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宴席(二)
夏春朝暗道:此女常日穿戴向来平淡,本日盛饰艳抹,不知又在打甚么主张。
那李氏正愁下不来台,目睹此景,仓猝凑上前陪笑道:“陆夫人,这是你外甥女儿?好一个标记的模样,这通身的气度,倒不似夫人的外甥女,却像亲生女儿普通呢。”柳氏喜气洋洋,也说道:“我倒真想有个如许的女儿呢,又灵巧又体贴。”李氏为补前番讲错,奉迎柳氏起见,便顺势说道:“既是这等,趁着今儿好日子,陆夫人就收了这女人做干女儿,老太太跟前也多个孙女孝敬,也算锦上添花、喜上加喜呢。”
这妇人生的一副银盆脸,一双吊梢眉,两只丹凤眼,双唇略薄,却自含笑意,很有几分姿色,倒是夏春朝娘家嫂子、夏恭言之妻王氏。
姑嫂两个见过,那王丢儿先开口喜孜孜笑道:“好呀,女人做了夫人,眼里就看不见嫂子了。堂上说了这好半日话,也不知来号召一声。”夏春朝含笑说道:“嫂子那里话,原是本日事情多,我转不到背面来。但过来,堂上人又多,我没瞥见嫂子。”王丢儿满脸堆笑道:“这自打过了年,就再没见过女人。不想才过了几个月,女人出落得更加好了。说话办事儿也都聪明的很,刚才在堂上那等威风,真不愧是做了诰命夫人的人!那李孀妇还要同女人争论,真恰是不自量力!她家一个败落户,凭甚么也混在里头。刚才听她嘴里浑说,把我也气的要不得。若不是看着你家老太太、太太面上,恐闹了场,我就要同她辩个明白了。”
陆贾氏点头笑道:“好啊,你们都来了。本日不见你们,我还道你们不肯来呢。虽不是一个姓字,到底也是亲戚。家里有了如许的丧事,也该一道乐一乐才是。”
章阿姨领着章雪妍迈步上堂,面上笑盈盈道:“给老太太存候,我们来得迟了,老太太勿怪!”
柳氏听了这话,本自心胸鬼胎,便认作是李氏蓄意调侃,碍着人前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章雪妍听了这言语,脸上微红。章阿姨却笑道:“侄儿媳妇是更加无能了,如许大的场面也能独个儿支撑,倒把老太太、太太都放一边了。”一语未休,又转向陆贾氏笑道:“老太太有如许能当家做主的儿媳妇,便可好生享享清福了。”
待酒过三巡,前面俄然遣人送了一盏泡茶上来,送到陆诚勇跟前。
这迎夏一起弯弯绕绕,将陆诚勇引至小书房门前。陆诚勇微觉纳罕,便问道:“此是老爷书房,太太常日再不来的,你领我来这儿做甚么?”迎夏答道:“今儿家里客多,前头背面到处是人。太太要寻僻静处所说话,这里最好不过,少爷快出来罢。”
这陆诚勇走到后园子里,本欲出门醒酒,谁知叫风一吹,那炎热不下反升,更加喧闹起来,自四肢百骸无数毛孔里透出,下腹一团火烧的狠恶。贰心中暗自纳罕:这不因不由的,如何俄然想起这档子事来。挨忍了一会儿,那火却烧的更加狠恶。他撑不过,便三步并作两步往房里去。
席上,陆焕成同他亲家说话,陆炆立见哥哥得空顾及,四周混着敬酒搭话。世人不知秘闻,只道是陆家二老爷,都纷繁阿谀。
这般又吃了几杯酒,陆诚勇忽觉一阵炮燥,周身自外向外说不出的一阵炎热。他只道酒意上涌,便向夏恭行低声道:“我到背面逛逛,旁人若问起,就说我净手去了。”夏恭行点头应下,陆诚勇便起家转到背面。堂上人多,一时也无人瞥见。
这王氏原是棺材铺掌柜女儿,因生她时,家中破了一注小财,王掌柜便与她起了个乳名唤作‘丢儿’。长至十六岁上,许与夏家宗子为妻,至今也有四五个年初。夏春朝未出阁时,在家与这嫂子相处还算合宜。今见她呼唤,赶紧畴昔。
夏春朝本也要跟上前去,却忽闻一声呼喊道:“女人,你且站站!”
陆诚勇也不疑有他,迈步上阶,踏入门内。
陆焕成是主家,目睹世人坐定,便起家道:“小犬上托天恩、下赖祖荫,受册封位。本日舍间办此酒宴觉得道贺,穷家破户无甚微物,蒙诸位亲朋不弃,鄙人实在汗颜。诸位不要拘束,本日纵情一乐!”一番敬辞已毕,便即叮咛开席。当下,堂上屏开孔雀、帘卷珍珠、山珍海味、美酒羊羔,四时八珍无不齐备,觥筹交叉谈笑晏晏,端的是一场华宴。
走了十几步,忽见太太房里迎夏过来,见了他神采镇静道:“可算寻着少爷了,太太有急事叫少爷,少爷快随我来!”陆诚勇不知何故,便问道:“太太在花厅吃酒,如何会俄然寻我?有甚么事体?”迎夏不答,只道:“太太只要少爷畴昔,见了面少爷天然晓得。”陆诚勇没计何如,虽欲%火难忍不过,又挂记母亲,只得随了迎夏去。
前堂,陆焕成目睹来宾到齐,便也率众退席。本日因他亲家夏员外也带了两个儿子到来,他便让夏员外坐首席。那夏员外是个谦恭之人,那里肯坐,二人谦让了一回,方才各自落座——还是陆焕成坐了首坐,夏员外便坐了副座,陆焕成、夏恭言、夏恭行一众小辈陪坐。陆家二房等人却坐了副席,余者来宾世人皆按序坐下。
陆诚勇同夏春朝两个娘家兄弟坐在一处,也不时酬酢几句。夏恭言赋性脆弱,不善应酬。陆诚勇同这大舅子向来讲不上话,倒是内弟夏恭行凯凯而谈,小小年纪已见器宇轩昂,二人相谈甚欢。待说到陆诚勇再度离京公干,夏恭言面露愁色道:“妹夫,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才来家几天,就要把春朝丢下远行,于心何忍?何况边关路途悠远,我听闻那厢夷族又非常彪悍凶恶,你参军几年能囫囵返来已是不易,又何必妄图这功绩?不如在家守着老婆度日罢了,你现在的家世,料也过得日子,又岂在这些!”
陆诚勇见是后院听用的小厮来送,便问道:“这是谁让你送来的,如何只我有?”那小厮回道:“是奶奶怕少爷吃多了酒,特特命小的送了一盏解酒茶上来。还要小的劝少爷,本日客多,少吃几杯,细心醉酒失态。”夏恭言听了笑道:“我这妹子,倒是噜苏。”夏恭行亦也笑道:“姐姐贤惠,姐夫还不喝么?我们想有人疼,还不得呢!”陆诚勇笑了一阵,将茶一饮而尽,把盏子撂还那小厮。小厮接了盏子,便下去了。
李氏不明何故,只知必是又说错了话,讪讪的再不敢多发一词。
陆诚勇听了这等窝囊浊蠢的言辞,心中不耐,只是顾忌着他是舅兄,也就杜口不言。倒是夏恭行笑道:“我倒感觉,姐夫此行是件功德。先不说此乃朝廷旨意,推让不得。我朝与那厢夷族交兵多年,各有胜负,边关百姓久遭战乱之苦。现在那方要和谈,此事如果成了,当真是造福一方,且是不世之功!机遇可贵,待姐夫返来,只怕前程不会只限于此。”陆诚勇听得内心畅快,嘴上还是客气了几句。
正这般想时,就闻声陆贾氏言语,她赶紧应了一声,满面笑容道:“宴席都备下了,诸位太太奶奶们随时可退席。”说着,微微一停,又笑道:“虽是绕弯子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也不过另添两双筷子的事儿,这点子酒食我们也还购置的起。”
她闻名誉去,却见一二十摆布的青年妇人正站在人后,望着本身点手。
只见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两颊酡红,星眸微睁,仰卧床上。
章阿姨便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们不是那不知礼数的人家,天然要给老太太道贺。”言罢,又向柳氏功道贺。柳氏见她到来,内心一块石头落地,又自发来了帮手,底气硬了,不由面露对劲之态,姊妹两个酬酢了一回。
陆贾氏在上头看着,出言得救道:“春朝丫头,宴席可好了么?”
陆贾氏因本日另有运营,不欲节外生枝,只浅笑道:“承姨太太吉言。”又向世人朗声笑道:“既然宴席齐备,我们也别在这里干坐啦,诸位都赴席罢。”语毕,她便抢先起家。宝莲赶紧搀扶着,宝荷上来拿了拐杖、手帕、痰盒,世人便如众星拱月普通簇拥着陆贾氏往花厅上去。
陆诚勇不防此景,吃了一惊,慌镇静张就要退出去,不料迎夏已然锁了门去了。贰心中烦躁,猛力拍打门扇,又连声喊人,外头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便在此时,屋里传出甜腻腻的一声:“表哥!”
章家母女两个走上前去,先与陆贾氏请了安。
夏春朝冷眼旁观了半日,见章雪妍本日穿戴一件崭新的银红对襟衫,一条杏黄百蝶穿花绫子裙,头上梳着双环望仙髻,鬓上插着一朵粉红绒花,描眉画眼,双唇点朱。她姿色本好,如此一番打扮,更加显得娇俏可儿。
夏春朝未曾推测这母女二人竟不请自来,心中奇特,看向陆红姐。陆红姐望着她,摇了点头。夏春朝便退在一旁,不言不语,静观其变。
夏春朝心知本身这嫂子出身不高,为人最权势,目睹本身婆家起复,就来上赶着凑趣奉承,也不觉得意,只一笑置之,说道:“她们约莫已都到席上了,嫂子也快去罢,免得叫她们拿住了罚酒。嫂子过来一遭不轻易,既来了,待会儿趁空到我房里坐坐,我们姑嫂两个说说话。”那王丢儿两眼放光,一口应下,欢欢乐喜的去了。
堂上妇人中有那心机工致,已然听出关窍,暗里皆啧啧称奇,只是碍着主家面上,不敢闪现。
打发了王丢儿,夏春朝又叮咛了几个管家娘子几句,方才往花厅上去。
进得堂上,不见有人。陆诚勇便绕过西边月洞门往里去,才踏出来一步,就见靠东墙小床上卧着小我,定睛一瞧竟是表妹章雪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