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掌上珊瑚怜不得 (4)
我回过味来,突然轻笑,伸手看着指甲上鲜红的蔻丹,漫不经心道:“说本宫废妃之身回宫已是闻所未闻,又如此张扬奢糜,是祸乱后宫的妖孽祸水,是不是?”
我欠身屈膝,谦虚道:“柔仪殿如此豪华,臣妾不敢擅居,还请皇上让臣妾别殿而居。”
不过一盏茶工夫他便到了,我也不言安胎之事,只把鹅梨帐中香取了出来给他瞧。
玄凌环顾好久,非常对劲,笑道:“佛前莲花开三朵,又尤以五茎莲花为珍。佛母诞子而落莲花,嬛嬛仁性佛心,莲花最是适合。”
玄凌微微懊丧,“正为棠梨宫梨树奇佳却不能移植,才只好以此物代替。”
温实初温言道:“娘娘有孕不成再出此伤感之言,以免忧思伤身。听臣一句,既然返来了,那么不怕没有来日。”
第302章:掌上珊瑚怜不得(4)
我盈盈看着玄凌,“皇上厚爱,臣妾已不敢接受。”
我转首看着他笑,“若只一人长乐未央又有甚么兴趣呢?皇上可要陪着嬛嬛才好。”
我淡然道:“果然奇香,教臣妾想起棠梨宫的梨香满院。”
玄凌闻言慨然,“论起对莞妃的知心莫若惠贵嫔。只是她送来了小允子,不知身边由哪个内监掌事?”
一行数十宫女内监,为首的恰是小允子,他叩首道:“惠贵嫔听闻娘娘回宫,忙遣了主子返来奉养,怕旁人服侍着娘娘不惯。”
我一时冷静,叮咛了沐浴熏香,只静下心机等玄凌返来。
我粲然向他一笑,曼声轻巧道:“臣妾喜好皇上亲修未央宫的用心。”
声音如此熟谙,我鼻中一酸,口中如常道:“起来吧。”
他紧紧看住我,暴露几分欣喜的忧色来,兴趣盎然道:“朕为你建未央宫,便要你长乐未央,永无伤悲。”
我放下心中疑虑,“本宫也是万事谨慎为上。”
我笑而不语,只叫挽了一个宫妆最平常的快意高寰髻,簪一枝小巧的三翅莺羽珠钗押发。一件七成新的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衣,花饰是衣料自有暗纹镂花,连常见的衣领刺绣也一并略去,只在袖口疏疏绣几朵浅黄色的腊梅花。
我淡然一笑,“说甚么赔偿呢,皇上言重,皇上与臣妾之间没有如许生分的话。”我温直言毕,心下只迷惑皇后即便顺服玄凌,也只要情面上过得去便可,何必如此为我大费周章。
他脸上一红,微微迟疑,“倒不是相克,只是两物相遇会使身热忱动……”
有和暖的风涌过,鲛绡帐内别有甜香绵绵透出。见我微微迷惑的神情,玄凌笑吟吟道:“不错,是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却听一声欢乐的哽咽,“主子给莞妃娘娘存候。”
玄凌扶住我,眸中沉沉尽是柔迷光彩,“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弓足不肯来。(2)萧宝卷给得起潘妃步步弓足的盛宠,朕又如何造不起一座玉寿殿(3)来。你在外头为朕受了很多苦,朕本日所做的,不过只能赔偿万一罢了。”他见我双眉微蹙,柔声开解道:“你不必心有不安,蕴蓉的燕禧殿也不啻简素,朕把柔仪殿比着四妃正殿的规制来建,算不得奢糜。你住着喜好就是。”他似想到些甚么,停一停道:“你无需顾忌宫中言语,未央宫各种安插皆是朕的意义,皇后更着意添了很多,无人敢妄论。”
“娘娘谨慎是该当的,”他略想一想,“只是微臣多嘴一句,此物用时并无大忌,只是点此香时房间断断不成放有依兰花。”
小允子微微低头,“那起子娘娘小主说甚么,娘娘大可不必往内心去。倒是……”他深思半晌,“传闻为了大修未央宫,外臣们骚动不止,上书皇上,连老相国死力反对,说……”
玄凌但笑不言,只道:“嬛嬛,未央宫比之棠梨宫胜出百倍,你可喜好?”
玄凌微微点头,我拨一拨戒指,似笑非笑道:“皇上久不去棠梨宫了吧?”
他察看很久,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放心,这里头并没有麝香一类伤胎之物,反而梨香清甜,是上好的安神之物。”
我欣然抚过珊瑚雕栏,悄悄道:“昔年甄府鼎盛之时,本宫曾在一本古书中见过一次,现在人去楼空,即便书在也被虫蚁咬尽了。”
永无伤悲么?繁华簇锦之下,谁又了然谁的哀苦之心,红墙表里,只怕他终是要怨我了。
正殿为柔仪殿,旁侧各有东西别殿三座,环抱成众星拱月状。李长引我与玄凌入正殿,殿中描画雕彩,居香涂壁,锦幔珠帘,穷极纨丽。模糊闻得椒香细细,恰是熟谙的椒房暖香。香意似细雨洒落,四周晕开,无所不及,兜头兜脑的袭来让人几欲迷醉。玄凌轻声叹道:“昔日椒房贵宠,今又在矣。可当不没嬛嬛了。”
小允子赔笑不已,槿汐在旁道:“冬烘们只会满口酸话,拿人做筏子显本身廉洁,何必来哉?娘娘不必听这些话,要紧的是——”她目光微转,只朝颐宁宫方向看去。
我含笑送他出去,方唤了小允子出去,直截了当道:“本宫回宫,宫中可有异动?”
李长双掌一击,有内监领着宫女鱼贯而入,满面含笑道:“娘娘现在位贵身重,主子好好选了些人手添在未央宫。”
如此一夜和顺,次日凌晨,我四更时分便起床打扮,槿汐在旁道:“娘娘起的好早,昨日礼节辛苦,怎未几睡一会儿呢?”
我迷惑,“依兰无毒,此物也有安神之效,莫不成二者相克么?”
此时节风动莲香,全部未央宫沉浸在荷露清风当中,别有一番雅趣,我低低笑道:“皇上故意。”
李长忙笑着道:“是呢。论谁再得宠,这些年皇上也没再赐过椒房恩情呢。”
槿汐深思半晌,好言劝道:“娘娘晓得短长便可,事已至此,考虑今后要紧呢。”我点头,只叫槿汐去请了温实初来。
我连连嘲笑道:“未央宫即便大修,也不至于奢糜如此,你没听得方才说皇后更着意添了很多么?我正想着她如何这般美意了,本来一面哄得皇上欢畅博了贤能的名儿,一面叫外头的人只觉得是我狐媚惑主,才引得皇上这般,更落实我祸水之名。”
玄凌只是笑,执过我的手,“再去看看你的寝殿,如何?”
我微露赞叹之色,不觉含了一缕笑意,“此香原是南唐国后周娥皇所调,南唐国破后,此法失传已久,不知皇上那边得来?”
“既然失传已久,娘娘如何得知?”
我不觉面红耳赤,寂然道:“宫中不准妃嫔擅用媚药利诱皇上,何人敢用此物?何况依兰花更是少见了。”我大是不美意义,拨着香炉中半透明的晶莹香料,转了话头道:“这鹅梨帐中香非常可贵,须以沉香一两、檀香末一钱细锉,鹅梨十枚刻去瓤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盖。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匀,梨汁干,才得香味纯郁。如缺了一合作夫,这香味便不纯粹清甜,安陵容如此苦心制得这失传已久的古方,不这些年擅专圣宠并非没有事理。”
他神采动容,将我的手拢在他袖中。很久,他吻一吻我的耳垂,低声道:“朕先去母后处存候,你且沐浴换衣,朕早晨再来看你。”
寝殿便在柔仪殿后,转过通天落地的云母神仙折花插屏,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普通。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庞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普通。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新鲜小巧,连花蕊也细致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普通,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弓足之奢糜。如此穷工极丽,饶是我自幼见惯繁华,又在宫中浸淫多年,亦不觉讶然称惊。
“容儿素擅制香,此便是她的手笔。也难为她,配了数千种香料才配得这古方,若换了旁人,必没有她这分细心。朕偶然不能安眠,闻得此香便会好受很多。”玄凌如此极口夸奖,便知这几年安陵容如何圣宠不衰,平步青云。我按捺住气性,只想着要叫温实初看过方能用此物。
小允子道:“皇上放心,贵嫔处有小伶子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