而唯独这维桢冷心横对满目热烈,心中郁叹祈愿这无聊的家宴快些结束才好。
而这统统,却让相对而坐的维桢尽收眼底,她大要上赏着琴,余光却一刻也未停打量着厅中人物,此前只知扶瑄对身份寒微的婢女们如mm般照顾,不料竟能密切要好到这般境地,心中一时有些妒怨,望着这一桌案的巧心丰厚好菜盛在各色金托底香草纹剔透玉器中,竟无半点胃口,一筷未动,莺浪在一旁服侍着,也不知蜜斯又是闹哪种脾气了,只轻声道:“蜜斯,酒凉了,莺浪再替蜜斯去热热,蜜斯好歹也吃点菜罢,午膳也未用呢,再这般可要减瘦玉肌了呢。”
赵姨娘顺势笑道:“瑄儿这孩子我体味,他可不是对那个都如此顾恤庇护的。”莲心在一旁听了,不动声色抬眼望了一眼维桢蜜斯,她心知这是明晃晃的欺瞒话,是赵姨娘欲促进这桩婚事的信口之言,只想瞧着她的神情置信与否,但是维桢却不动声色,只恭敬低喃一句:“姨娘拿我打趣了。”
“姨娘那里的话,放勋兄长才常是泼猴上身,不知收敛,倒是扶瑄兄长思敏过人,儒雅风骚。维桢猜想扶瑄兄长做事是自有节度的,有他的考量在里头,若别人多对的,即便与世人目光悖逆也敢去做。如此才是勇敢担负的男儿。”
“你如何来了?”扶瑄双眸还是佯装着赏琴,只稍稍倾过身子低语,但心神都放在身边婢女身上。
“你这孩子老是这么谦忍大抵,甚么事全往本身身上揽。”赵姨娘破涕为笑道,“莲心,快看茶来。”却见莲心也是眼圈红红的正偷偷抹着泪。
维桢不睬,板着面孔一口饮尽冷酒,瞥了一眼扶瑄,见他正与一旁锦庭交头接耳,相谈甚欢,她面上向来妆点着如傀儡面具般的娴淡笑容,而内心却思忖万千,莺浪将案上一旁被萧瑟的玉箸取其双手献上,道:“蜜斯,好歹也吃点罢。”
“怕甚么,瞥见了我便认下了。”
王世安于紫光檀木案上取了冰玉夜光杯,此中已盛满美酒,举杯祝辞道:“本日淙弟自通州来,携放勋维桢二位公子蜜斯前来乌衣巷内避暑小住,故旧相逢,不堪欣然,特设此宴,为涤淙弟与公子蜜斯一起颠簸辛苦,烦邀诸位举杯共飨此酿,融情脉脉,全于酒中!”在坐公子亦一同举杯,豪情奔涌,一饮而尽,而赵氏与维桢则以宽袖掩杯,仰首小嗟,过了第一杯酒,轮着王淙回敬主家,又盛叹了一番乌衣世家赫赫,兄弟情深,感铭关照,最后欠表叨扰,又嘱托了一双后代小住一事。
“有位姐姐病了,我替她来传菜来了。怎了?”
赵姨娘与维桢似有诉不尽的闲事可聊,也未去昼寝,不知不觉间天幕渐掩,忽闻外头有仆向来报,老爷设席拂尘洗尘,已然备妥了,就等着仆人们畴昔呢。
赵姨娘笑道:“你倒是观点独到。前时扶瑄遇刺一事你可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