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世人退席,说谈笑笑,倒也和乐。赢缊正值少年,平常又跟着徒弟习学技艺,食量不浅,斯须工夫便将一碗饭吃尽。李敏瞧见,正要如昔日普通,起家接碗替他去盛。谁知,赢缊转头呼了一声:“红月。”便有一名红衣宫女出列,上前接了碗去。
东阳公主与七皇子赢纾是一早便见过了的,赢缊却因才下朝,尚未曾见。当下,这兄妹二人又施礼见过。少年人恰是长身的时候,一月未见,这二人皆出落了好些。赢缊便向李敏笑道:“敏mm长高了,出落的像那池子里的荷花,亭亭玉立的。”李敏颊上微微一红,低头笑道:“缊哥哥也清俊了好些。”那赢琳琅已渐知人事,看他们两人这般模样,便鼓掌戏谑道:“天子哥哥和敏姐姐,两小我脸红的像猴屁股呢!”萧清婉斥道:“女人家,如何出言这般粗鄙!”又笑道:“饭早摆下了,都退席罢。待吃饱了,有多少梯己话你们说不得!”说着,便叮咛开宴。
他二人是见熟了的,更不另寻别地,便使下人将司徒仲引进书房。丫环端了茶水上来,宾主二人坐了说话。
才回至府上,到书房坐了片时,门人便报传司徒统领来访。
那司徒仲端起茶碗,见此中雪芽直竖,如兰似雪,抿了一口,但觉味醇香异,余芳满口,不由笑道:“如许上等的日铸雪芽,现在也只王爷这里才气吃着了。便是太后天子那边,也只是略充的过就罢了。”赢绵笑了笑,说道:“这话外人跟前,却不要提起。”司徒仲摆了摆手,不觉得意道:“这却有甚么,现下另有谁敢多嘴不成!”又说道:“骁骑尉的黄瘦子,因他家孩子年事也垂垂大了,要参军混个出息,四周托了人来讲。我本不想理睬,何如又是多年的友情,倒不好驳归去。我便来问问王爷,之前王爷说的那桩事,可还能成么?听闻那些文臣们都很有微词。”赢绵笑道:“你晓得我是夙来不将这些酸儒放在眼中的,徐桐那老贼在朝上同本王胡闹了一场,但是那又如何?现在本王还在这里坐着,他却落了个下狱成囚的地步。但那事倒生了些变故,武举一途是不成了,却有别法可想。”言罢,便将本日养心殿内天子所言讲了一遍,又说道:“你明儿就把册子送来罢。本来我是想着略遮一遮人眼,既有天子嘴里的话,那就罢休安插便了。如有人说话,便尽推在天子身上就是。”
隔日起来,司徒仲公然将名册送来,赢绵便依着事前筹议,借着天子的名义,将册上的人皆安插至军中各处。又因恐人瞧出端倪,便从旁捏了几个不相干人家的后辈出来充数,倒叫这起人白捡了个便宜。这事安插下去,朝野高低,闻听得并无毛病了科举,皆称天子仁慈圣明,便是连那些赢绵的党徒当中亦有很多人承情——到底是这般来的改名正言顺些。倒是于赢绵的非议更加高了。赢绵自来不将文人放在眼内,虽偶然听到几句,也全不放在心上。
赢纪走上前来,向她浅笑道:“敏mm来了?如何不吃了饭再去?”李敏向后退了一步,屈身作福,口里低声道:“三皇子殿下金安。”赢纪神采微暗,问道:“你如何不似以往那样,叫我纪哥哥?”李敏面上泛红,说道:“昔日儿童戏语,殿下勿要放在心上。今非昔比,表里有别,臣女不敢僭越。”赢纪却说道:“你同皇上,怎不见这般拘束?”李敏语塞,一时未曾开口。赢纪便自嘲道:“不错,我拿甚么比他!”李敏见他当着两宫宫人的面,说话这般没顾忌,内心悄悄焦心,嘴里便说道:“殿下快些出来,太妃娘娘摆了饭等着殿下呢。我要回慈宁宫了,去得迟了,只怕太后娘娘等急了。”说毕,更不待他多言,独自登车去了。
当时,因孩子有些发热,吃过药便睡在炕上。周氏在一旁坐着,同丫环婆子说些闲话。见赢绵出去,也不解缆,只说道:“王爷返来了。”
他出了养心殿,又往文华殿中办公,因不见萧鼎仁的踪迹,寻人问过方知是告了病假,暗笑了几声老狐狸,倒也并不放在心上。当下,便同一众阁老办了一日的公,到得傍晚宫门下钥时分,方才出宫回府。
赢绵便在书房里自用了晚餐,心中惦记取儿子,便到那周五儿的屋子里去瞧了瞧。
赢绵听得暴跳如雷,上去便打了周氏两记耳光。那周氏便将身一矮,蹲在地下,扯发撕衣大闹起来。四周的丫环婆子上来哄劝,赢绵见闹得不成模样,便拂袖去了。
那胡氏正在灯下看书,见他出去,赶紧迎了上去。又看他神采不好,也不敢多问,接了衣裳,就在一旁赔谨慎。两人灯前一递一句说了些话,赢绵神采渐缓,说道:“倒是你知书达理,那一个现在当真是不成理喻。一言分歧,便要呈刁放泼,同那贩子愚妇有何两样!”胡氏陪笑说道:“想必是因琤哥儿这几日身上不好,姐姐内心烦恼的原因,王爷也不要往内心去。”赢绵盛气兀自不休,说道:“她这幅模样,怎好支撑流派,此后家里的事,你便多管着些罢。”胡氏心头一喜,面上也不带出,陪着赢绵说了些话,便清算着睡了。
李敏见那宫女约莫十四五岁,生得明丽动听,一双眼睛甚是灵动,却不是赢缊昔日身侧见过的,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待此事弭平,已畴昔十多日,孟心蕊的身子也已大安。萧清婉便打发了人将李敏重接进宫。
赢绵闻听这话,倒是正合情意,赶紧说道:“皇上此议甚好,就如许办罢。”赢缊又笑道:“就怕人说分歧端方。朕年青,朝上恐难以服众。”赢绵当即说道:“皇上便是皇上,若谁敢不遵皇上的叮咛,那便是大不敬之罪。何况,皇上此举乃为江山社稷着想,并非图一己私利,却有何不当?”赢缊笑道:“二哥既是这等说,此事便交予二哥办了。朕未亲政,倒也不好亲身下旨。朕少不经事,平常如有甚么不到之处,还望二哥多多提点。千万不要因着君臣之分,便生顾忌。”赢绵连称不敢,赢缊想了一回,方才又道:“那徐桐好歹也算为朝廷效力了一世,偌大一把年纪了,就不要严惩了。”赢绵道:“既是皇上开口,臣天然记取。”言毕,又坐了一回,便领命去了。
李敏进宫,先见了太后,又到寿康宫拜见了宸太妃。宸太妃因一月不见她,便留她坐了,问了问家中景象,酬酢了一回,又见了赢贞、嬴慧两个公主。这少年姊妹自有一番密切,不知不觉便已至晌中午候。寿康宫开了午膳出来,宸太妃要留她用饭。她恐慈宁宫那边寻觅,便推却出来了。
才出了寿康宫大门,还未上轿,迎头便见赢纪自外头返来。
赢纪一眼瞥见她,便快步走来。她也就不忙上轿,立在一边。
萧清婉瞧了出来,便笑道:“这丫头本在哀家这里针线上的人,哀家瞧她为人聪明,又很乖觉,便给了天子。”李敏传闻,强笑道:“皇上平常劳累,也须得个稳妥的人来奉侍。”赢缊却毫不知觉,跟着笑道:“红月很好,机警无能,现在朕寝殿里那些差事,差未几都是她经手了。换旁人来做,便总觉不舒畅。还要多谢母后送了她来。”萧清婉说道:“和你情意便好。”李敏听了这话,更觉不快,当着世人跟前又不好现了出来,只得强打了精力对付,一顿饭吃的甚是怏怏不快。
司徒仲闻听,亦点头道:“如此也好,恰好少费些手脚。”又笑道:“这小天子如何俄然转了性儿,昔日里但是倔强的紧,今儿倒是恭敬起来了。”赢绵亦笑道:“想必是昨日瞧见朝上的景象,心生害怕也未为可知。”司徒仲却道:“心生害怕也是有的,但是鄙人却觉着,这只怕是太后传授的。”赢绵听闻此语,不置可否,只端起茶碗轻啜。司徒仲又道:“这两年里,朝中情势面上瞧着风平浪静,底下实则暗潮涌动。那小天子不过是个阿斗,全仗着几个老臣并太后在背面撑着。当年若不是安亲王并章唐两家领兵死保,又那里轮获得他来做天子!这几年安亲王避了出去,那两家长辈也都退了,家中正值青黄不接,倒是个大好机会,王爷如何就是不见下狠手?”
待出了门,又嫌那书房萧瑟,将步子一转,去了胡氏的屋子。
赢绵静了半晌,方才淡淡说道:“你说的轻松,那里有这般轻易?倘或他们尽是些坐以待毙之辈,也就到不了本日了。”说毕,略停了停,便岔了话问道:“听闻弟妹又有了?倒是可喜可贺。”司徒仲见他不肯再说,只得说道:“已四个月了,约莫是来岁三月里的事情。家中已有两儿一女,这一个就不拘是个甚么罢。”又笑问道:“王爷膝下倒是略嫌薄弱了。”赢绵点头道:“这后代福分皆看天意,我是不大在这上头着意的。”说毕,又说了几句闲话,看看天气将晚,便留司徒仲吃了晚餐再走。但是司徒仲因家中老婆身怀有孕,放心不下,推让去了。
李敏回至慈宁宫,萧清婉已摆下午宴,赢缊兄妹三人也都在殿上等她。
独剩赢纪一个,仍在原地立着,痴看了半晌,方才出来。
赢绵走到炕前,看了一回,问道:“孩子好些了?”周氏闻声他提孩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幸亏王爷还记得孩儿!这两日孩子发热,我急得跟甚么似的,直在家里团团转。王爷倒是出门出的萧洒,但出去不到日落不返来的,倒放心!”赢绵说道:“这不是朝廷事多繁忙,我也走不脱身么。何况,不是请了太医么?”周氏闻声,拉长了脸,向他说道:“王爷是一家之主,出了如许的事,王爷不在家,叫我一个没脚的妇人在家里拿主张,王爷倒真说得出口!”说着,又哼笑了两声,说道:“我瞧也不是甚么朝事繁忙,是那太后那边需得王爷切身畴昔服侍才是正理!听闻太后生得年青貌美,才二十来岁的人,那里守的住?王爷又经常出入宫廷,你们倒恰好……”还不待她说完,赢绵便喝道:“满嘴里胡吣些甚么,还不快开口!太后也是你能诽谤的么?!鼓吹出去可还了得?!”那周氏已为他宠坏了,又替他生下了儿子,见他斥责,劈面撒起泼来,就说道:“你们做得出,就别怕别人说!王爷见天在宫里过夜,这话外头早就传遍了,还怕多一小我说去不成!到明日太后替王爷再生个小儿的,也不知管天子叫哥哥还是叫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