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加封
章雪妍垂首不语,内心左来右去考虑个不住。她虽非常不喜陆诚勇面貌,倒迷恋陆家财产,想及家中那乌漆墨黑的堂屋,每日家门前臭水横流,贩夫走狗吵嚷不断,心中便更加不甘起来。兼且她为人极是自大,目睹陆诚勇瞧本身不上,便更成心将他佩服,令其拜倒裙下,方才称心。又深恨夏春朝当众摧辱,这一箭之仇不报,亦是不快。故而刚才在柳氏屋里,把大话许下了。但是陆诚勇描述魁伟,她又委实不喜,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张。
这般想了一番,她忽又忆起撞见陆讳文的景象,不由心下暗道:此人倒生的清俊文秀,言谈举止是个读书人的做派。他们是堂兄弟,如何竟如许分歧。他若于我无情,也不会那般同我说话了。只是我已向阿姨许下了,这睡在店主吃在西家的事,也只是笑话罢了,世上那里就有呢?
宝荷才出门,上房的忍冬又走来,一样说道:“太太说头沉身重,不利落,叫奶奶不必去了。”夏春朝听闻,便笑道:“这是如何了,昨儿为着亲戚来,今儿赶巧都病下了。想必是为甚么冲克了,街上有看卜的婆子,记得叫一个出去瞧瞧。”说着,就罢了。
少顷,夏春朝穿衣打扮已毕,正要解缆出门。宝荷俄然走来,笑道:“奶奶,老太太说昨儿夜里着了风,今儿便有些不大舒畅,叫奶奶自本日起不必去存候了。”夏春朝微微一怔,心中旋即明白,面上还是体贴问道:“老太太不舒畅,可要寻大夫来瞧瞧?”宝荷说道:“老太太说这却不必了,奶奶家事庞大,不必多有劳动。今后若当真不好,再请不迟。”夏春朝点了点头,叫宝儿向茶盘里将自家常日里吃的玫瑰饼拣了两个,包了与她做茶食,就打发了她去。
这般繁忙一阵,时候已近晌午,夏春朝正同丫头提及叮咛厨房晚些送饭,二门上传话的小厮俄然飞奔出去,报导:“奶奶,朝廷打发了很多人,赏了两大托盘金饼儿来,还说封了少爷做甚么将军。奶奶快去瞧瞧罢!”
那章阿姨将丈夫好一通喝骂,只觉口舌发干,方才停下。又盯着自家女儿道:“刚才你大话说的满,可当真有掌控么?这事儿若不成,我们可就没脸做人了。”章雪妍也不答话,低头闷想了一回,抱怨母亲道:“母亲有失办理,表哥生的这幅模样,却如何不奉告我?本日一见,险不吓煞我罢了。”
夏春朝便责备道:“我起晚了,你们如何也不知出去叫一声。常日里定下的端方,你们都忘了不成。我便是待你们太宽和了,方才纵的你们这般。待会儿必然叫管家娘子打你们板子!”珠儿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奶奶倒不该打我们,我们原是要叫奶奶起床的。只是少爷叮咛,说奶奶昨夜辛苦,本日要好生歇息,不叫我们打搅呢。”
柳氏是个没成算的人,又一心要整治儿媳,听了章雪妍的战略,虽略觉不安,却也自谓可行,便点头应下了。
鄙谚说,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光阴略久,这事儿便为章阿姨侦知。章阿姨醋性大发,在家同丈夫极力撕闹了几场,将这梳头姐伉俪两个撵离了流派。此事原不过是本风骚烂账,岂料被那故意之人听去,上本弹劾这章姨父品德不修,内帷不清等事,方才使得章家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翌日凌晨,曙光射入罗帷,夏春朝自睡梦中醒来,睁眼一瞧,却见身畔空空,便起家掀了帐子,只见外头天气已然大亮,便知起的晚了,赶紧披衣下床。
外头宝儿、珠儿闻声动静,端了水出去,又服侍夏春朝穿衣。
柳氏未曾出来,章姨父同这陆焕成这连襟却没甚来往,亦无话可说,只好立在一边。陆焕成同陆炆立说了几句,便送兄弟父子登车。又一眼瞥见这一家三口,却倒无甚言语,只拱了拱手,独自进门去了。
夏春朝见丫头讽刺,脸上微红,张口斥道:“烂了嘴的小蹄子,竟拿我寻高兴!我今儿必然清算你们,不然这屋里还不反了天呢!”宝儿出门倒了水返来,闻声这一句,接口笑道:“清楚我们说的都是真相,奶奶偏要指责,我们做丫头的好不委曲呢。”夏春朝点头笑骂道:“你们尽管耍嘴皮子,明儿我就打发你们出门配人,看你们还耍不耍了!”
长春便引着章雪妍进了内堂,取了柳氏的嫁妆,开了镜子,将梳子拿与她用。章雪妍一面梳着头,一面看了长春几眼,就笑道:“我给女人的那簪子,女人没戴呢?”长春见她问起,便赔笑回道:“女人给我的好东西,我那里舍得就戴呢?”章雪妍笑道:“本来是这般,我还道是那钗子寒微,不入女人的眼呢。”
那章姨父坐在位上,一字不发,倒似未曾闻声普通,任凭老婆叱骂。本来此人有一桩弊端,便是极好女色。在县中任上时,为着官声起见,倒还不敢往外拈花惹草。当时,章阿姨用着一个梳头姐儿,生的一表人才,风骚浓艳,就被这章姨父看在眼中。这妇人本也不是甚么好货,又很有几分偷腥的本领,一来二去就背着章阿姨勾搭上了。那梳头姐儿本是有丈夫的,乃是章府中一个厨子。章姨父为到手起见,使了很多银钱办理。这厮倒是个惯做王八的,得钱在手里便诸事不管了。两人也就如鱼得水,扮起了露水伉俪。
坐在车内,那章阿姨好不抱怨章姨父,说道:“你真是普天下第一窝囊的男人,我爹娘瞎了眼,把我许给你,吃了这些年的苦头。想着在那县里时,日子过得好好的,你自家不知检点,叫人玩弄。与我们母女何干,倒扳连我们。别人仕进都发了财,你这官做得倒还赔出来很多。好轻易回到京里,你不知自餬口路,倒每日家窝在房里摸弄那骚蹄子的鞋!还是我舍着脸面,恳求娘家人,给你谋了这份差事。今儿我们母女两个在背面,叫人牵着头皮好不叱骂。你倒瘟在前头吃酒,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人间男人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柳氏听得几次皱眉,半日才道:“你这主张倒是好,就怕勇哥儿过后不认起人来。”章雪妍却笑道:“只要阿姨疼我,那便万般都好了。”
当下,章阿姨携了女儿,出了二门,同章姨父汇了,拜辞陆家世人。
那章家三口倒落了个败兴儿,各自无言,也只好上车。
恰逢陆家父子也告别出来,陆焕成将这一干人等送到大门上,就拱手道:“家常衣裳,不便远送,恕罪恕罪。初七那日,我家中摆酒,宴请六亲,诸位还来。”陆炆立也拱手道:“自当来与哥哥做副东。”这兄弟两个却还站在门上,闲话了几句。
长春聪明一笑,就说道:“表女人谈笑了,表女人赏我就是莫大的福分了,我哪儿还敢嫌呢。”章雪妍道:“女人公然嘴甜,怪道你家奶奶这等疼你。”长春一怔,章雪妍剃头已毕,搁了梳子,向外去了。
因她本日起的迟了,早餐吃的也迟,待宝儿将饭菜清算下去,已是日上三竿。幸而本日并无要事,唯有管库房的家人媳妇出去,回说昨日动用的器皿一应收回,并无破坏缺漏。夏春朝又算了算昨日的流水,看无甚出入,便发放本日的筹子,打发人家中小厮采买酒食并预备明日上坟等事。
章雪妍低头闷想不住,章阿姨见她不语,只道是听出来了,也就不再多言。一家三口一起无话,归家而去。
那章姨父因有这件错事捏在章阿姨手里,在家中便短了声气,又因来京候缺等事,颇得柳氏之力,更是没了说话余地,任凭章阿姨母女两个混闹,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章阿姨却不觉得然道:“我离家也将近二十年了,安知他现在是何边幅?只你阿姨信上提及他仪表堂堂,实在我那里亲目睹过。”说着,便望着她道:“这男人边幅吵嘴又如何,当不得饭吃抵不得衣穿的,你却不要打错了主张!我同你爹这一世统共只要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立不起来,叫我们两个靠哪个呢?!嫁汉嫁汉,穿衣用饭。你阿姨家中有钱,你表哥又有偌大一个出息在身上,你也是瞥见的。将他拿下,进弟子几个娃娃,立稳了脚根儿是端庄,谁又管他边幅吵嘴呢!幸亏现在那夏氏未曾生养,不然那里有你发挥手脚的余地!”
三人坐了一回,长春出去讲道:“前头席散了,老爷正同二老爷、章老爷在堂上说话。打发人来请姨太太、表女人解缆。”章阿姨传闻,就道:“我们来了也一天,是要家去瞧瞧了,家中无人呢。”柳氏道:“得空就还来坐坐。”章雪妍却说道:“我头发松了,借阿姨的镜子使一使。”柳氏听闻,赶紧命长春领她进阁房去。
主仆三个谈笑了一回,夏春朝又问道:“少爷今儿一早去那里了?可有留下甚么话么?”宝儿答道:“少爷本日天不亮就起家了,说是进宫面圣,倒没别的话,只说不知几时返来,叫奶奶不要等他用饭。”夏春朝听闻,不由自语道:“却不知有些甚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