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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忍把平生话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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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李长自清河王府返来时仍有满面泪痕,“隐妃哭得晕畴昔好几次,待到要为王爷盖棺时,隐妃一头碰了上去,血溅三尺。当时隐妃还未断气,硬撑着爬进了王爷的棺樽,紧紧拥住王爷,再咬舌他杀。我们这才明白隐妃的意义,是要跟王爷生同寝死同穴,存亡相随。”

那样亲热而熟稔的口气,仿佛还在那些年代。我心中温软到酸楚,盈盈行至窗前,合上窗扇。他悄悄道:“你细心看那窗上的图案,是否极应景?”

合婚庚帖。

我冒死点头,“不!不!清,凌云峰一别已成毕生大错,我求你,你别再离我而去!我是你的老婆,我不肯在宫中,你带我走,带我走!”

夏刈的脑袋往我身后一探,诘问道:“那么……”

斯须,他的手挽过我的手,“对不住。”

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红笺,周边是首尾相连的凤凰图案,取其团聚白首、凤凰于飞之意。并蒂莲暗纹的根柢,团花锦簇,是多子多福,恩爱连缀的寄意。

他轻引一笑,眼中悲惨之意却更深重,“我毕生巴望的人不能获得,却又孤负两位无辜女子,的确不堪!”

身材中彻骨的酷寒与惊痛逐步冻成一个大冰坨子,坚固的一块,硬沉地碾在心上,一骨碌,又一骨碌,滚来滚去,将本已生满腐肉脓疮的心碾得粉身碎骨。我的声音像不是本身的,凄厉到泣血,“不会!明显死的人会是我!我死了,你杀出去,总有一条活路!”

他有力的手颤抖着轻抚我脸颊,那么冷的指尖,再没有他平日暖和的温度。他拼力绽出一片雾样的笑意,“有你这句话,我此生无憾!”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我心中,你永是我独一的老婆……”

绯色的酒液残留在瓷白杯底,针尖似地戳疼我的眼,我不敢置信,凄声道:“如何会?”

他死了,这个我爱了一辈子,牵肠挂肚了一辈子的男人。为了我,他死了。死在我的怀中。

他似在点头,有温热的液体从他下颌滑落,一滴,又一滴,缓缓坠上我的暴露的锁骨,洇进素白的银线莲花抹胸。

“呀——呀——”,有昏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沉寂的天空,我清楚地晓得,有一样东西,我已经永久地落空了。

彼时我正在佛前念着《往生咒》,闻言心底惊痛,手上一个力道不准,手中的迦南佛珠骨碌碌散了一地。忍了数日的泪终究再度落下,我掩面,失声痛哭。

他的眼神垂垂涣散,月色从蒙了素纱的窗格间碎碎漏进,和顺抚摩上他的脸颊,更加照得他的面孔如夕颜花普通洁白而薄弱,灭亡的气味茫茫侵上他的肌肤,乌沉沉地染上他的嘴唇,“宫中的鸩毒多么短长,一旦服下,必死无疑。”他艰巨地伸手拭我的泪,“嬛儿,你不要哭。等下你出去,皇兄若见你哭过,会迁怒于你。”

但愿,他不要怪我。

无声哽咽,一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酸痛不成遏止,泪水潸潸而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炽热地滑落在皇贵妃明黄蹙金飞凤华服之上,晕出班驳的泪痕,转眼便埋没于金丝绣纹之间。

我死死咬着嘴唇,半晌,冷冷道:“清河王暴毙。”

他虎魄色的双眸似被薄薄的霜意覆盖,“父皇再钟情母妃也不能只与她一人相守。可惜,我也做不到。我对不起静娴,对不起玉隐,更对不起你。”

肌肤上透出一层一层的凉意,那凉意似从骨髓中漫出,不成遏止。我凄然唏嘘,“或许回到最后,我们都会悔怨当日本身所做的决定。或许换一条路走,我们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困顿此中。”

我一笑,“你畴前的镂月开云馆不也是遍种合欢么?”

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从我把你从摩格手中夺回,皇兄杀心已起,我早不能逃脱了!”有更澎湃的血从他唇角溢出,他兀自浅笑,“我早知有这一天。这杯毒酒,若真是你递与我也无妨,那是你挑选庇护本身。嬛儿,从今今后我若不能再庇护你,你必然要晓得庇护本身。”

毕竟,是永久不能达成的幻境了。就如我与他之间,所得的,永久只是错过。

夏刈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我面前一黑,玄凌,他公然志在必得,策划周到!

我听他如许解释,才稍稍放心,因而和缓了语气,“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说话还如许没有忌讳!”

大殓后旬日,玄凌下旨,清河王暴毙,手足断折,朕心哀思,予厚葬清河王佳耦,清河王世子交由平阳王佳耦扶养。玄凌为清河王之死数度痛哭,几废饮食,数白天肥胖很多。玄凌感慨玄清戍边寒苦,积劳成疾,遂下旨增发军饷百万两,六军缟素,同祭清河王。

胸前另有他吐出的温热的鲜血,逐步的,冰冷下去。

窗上雕着繁密精美的花腔,醉颜红根柢镂空合欢花图案,花蕊上描着细细的金粉,即便隔了那样长的年代,色彩还是光鲜如初。如许明艳夺目的大红金色,是很像婚庆时节的。他持续道:“母妃喜好合欢花,以是父皇建桐花台时叮嘱窗扇皆镂此花。合欢,是很和顺悠长的名字。”

几近在同一瞬,他的头,悄悄地从我的肩胛滑落,渐渐坠至我的臂弯。他便那样无声无息地停靠在我怀中,再无一缕气味。

长相思与长相守,毕竟,是永久不能相守。今后的漫冗长夜,唯有长相思摧民气肝,如一剂鸩毒,渐渐腐蚀我的心,我的肺腑,把蛀蚀成一具浮泛的躯体,长生不得摆脱。

我的脸贴着他的脸,好久了,我们没有如许靠近过。

我缓缓伸手去擦拭,柔声道:“清,你如何哭了?”

“好,我不哭。”我冒死点头,想听他的话拭去泪水,但是那泪越拭越多,总也擦不完。

他吃力地摇一点头,“不是。静娴实在很聪明,她发觉出你我与玉隐之间的非常,她很想问我,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垂垂喜好仿照你穿衣说话。她一向很尽力地想讨我喜好,最后,她求我,求我必然要给她一个孩子。”

他死了。

他身子微微一颤,仿佛月下的粼波一点。他声线清润,“夜风大了,你去合上窗吧。”

但有这一刻,我满足到顶点,此生再没有遗憾。

“我只是怕再错过罢了。”他容色沉寂如一泊净水,“我幼年时,春夏时节,常见父皇与母后联袂赏花,私语连朝。当时棠棣花开如雪,桐花轻紫如雾,只是本年花谢得如许早,我错过花期,都看不到了。”

四目相触,有半晌的寂静。

我挣扎,“我去叫温实初,你快把酒呕出来,温实初必能救你!”

他眉心狠恶一颤,像被风轰动的火苗,是欲要燃烧前的惊跳。他向我伸脱手来,“嬛儿,让我再抱抱你。”

他一笑如雪后初霁的敞亮日色,“毕生所约,永结为好。”

我看一眼酒中艳色,横一横心,含着愉悦而满足的笑意,毫不踌躇抬头喝尽。细如缕的酒液滑过喉咙似毒蛇般矫捷,我笑靥如花,亦给他瞧,像孩子般欢愉,“这是交杯合卺,我一滴都不剩下。”

夏刈心对劲足一笑,向李长道:“请李公公宣读圣旨。”

我足下一滑,整小我滚下桐花台去。李长厉声惊呼起来,“娘娘——”

右足的膝盖痛得钻心裂肺,我在痛晕畴昔的刹时,俄然忆起娘的话,惊鸿舞是要跳给敬爱的男人看的。

你再也不会如许问我了。

李长扶起我,悄悄拭去眼角泪光,勉强笑道:“恭喜娘娘,这是前所未有之喜——”

夜风甚大,鼓起我宽广的衣袖,翩翩如蝶,也是死了的,毫无活力的蝶。一朵紫色的桐花从枝头轻坠而下,花茎断处还洇着淡薄而萎黄的汁液,软软“扑——”一声,落在我沾血的怀袖中,我顺手拈起,只觉本身也如这落花普通,再无可依。

我的手垂落,以一种温馨姿势停驻在微凉的桌面,像一脉洁白的枯萎的细薄夕颜。冰冷的酒液已经灌入我的口,我的喉,最后直抵肺腑,侵入五内。

清澈的酒液映照出我半边不完整的脸庞,恰如我并不完整的人生。我忍住眼角苍冷的泪意,悄悄看着他:“清,即便我心中的风一向吹向你,我也必须顺风而行,世事错落皆是射中必定,我不会痛恨你分毫。”

他微微点头,深有愧歉之色,“玉隐,她高傲而冲突,她火急但愿像你而获得我的怜悯,却也最怕像你,成为你的影子,使她所获得的只是我的怜悯。”

“我也很恋慕先帝与舒贵太妃的情义。”

泪眼迷朦中我瞥见指尖的鲜红,似有一把极锋利的刀迅疾在我心头狠狠划过,我痛得猛力昂首,却见鲜红的伤花从他唇角一朵一朵以热烈缠绵的姿势怒放而下,直到我的锁骨,抹胸。

他的白净手指把玩动手中酒盏,盏中酒液却一滴不洒,他的声音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怕再不说,今后会来不及!”

落款,是漫漫两年的春,夏,秋,冬。横亘四时朝夕。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肉中,我不动声色,淡淡道:“晓得了。”

玄清甄嬛毕生所约,永结为好愿琴瑟在御,光阴静好光阴于我,已是千刀万剐地分裂与破裂,再无静好之年。但是,我连随他一起死去都不能够。

他许是极欢畅,举杯一气饮尽,他翻过空盏给我瞧,笑容满面,“你瞧,我都喝完了。”

李长扶着我往桐花台下走去,口中道:“皇上晓得娘娘劳累了,特地在水绿南薰殿设了夜宴等待娘娘。”

仿佛还是他明朗的声音缓缓来本身后:“你不晓得这是甚么花么?”

听闻旨意的时候,我受伤的腿已经能迟缓走动。太医说,行走无碍,只是,再不能舞了,亦不便跑。我只是寂静地站在水绿南薰殿的书房里,手中紧紧握着偶然间看到的一叠家书,在玄凌重堆叠叠的册本之间。

我悄悄点头,“我不肯听这个。”

李长尴尬地低下头,倒是保卫宫禁的羽林总领夏刈,他双拳一抱,恭敬行了一礼,“奉皇上密诏,如果娘娘出来便宣读圣旨;如果除娘娘以外另有旁人出来,那么不管娘娘也好谁也好,一概格杀勿论!”

我晓得,我再不会舞了。

乾元二十七年蒲月十七,清河王玄清暴病亡于桐花台。乾元二十七年蒲月二十七,清河王大殓,侧妃甄氏痛哭灵前,触棺而亡。

他微浅笑着,那样光亮而灿烂的至心笑容,让我生出无尽暖意。他点头,“极好。”

李长忧心忡忡,“贤妃娘娘志在后位,视娘娘如眼中钉,频频暗害,娘娘不能不把稳。”

我一指那些兵刃,问道:“那是甚么?”

只是很久,满心肺腑里只要那种彻头彻尾的绝望的凉意,却并无任何痛苦攻击我的身材。我的气味,还是安稳而略显短促。

心酸楚得几近要被融尽,只余那些和顺,和顺到弥补尽此生统统的不敷与空寂,我轻绽笑容,“琴瑟在御,光阴静好。”

我的泪无可止歇地滚落下来,仿佛在瞬息间把我整小我烫穿,我惊惧转首,慌乱地去抓我的酒杯,他的眉心因狠恶的痛苦而微微蜷曲,他按住我的手,死力绽出安闲的浅笑,“不消,我已经换过你的酒杯。”

心头蓦地一惊,我手中银筷快速滑落,落在桌上相触时有玎玲刺耳的声响。如大把芒刺密密锥心,我不由脱口道:“胡说!”

我蓦地想起,那日留在玄凌榻边的团扇,是贤妃胡蕴蓉的。

我挟了一筷子桂花香藕在他碟中,竭力浅笑道:“这是在先帝与舒贵太妃昔年情深意重的处所,又是你故居,何必总说这些悲伤言语!”

他伸手吃力地拥抱住我,死力伸展因痛苦我扭曲的容颜,“嬛儿,我身后,你切勿哀伤。你要答允我一件事,必然要庇护好本身,安然活着。”他的气味有些仓促,似帘卷西风,落叶横扫,“雪魄那孩子,真是像你。你有你的孩子,必然要好好活着。”他悄悄一叹,“抱愧。嬛儿,我毕竟不能在你身后一步的间隔再庇护你。”

“你我是第一天相知相许么?你动那酒壶时的不甘心我已看在眼底,即便你的手指笼在袖中,摆布之分,我还是能发觉的,一壶酒分有毒无毒,宫中伎俩我一定全然不知。何况皇兄是多么样人,他让你单独前来,我已感觉异于平常,”他的声音沉重而暖和,像一床新棉裹住冷得发颤的我,“我让你去关窗时,已经换过你我的酒杯。嬛儿,我不肯你难堪。”

李长见他凶神恶煞铁塔似的一座,也不由打了个寒噤,取出早已备好的圣旨,“淑妃甄氏听旨——”

很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抱在怀中他的身躯已经完整冰冷。我冰冷的嘴唇吻在他一样冰冷的额头,肉痛到没有任何知觉。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缓缓翻开殿门,一缕月光无遮无拦洒落在我身上,照得整小我如冰霜解冻普通。

是最后他赐与我的暖和吧,也是我最后能讨取的。我的身材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有甚么要紧?我快死了,只要他还活着。

他深深呼吸,眸中的温润的虎魄色垂垂黯沉下去,“我毕生独一悔怨之事,是那年去甘露寺宣读圣旨迎你回宫。嬛儿,那是我毕生不成宽恕的弊端。”

他点头,神采迷濛而阴暗,带着晨光清微的亮色,含笑道:“合心即欢,是不是?我自幼生善于桐花台,直到昭宪太后过世才回紫奥城居住,以是一向只见父皇与母妃恩爱高兴。”

玉隐的复书常常长篇累牍,笔迹清秀,絮絮誊写安然,字里行间唯见相思。家书的最后,是三字的簪花小楷——淑妃安。

夜风一点一点衔开了窗子,清冷月光下见台角有小小富强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敬爱。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悄含英,素白无芬,薄弱花瓣上犹自带着纯洁露水,柔滑不堪一握。

厚厚一叠家书,每一字每一句皆是玄清亲笔所书,慰劳王府近况,宫中安好,叮咛玉隐与澈儿要好生保养,一字一语,平平而暖和,是家常的体恤。只是每封家书的最末,老是以最工致的小楷写着三个字——淑妃安?

百步以外,明晃晃的刀刃之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转首,四下皆是盔甲寒光。是李长的声音,他一溜小跑上来扶住双足有力的我,悲喜交集,“娘娘出来了!”

泪水漫涌上脸颊,月光白晕晕的,似一口狰狞的利齿,咬住我的喉咙,痛苦难当。我豁出去了,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予涵、灵犀,另有雪魄,都是你的……”

我的声音沉寂得仿佛不是本身的,“本宫安然无恙,已经出来了。”

但是他死了。再也不会和我说话,再也不会用那样暖和的眼神看着我,安慰我,再也不会和我写诗、操琴、奏笛。

我屏住呼吸,悄悄道:“玉隐若仿照我,会比她更像。”

他只是如常神采,唇角扬起轻缓的弧度,“不是么?与你相见多数是在合宫饮宴之时,连靠近你都非常困难,那里还能如许说话!朝宴晚饮,人生数十年,也便如许畴昔了,我永久也来不及对你说。”

李长悄悄站在我身后,悄悄回报,“主子已经查知,这些家书,皆是贤妃娘娘索来奉于皇上,皇上看过留档后再请人摹了王爷笔迹发去王府与隐妃,隐妃之信亦如是。”

夜凉如翻月湖的水,也是轻柔的,色彩靡艳。闻得风刮过枝头,声响清楚,像是吵嘴无常垂垂逼近的声音,我迷恋地看着他,企图记清他最后的浅笑。

我茫然跪下,耳入耳得李长锋利的声音一字一字扑进耳朵,“中宫失德,朕遥感六宫无主,故于四妃之上设皇贵妃之位,位同副后,掌六宫事。淑妃甄氏,敏慧冲怀,端方风雅,为六宫之榜样,朕心特许,册为皇贵妃。钦此。”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玄清左手握住我的手,右手执笔一笔一划在那红笺上写:

和我这颗心一样,永久落空了温热的温度。

内心的灼痛逼迫我放下淑妃的矜持,我吃紧以冰冷的指尖悄悄按住他的唇,“不要说如许的话,我晓得的。”

我伏在他怀中,他微凉的皮肤再度切近我的,我的心,全部温馨下来。我低低地絮语,“涵儿小时候很奸刁,却非常机警,不像灵犀,自小安稳沉寂。他们俩一静一动,但是雪魄,我还不晓得她是甚么样的性子,三兄妹中,倒是她最美……”唇角微微颤抖,我说不下去了,我不能去想,去想我的孩子,我只晓得,虎毒不食子,玄凌毕竟不会难堪四个孩子。我闭上眼,似一朵从他怀中长出的荏弱的夕颜,旧事的沉湎垂垂漫上我的内心,“清,我想回凌云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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