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二)
我与陵容面面相觑,既然连皇后也碰了这么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返来。这讨情的话是更难向玄凌开口了。
陵容忙止了哭,脸上暴露一丝瞻仰之色,感激的点了点头。
皇后满面含笑:“婕妤敏慧冲怀,善解人意。如此后宫风波频起,本宫身子不好应接不暇,婕妤如果能知本宫心之所向,天然能为本宫分劳浇愁。”说着睨一眼身侧的剪秋。
“必定是与皇后反其道而行之想请皇上从严措置安比槐吧。”
“多谢她如此卖力。如此一来,我可费心多了。”
轻笑出声,“那可要多谢她了。”
见陵容一脸苍茫与不解看着我与皇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起退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苦涩。也不知睡了多久,迷含混糊闻声有人在身边低声抽泣。
不管事情胜利与否,身为皇后肯先人之忧而忧替一名身份寒微又无宠的宫嫔讨情,已经是卖了一个天大的面子给我们。何况皇后如此谦恭,又纡尊降贵说了如此一番梯己知心的话,我也不由被打动了,心下感觉这深宫冷寂,暗潮澎湃,幸亏另有这么一名肯顾虑别人的皇后,也稍觉暖和了。
我道:“她耳目腐败,行动倒是快。你猜猜华妃现在在做甚么?”
昨夜玄凌夜宿在宜芙馆,一夜的困乏疲累尚未消尽,早上存候时又陪着皇后说了一大篇话,返来只感觉身上乏得很。见槿汐带人换了冰出去,再耐不住和衣歪在杨妃榻上睡着了。
我奇道:“一贯这个时候娘娘不是都昼寝起来的么?”
槿汐微微迷惑:“小主何出此言?”
剪秋引了我和陵容往偏殿去。我心中暗想,皇后好快的动静,又算准了我和陵容要来求她,先去处玄凌讨情了。倒是真真善解人意,让人刮目相看呢。
我含笑道:“皇后料事如神,那就有劳剪秋女人了。”
皇后本不爱焚香,又是炎夏,俄然提起炉灰之事自有她的深意。现在宫闱当中甚么最让皇后烦恼我天然明白。不由感慨再平和的人也有火烧眉毛按捺不住的时候了。
我缓缓屈膝下去:“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究有枝可依。”
我起家道:“既然天热,这香灰复燃可真是令人滋扰。”说着翻开手中的茶盅,将残剩的茶水缓缓注入博山炉中,复又盖上炉盖。我浅笑看着皇后,道:“臣妾等身处后宫当中仰仗的是皇后的恩泽,能为皇后分忧解劳是臣妾平分内的事。俗话说‘智者劳心’,臣妾寒微,只能劳力以报皇后。”
皇后的暖和的容色在午后的阳光下明晃晃的不逼真,“实在后宫向来只要一棵树,只是乱花渐欲诱人眼罢了。只要你看得清哪棵是树哪朵是花就好。”
剪秋走至凤座旁,取过近处那盏镏金鹤擎博山炉,皇后翻开塑成山峦形的尖顶看了一眼,摇了点头道:“如许热的气候,这香炉里的死灰重又复燃可如何好?”
陵容见我也没法,不由得哭出声来。我想了想,起家命槿汐去传软轿,又唤了流朱、浣碧出去替我换衣打扮。拉起陵容的手道:“惟今之计,只要先去求皇后了。”
一等便是两个时候。终究皇后返来,我与陵容屈膝施礼,她嘱我们起来,又让我们坐下略停了停饮了口茶方才缓缓道:“这事本宫已经极力,实在也是没法。听皇上的口气仿佛是生了大气,本宫也不敢非常去劝,只能拣要紧的意义向皇上说了。皇上只说事关朝政,再不言其他。”
我俄然间明白了几分,皇后固然不得玄凌的钟爱,但是能继位中宫,手掌凤印恐怕并不但仅是因为太后是她姑母,前皇后是她亲姊的原因。华妃向来气傲,皇后固然谦恭却也是耸峙不倒,稳居凤座,想来也是与她如许办事周虑、先人一步又肯与报酬善有关吧。当初计除丽贵嫔、赛过华妃,固然没有和皇后事前谋定,但是告急之下她仍能与本身无益的人共同默契、游刃不足,无形当中已经和我们默契联手。回想到此节,不由对常日看似仁懦的皇后由衷地重生出几分畏敬感佩之情。
挣扎着起家,道:“这是如何了?”内心惶然一惊,觉得是眉庄软禁当中想不开出了事。
陵容哭泣难言,只垂泪不已。
陵容掩面道:“耿文庆临阵脱逃也就罢了,现在判了斩立决也是罪有应得,但是扳连爹爹也备受连累。这还不算,恐怕皇上一怒之下不但有抄家大祸,爹爹也是性命难保。”陵容又哭道:“爹爹一贯谨小慎微、为人只求自保,实在是不敢牵涉到耿文庆的事情中去的。”
中午酷热,虽是靠着宫墙下的阴凉走,还是不免热出一身大汗。
夏季迟迟,一轮骄阳合法着天顶,晒得远处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滴下火来,宜芙馆掩映在苍绿树荫里,浓荫若华,和着北窗下似玉的冷风,带来半晌舒缓的清冷,让酷热中的人临时缓过一口气来。
皇后说着叹了一口气,倦怠地揉了揉额头道:“现在政事繁冗,皇上也是焦头烂额,后宫再有所求亦是只能添皇上滋扰啊。现在这景象,一是要看安氏你父亲的运数,二是要渐渐再看皇上那边是否另有转圜的余地。”
剪秋抿嘴笑道:“娘娘去水绿南薰殿见皇上了。小主此来为何事,娘娘此去见皇上亦是为了同一事。”又道:“娘娘此去不知何时才返来,两位小主先到偏殿等待吧。茶水早就预备下了。”
气候真热,背心模糊有汗排泄来。但是现在势单力孤,劲敌环伺,即使有玄凌的恩宠,也需求寻一颗足以挡风遮雨的大树了。我强自挺直背脊,保持着最恰到好处的笑容,安闲道:“多谢皇后指导。臣妾服膺。”
我内心焦急,一旁槿汐道:“陵容小主的父亲下狱了。”
陵容听不到一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因在皇前面前不能过分失礼态,死力矜持,抽泣难禁。勉强跪下道:“陵容多谢皇后体贴体恤,必当铭记恩德。”
我晓得陵容是想我去处玄凌讨情,一时候不由得难堪,蹙眉道:“你的意义我晓得。但是这是政事,后宫嫔妃一概不准干政,你是晓得的。”
博山炉内的芳香青烟自盖上的镂孔中溢出,轰然涌起。皇后微眯着眼,掩口看二三缕如有若无的青烟四散开去,终究不见,暴露对劲的笑容:“你公然没叫本宫绝望。”
槿汐道:“此时没有比华妃娘娘更体贴皇后娘娘的人了。”
陵容闻言眉头皱成了一团,眼泪汪汪道:“军情本是大事,父亲恰好连累在这事上头,恐怕凶多吉少。陵容人微言轻,那里能有甚么体例。”
送别了陵容,低声向槿汐道:“皇后去见皇上为安比槐讨情的事她该很快就晓得了吧?”
我望向陵容,“好端端的,这是如何回事?”
陵容心中悲苦,拿了绢子不断擦拭眼角。
陵容好轻易才止住了哭,抽泣着把事情将了一遍。本来玄凌在西南用兵,松阳县令耿文庆奉旨运送银粮,谁知半路赶上了敌军的一股流兵,军粮被劫走,耿文庆临阵脱逃还带走了很多银饷。玄凌龙颜大怒,耿文庆自是被判了斩立决,连带着松阳县的县丞、主簿一同下了监狱,存亡悬于玄凌一念之间。
皇后伸手虚虚扶起陵容,感慨道:“谁都有飞来横祸,命途不济的时候。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与你们同是奉养皇上的姊妹,能帮你们一把的时候天然是要帮你们一把,也是积善的事情。”
陵容更是受宠若惊,感泣难言。
皇后和颜悦色看着我道:“甄婕妤一贯懂事,颇能为本宫分忧,这件事上要好好安抚安选侍。晓得么?”
睡得久了头模糊作痛,勉强睁眼,倒是陵容哭泣抽泣,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手中的绢子全被眼泪濡湿了。大不似昔日模样。
我恭谨应了“是”。对皇后施礼道:“昔日沈常在之事幸得皇后出言讨情,沈常在才不致死亡。此事臣妾还未向皇后好好谢过,实在是臣妾忽视。本日皇后如此体贴,臣妾感同身受,不知如何才气回报皇后恩泽。”
我忙安抚道:“事情还未有定论,你先别急着哭。想想体例要紧。”
嫔妃拜见皇后需求仪容整齐,进凤仪宫前理了理衣裙鬓发,用绢子拭净了汗水才请宫女去通报。出来回话的倒是剪秋,向我和陵容福了一福含笑道:“两位小主来的不巧,娘娘出去了呢。”
我低头冷静,内心轰动。如果刚才另有几分感觉皇后贤德与暖和的打动,现在也尽数没有了。任何所谓的恩德都不会白白赠与你,必然要支出代价去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