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斥责
柳氏本要问问是甚么话，却转念叨：这丫头夙来不会话说半截，想必是为这媳妇在跟前，不好劈面奉告。幸亏那事也还不急。便向夏春朝温言说道：“今儿你也繁忙一日了，想必疲惫很了，先归去歇歇罢。明儿我们娘两个再好好说话。”
柳氏在地下椅上坐定，先向陆贾氏笑道：“春朝今儿出去上香，因去前媳妇有叮咛，特买了两斤水晶月饼。媳妇本要叮咛她先往送老太太这儿来，本来老太太已得了。”陆贾氏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春朝这孩子，是一贯贡献的。”说毕，又盯着她道：“你也别在我跟前玩那些花腔，我固然老，还不至于这般胡涂。你也是十来岁就来这家里做儿媳妇到现在的，内心打甚么主张，我天然清楚。”柳氏听了这话，正巧戳中了心底真病，顿时红了脸，讪讪说道：“媳妇儿内心也是贡献的，只是不得出门罢了，又没有多少闲钱。”
夏春朝天然晓得这婆母的怨气自那边而来，又无话可说，只岔了话道：“返来路上，媳妇去铺子里盘账，刚巧路过和祥庄。想着母亲并祖母爱吃那儿的点心，就称了两斤水晶月饼。待会儿装了盘，就叫珠儿送来。”
柳氏便说道：“本日这事儿，不是作婆婆的要说，你也太不懂事了。常日里瞧着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何今儿竟这等胡涂？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儿，就不听话的。幸亏在坐的都是自家亲戚，没人说那些个。如果鼓吹出去，岂不笑话我们如许的人家，连个长幼体统都没了不成？何况，不过是一个丫头电影，又不是甚么奇怪物件儿，就给了你表妹又如何？那样的吝啬，叫人有半个眼睛看得上！”
当下，她浅笑道：“婆婆说的是，媳妇儿内心也甘心在家守着，不见外人。只是现在家里吃用的一应银钱，都从铺子并庄子上来。庄子倒也罢了，那铺子却需经常去盘问盘问。不然下头那起伴计，见着主家不上心，不免不生出些怠惰之心，又或秉公舞弊，弄出串连客商，以次充好，谋骗银钱等事。我们一家子的生存，皆干系于此，媳妇儿不敢不经心呢。旁的且不说，便是少爷客岁当了那游骑将军，家中摆酒宴客，又有那些情面来往，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将来少爷返来，免不得另有一场热烈。如果再有升迁等事，还需得购置官衣，雇佣跟从等事。媳妇儿私底下也曾算过，这里里外外也得几百两银子的开消呢。现在家里虽不难于此，究竟也不算一笔小数量。”
待夏春朝拜别，柳氏就问长春道：“你姨太太如何说？”长春便上前说道：“姨太太上覆太太，说多谢太太的厚意。但是他们一大师子人，用饭穿衣皆是难事。眼下虽有太太的布施，究竟不是个长理。还望太太求求老爷，替她家老爷寻个差事做做的好。”柳氏便叹了口气，说道：“她话说的轻巧，那里有这般轻易！现在的年景，像样的差事好轻易寻呢！老爷昔年为做那主簿，欠夏家的债到了当下也没洁净。不过是攀了亲戚，就含混畴昔了。”言至此处，她不免又想起这一家子银钱收支尽数在夏春朝手中，心头再度火起，将手在案上一拍。
进得房中，小丫头忍冬上来接衣裳、递茶碗。夏春朝看了一回，见地下的瓜子皮还没扫去，大丫头长春也不在屋里，便问道：“长春那里去了？如何只你一个在这里服侍？”忍冬正要答话，柳氏便已先开口道：“我打发她送送姨太太她们去。这家里我虽不抵事，但教唆个奴婢，却还教唆的动。”
进到明间，只见陆贾氏正在炕上歪着，身后倚着一支翠青色绣龟鹤延年绸缎软枕。宝莲正跪在炕里，拿着美人捶捶腿。一旁炕几上摆着两盘细点，并一盏热茶。
好轻易一顿饭吃毕，世人又移到上房吃茶。陆贾氏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每日吃过午餐皆要歇晌觉，便先行归房。余者便在柳氏处坐了盏茶工夫，门上小厮便来报导：“章家打发人来接了，姨太太、表蜜斯的肩舆都在门前服侍着。”
夏春朝内心知局，便起家道：“我今儿在铺里拿了些上好的花胶，恰好给老太太并太太补身。我去说给厨房炖了，晚餐时候就得了。”柳氏点了点头，夏春朝便出门去了。
夏春朝听这话几近在理，只是不好劈面顶撞，赔笑说道：“母亲经验的是，只是媳妇当时说的也是真相。媳妇儿现在房里实在离不得那两个丫头，但缺了一人，就要添上几分慌乱。若说再要添人，一时又并没个合适的人选。母亲既然忧愁表蜜斯身畔无人奉侍，媳妇儿这就叫人伢子上来，挑实在好的丫头买与表蜜斯。身价银子就从媳妇这儿出，不必动官中的钱。”
长春见太太不知因何起火，一时不敢出言。
停了半日，柳氏方才说道：“忍冬到老太太屋里瞧瞧，看老太太起家了未曾。如果没起，就返来。如若已然起来了，便说太太畴昔给老太太存候。”忍冬承诺着去了，半晌返来，说道：“老太太才起，说反正下午没事，太太就畴昔罢。”
柳氏见为婆婆劈面戳穿，不能再瞒，只得说道：“媳妇也是为陆家香火着想，这夏氏进咱家门来多少日子了，那肚子连一点儿动静也不见。这般下去，怎生是好？不如早做筹算，何况如许的事情，人间常有，又有甚么大不了的。莫非偏生人家使得，我们却使不得？”
柳氏哼笑了一声，说道：“反正现在家里财帛都是你把持着，从那里出又有甚么别离？羊毛天然不会出在狗身上。”
夏春朝知婆母有话讲，福了福身子，低头坐了。
她这一席话，言下之意便是暗指并非她夏春朝喜好出面，实是陆家贫苦而至。并且陆家能有本日之景，皆是她一人之功。柳氏又有何颜面，在她跟前指责不是！此事恰是柳氏心头一块病，她如何听不出来！然因她有事要同这儿媳商讨，心中即使起火，也少不得临时压了，只说道：“你嘴头子聪明，我说不过你去。我却另有一桩事儿，须得同你商讨商讨。”言罢，正要将那事说出，忽见长春自外头出去，便住了话头，先问道：“送了姨太太去了？”长春回道：“姨太太同表蜜斯已坐肩舆去了，另有一句话叫我捎给太太。”
走到陆贾氏房外，只见小丫头宝荷正在门上立着。一见她走来，宝荷便说道：“太太来了，老太太刚起，现在明间里坐着呢。”柳氏点了点头，就拾阶而上。宝荷打起帘子，柳氏走了出来，步子一转，便乴进了明间。
章阿姨闻听，便同女儿一道起家，向柳氏告别。柳氏见时候不早，只虚留了两句，便带着儿媳女儿，亲身将这母女两个送到二门上，说道：“我们没换衣裳，不好出去的。送到这里，mm不要见怪。”那章阿姨哪敢见怪，赶紧客气了几声，就携着女儿去了。
夏春朝听这话甚是刺耳，便是再好的性子也不免存了几分恼。
陆贾氏撑起了身子，宝莲赶紧将软枕往里塞了塞。只听她说道：“我并非说这个。今儿你赶着春朝出门，将你mm并你那外甥女招来，又叫我见。我莫非不晓得你的算盘？不过是要先问了我的意义，好拿我口里的话去赛过春朝。我内心都明白，劝说你将话说开了罢。”
夏春朝听这话口气不好，便知是为先前之事，赶紧陪笑道：“母亲谈笑了，我不过白问一句，那里就敢有如许的心机？”柳氏也不答话，独自走到穿衣镜前，就要脱外袍。夏春朝赶快上前奉侍，柳氏正眼也不看她，任凭她奉侍了一回。待理衣已毕，就在炕上坐了，一面就叮咛忍冬道：“拿个杌子过来，与你奶奶坐。”
忍冬遵循叮咛，于炕前设了张脚杌。
陆贾氏嘲笑一声，说道：“我叫你放诚恳些，你却偏生要在我跟前装胡涂。勇哥儿比年不在家，她肚子要如何有动静？！若当真出了那样的事，你这做婆婆的还不立逼着她吊颈？你说这话，乱来鬼呢？诚恳说了罢，你是嫌春朝把持家里银钱久了，勇哥儿待她又极好，你内心便没了底。又觉平常使钱不便，因而想叫你那外甥女出去，好分一分她的权。是也不是？！”
柳氏闻言，便起家清算了一番，带了长春畴昔。
当下，她快步上前与老太太存候已毕，陆贾氏便命她坐下说话。
柳氏送了章家母女拜别，方才回房。那陆红姐见其间无事，早已偷偷溜了。夏春朝因是儿媳，不好就走，且又有事要问，便跟着婆婆回了上房。
柳氏是晓得这老太太每日午歇起来，需求吃一盏新炖的杜松子仁蜜饯泡茶，这也罢了。只是瞥见那白瓷盘子里装着的点心，心中不免有几分不快。
柳氏却不咸不淡的说道：“这又不是八月十五，吃甚么月饼。你去烧香也罢了，如何又去铺子里？绕了多少路途！你mm还没出门子，比不得你，抛头露面的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