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日玉生烟(上)
见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放下东西下去吧。”浣碧应了“是”,把花插在瓶中,悄悄掩门而去。
我噘嘴:“四郎觉得嬛嬛是那一味爱拈酸妒忌不明事理的人么,未免太小觑嬛嬛了。”
才要起家见礼,他一把按住我不让,道:“只朕和你两小我,闹那些虚礼何为么。”
他抬开端来,百忙中侧头舀一块西瓜在嘴里喂到我口中。我含混着说不出话来,身子一歪已倒在了榻上,散落一个的蓝宝石蜻蜓头花正硌在手臂下,有些生硬的疼。我伸手扒开,十指不自发地抓紧了席子,再难完整地说出话来。
他用银匙随便一搅,碗中碎冰和着生果叮然有声,更觉清冷蜜香,口齿生津。他拣了一块放我唇边,“朕来喂你。”
他放一颗入嘴,含了半天赞道:“又酸又甜,非常适口。如何弄的,朕也叫别人学学。”
玄凌却只是一味浅笑,顾恤道:“传闻你这两日睡的不好,是夜里热着了么?特地替你扇扇风让你好睡。”
玄凌微有不快:“如何如许没眼色?”闻得声音娇软不由看了她一眼:“你叫浣碧?”
“只如果我们的孩子朕都喜好。……唔,你推朕做甚么?”
“还是那样,一味爱吃酸的。朕怕她吃伤了胃,命厨房节制些她的酸饮。”
他轻笑一声,却不说话。我只得道:“气候如许热,可要热坏了呵……”
我侧头想一想,笑道:“嬛嬛本身做了些吃食,四郎要不要尝尝?”说着趿了鞋子起家取了个提梁鹦鹉纹的银罐来。
玄凌亲一亲我的脸颊,低声笑道:“总为旁的人担忧。甚么时候你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才好。”
他凝睇着我的双眸道:“朕内心如何会没有你。嬛嬛,朕实在很舍不得你。”他低低道:“六宫那么些人总叫朕不得安宁,只在你这里才气无拘舒畅。”
我微微用力一挣,肩头轻浮的衣衫已经松松的滑落了半边,直暴露半截乌黑的肩膀,臂上笼着金镶绿玉臂环,金金翠翠之间更显得肌肤腻白似玉。他的嘴唇滚烫,贴在肌肤之上密密的热。
玄凌仰首一笑,忍不住捏住我的下颔道:“嬛嬛,朕还不晓得你这么谨慎眼呢。”
我撒娇道:“嬛嬛不依,教会了别人四郎可再也不来嬛嬛这里了。”
听得是玄凌的声音,一时复苏过来,翻身坐起。睡的不好,展转反侧间微微疏松了发鬓,衣带半褪,头上别着的几枚蓝宝石蜻蜓头花也零散散落在床上,如何看都是春睡不起的含混情味。我不防是他在身边,更是羞急,忙不迭扯过衣裳遮在胸口,嘴却撅了起来:“皇上用心看臣妾的笑话儿呢。”
玄凌搂一搂我的肩,方道:“你别吃心。朕也是怕她难堪你才那么快又晋了你的位分——好叫她们晓得你在朕内心的分量,不敢等闲小觑了你。”
我靠在他胸前,悄悄道:“嬛嬛不在乎位分,只要四郎内心有嬛嬛。”
我想起甚么,问道:“大热的中午,四郎是从那里过来?”
如许的体贴,我亦动容了。即便有得宠的华妃和有身的眉庄,他亦是器重我的吧。
那边厢轻声道:“好。”
槿汐承诺一声,悄无声气地出去了。
我推一推他,嘟哝道:“皇子才好,帝姬不好么?”
斜睨玄凌一眼,他却悄悄拿起我的手,放到嘴边悄悄一吻。我直感觉脸上热辣辣的,莞尔低笑一声悄悄捶在他肩上。
玄凌拈起一颗蜜饯海棠道:“这是甚么?”
略略点了点头不美意义,启唇含了,只觉口中甜润清爽。又让玄凌尝些,他只尝了一口,道:“太甜了些。用些酸甜的才好。”
华妃再度起势,眉庄与曹琴默又风头正劲,玄凌连续好几日没到我的宜芙馆来。固然他一早叮嘱过我,但是内心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内心稍稍安抚,他的心跳声沉沉入耳,我环着他的脖子,轻声呢喃:“嬛嬛晓得。”静了一会儿,我问:“皇上去瞧眉姐姐,她的胃口好些了吗?”
玄凌一把把我抱起来,笑道:“这话可不是怪朕这几天没来瞧你么?”
我“哦”了一声,只悄悄拣了一块西瓜咀嚼,不再言语。
话音未落,衫上的纽子已被解开了大半,只感觉心跳得越来越急,道:“现在是白日……”
“臣妾本来也要去看眉姐姐,何如姐姐怀着身孕懒懒的不爱见人。臣妾想有皇上陪着也好,有了身孕也的确辛苦。”
半阖上眼睛又欲睡去。蝉的嘶鸣一声近一声远的递过来,叫人昏昏欲睡却不能安睡。烦躁地拍一拍席子,含混道:“去命人把那些蝉给粘了。再去外务府起些新的冰来。”
我假装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抱膝而坐:“嬛嬛不过长日无事,闲着打发时候玩儿罢了。”
玄凌看着我笑,轻声在我耳边道:“嬛嬛的笑最堪动听!”转而看着浣碧退去的身影:“是不是这丫头跟着你久了的原因,眼角眉梢倒有几分像你,比别人更美丽些。”
玄凌“唔”了一声,嘴唇蜿蜒在清冽的锁骨上,“都被朕打发去昼寝了,那里有人?”
玄凌这才豁然,向我道:“这是你陪嫁进宫的?”
晕眩般的迷堕中微微举眸,阳光隔着湘妃竹帘子斜斜的透出去,地砖上烙着一亘一亘深深浅浅的帘影,低低的嗟叹和喘气以外,一室清冷,静淡无声。
白日的辰光更加长了。午后闷热难言,日头暴虐辣的,映着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全部宜芙馆宫门深锁,竹帘低垂,蕴静生凉,恨不能把满天满地的暑气皆封闭门外。榻前的景泰蓝大瓮里奉着几大块冰雕,垂垂熔化了,浮冰微微一碰,“丁玲”一声轻响。
面壁朝里睡着,半晌感觉外头静些,身边扇子扇起的的风却大了好多,凉意蕴人。迷含混糊“恩”一声道:“这风好,再扇大些。”
我一见是她,想到本身还在玄凌怀里,不由得也难堪起来。浣碧见我们望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唤道:“皇上宽恕,奴婢偶然之失啊!”又眼泪汪汪望向我道:“蜜斯,浣碧偶然的啊。”
俄然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轻响,湖绿的轻绉裙边一闪,只见浣碧难堪地探身在门外,手上的琉璃盘里盛着几枝新折的花儿,想是刚从花房过来。因夏季不宜焚香,凌晨、午后与傍晚都要更放时新的香花,故而她会在这时候来。统统的人都被玄凌打发去睡了,浣碧想是没想到玄凌在此,一时候怔怔地站着那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只看着别处,“才在华妃那边用了午膳。”
我心中俄然起疑,想起浣碧的出身与处境,顿时疑云大起。而她,也的确眼风颇像我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些年她固然名义上是我的婢女,但是我待她更在流朱之上,吃穿用度几近不亚于我,在家时爹爹也是暗里照顾于她,又是跟从我多年的,这才略微放心。
他喟然道:“朕如何会不明白?本来朕的意义是要晋你为贵嫔位列内廷主位,只是你入侍的时候尚短,当时又是未侍寝而晋封为嫔,已经违了祖制。只得委曲你些日子,等有孕之日方能名正言顺。”
我低声道:“嬛嬛不敢这么想,只是余氏与丽贵嫔之过后未免有些心惊。”
如许想着,心头微微松快了些。
我道:“嬛嬛本身做的,也不知合分歧四郎的胃口。”
我向摆布看道:“佩儿和品儿两个呢?如何要皇上打扇?”
“朕瞧她们也有些犯困,打发她们下去了。”
佩儿与品儿一边一个打着扇子,风轮亦鼓鼓地吹。但是那风轮转室内,一阵子温热一阵子凉。
昏昏然斜倚在凉榻上,半寐半醒。身下是青丝细篾凉席,触手生凉。我自梦中一惊,身上的毛孔忽忽透着兴旺的热意,几个回身,身上素纭绉纱的衣裳就被濡得汗津津的,几缕濡湿了的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
浣碧仓猝点了点头,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轻声道:“是。奴婢是蜜斯带进宫的陪嫁丫环。”
他在我身边坐下,顺手端起床侧春藤案几上放着的一个斗彩莲花瓷碗,内里盛着浇了蜂蜜的莲子拌西瓜冰碗,含笑道:“瞧你睡的这一头汗,食些冰碗解解暑吧。”我夙来畏热贪凉,又不甚喜好吃酸食,以是这甜冰碗是要日日筹办着咀嚼的。
“幸亏你如许刁钻的脑袋才气想出如许的方剂来炮制一个蜜饯。”
我推开他手,坐下端了冰碗舀了一口方慢慢道:“实在也不难,拿海棠春季结的果子放在蜜糖里腌渍就成了。只是这蜜糖费事些,拿每年三月三那日的蜜蜂摘的梨花蜜兑着夏季梅花上的雪水化开,那蜜里要滚进当年金银花的花蕊,为的是清火。用小火煮到蜜糖里的花蕊全化不见了,再放进填了玫瑰花瓣和松针的小瓮里封起来就成了。”
我又窘又急,低声道:“有人在外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