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下)
天已全黑了,还不见玄凌要来的动静。
我含笑点头,“不错,也算有些长进了。”
我“恩”一声,指着眉心一点花钿回顾向他道:“现在气候酷热,金箔的花钿过分刺眼刺目,也俗气,鱼腮骨的色若白玉却不显眼。四郎帮嬛嬛想想,是用珊瑚好还是黑玉好?”
公然小允子乐颠颠跑过来道:“小主不晓得呢,外务府的黄规全坏了事,一早被打发去‘暴室’退役了。这花草满是新来的外务府总管姜忠敏亲身命人打理的。”
他略略沉吟,“大家皆云你与沈氏亲厚,沈氏之事于你必有连累。怎的你也不为本身辨白?”
我微微一笑:“你做的对。只是话虽如此她却一定肯来拿,你还是得留意着点。”
事毕,世人都退了下去。
本身则如常闲散坐在妆台前松了发髻除下钗环。
玄凌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满面倦怠,朝我挥挥手道:“嬛嬛,朕乏的很。”
我坐下饮了一口冰碗道:“是么?”
我点头“唔”了一声,持续看我的书。
玄凌只倚在床上看我,半晌方道:“你没话对朕说?”
我微微一笑:“大抵如此。只要我的职位稳固如前,才有体例为眉庄策划。”
烛火微暗,我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子悄悄一挑,重又笼上,漫声道:“不必。”
槿汐道:“这个奴婢已经对芳若姑姑说了,若要银钱疏浚枢纽就使个可靠的人来宜芙馆拿。”
小连子又笑道:“给小主道贺。”
我单独坐在偏殿看书,小连子出去打了个千儿道:“小主叮咛的事主子已包办好了,两府里都说会经心极力去办,请小主放心。”
玄凌见我只字不提眉庄的事,只依着他睡下,反而有些讶异。终究按捺不住问我,“你不为沈氏讨情?”
醒来玄凌已分开了,打扮过后按例去处皇后请过安,回到宜芙馆中见天井花树打理的焕然一新,一概换上了新开的木芙蓉,葱茏嫣红,那几盆开败了的石榴全不见了踪迹,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
我点点头道:“难为她了。这件事本就毒手,又在风头上,换了旁人早就避之不及了。”想了想又说:“只是芳若固然是御前的人,但是要照顾眉庄也得高低办理要她破钞。”
小连子道:“大人和夫人叫主子奉告小主百口安好,请小主放心。别的至公子来了动静,说是来岁元宵要回朝视亲,老爷夫人想要为公子定下婚事,到时还请小主做主。”
玄凌一愣,“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我接过槿汐递来的团扇轻摇道:“何需求特特去表白呢?我如果一意辨白反而太着了陈迹,越描越黑。不若四两拨千斤也就罢了。”见他们听得不明白,遂轻笑道:“皇上信与不信全在他一念之间,我只需做好我分内之事也就罢了。何必惹他不痛快呢。”
他低声感喟,紧搂我在怀里,三分感愧七分柔情唤我:“嬛嬛——”
夜静了下来,冷风缓缓,吹得殿中鲛纱轻拂。偶尔一两声蛙鸣,反而显得这夜更静更深。
他叹道:“你如此信赖朕对你没有一分狐疑?”
我一听哥哥元宵便可返来,又要订婚,心头不由一喜,连声道:“好。好。哥哥与我不见丰年,此番返来若能早日立室是甄门一大丧事。”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玛瑙镇纸道:“这个赏你。”
夜晚虽有些许凉意,但烛火点在殿中毕竟是热。便换了芳苡灯,那灯是紫的,打在黑暗中,幽幽荧荧。
我枕在他臂上道:“眉姐姐的事既然四郎已经有了定夺,嬛嬛也不好说甚么。四郎不是早叮嘱过嬛嬛说华妃复宠后嬛嬛许会受些委曲,嬛嬛不会叫四郎难堪。”说罢轻声道:“克日朝政繁忙,四郎睡吧。”再不言语,只依在他怀中。
我这才昂首,道:“好端端的有甚么喜了?”
“四郎已有定夺,嬛嬛再为眉姐姐讨情亦是无益,反而叫四郎心烦。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民气’,此事如有端倪蹊跷必然有迹可寻。”
只是玄凌,你是我的枕边人,亦是她们的枕边人。现在情势如此,即使你爱我宠我又怎会真正没有一丝狐疑。
我“唔”了一声,浣碧道:“那皇上现在应当对蜜斯半分狐疑也无了吧。”
我反问道:“这个不要紧么?且不说容饰整齐是妃嫔应循之理,只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可不是顶要紧的么?”
说罢命人奉侍了玄凌去沐浴换衣。
固然你在世人面前叱责了鲁莽的秦芳仪,但是你若经心全意信赖我,措置眉庄后是会急着来看我安抚我的。但是,你没有。
槿汐返来正见小连子出去,四顾无人,方走近我道:“奴婢已经跟芳若姑姑说了,芳若姑姑说她自会极力,这个却要还给小主。”说着从袖中摸出阿谁金镯子,“芳若姑姑说小主待她情重本就无觉得报,不能再收小主东西了。”
“嬛嬛天然晓得何谓‘三人成虎’,何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四郎是明君,又晓得嬛嬛心性,天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我轻声发笑,“若四郎狐疑嬛嬛,恐怕嬛嬛此时也不能与四郎如此并头夜话了是不是?”
朝他盈盈一笑:“多谢四郎。”
我亲身捧了一盏蜂蜜樱桃羹给他,又走至殿外的玉兰树边折了两朵新开的玉兰花悬在帐钩上,暗香幽幽沁人。浅笑道:“羹是早就冰镇过的,不是太凉。夜深饮了过凉的东西伤身。又兑了蜂蜜,四郎喝了恰好消乏安睡。”
若非我本日着意说这番话,恐怕不能撤销你对我那一丝莫须有的疑虑吧。佳耦之间用上君臣心计,实在非我所愿,亦实在……情何故堪。
小允子一拍脑门,欣喜道:“主子明白了,就是因为皇上痛快了,才会在乎是不是有人让小主不痛快。以是皇上见外务府送来的石榴是开败了的才会如此活力,以为他们骄易小主才奖惩了黄规全。”
槿汐道:“黄规满是华妃的远亲这是大师都晓得的,皇上这招叫以儆效尤,用心打了草去轰动蛇。”
我直盯着他的眼眸,旋即柔声道:“怎会?诚如此时此景,四郎是嬛嬛枕边人,若连本身枕边之人也不信赖。偌大后宫嬛嬛还能够信赖谁?依托谁?”
小允子见我并没甚么特别欢畅的模样,迷惑道:“小主早就晓得了?”
心底漫生出无声的感喟。我闭上双眸,沉甜睡去。
世人一时都解不过味来,惟见槿汐低眉敛目不似世人死力思考的模样,晓得以她的聪明天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义,不由更对她另眼相看。
但是终究,还好,你毕竟还是信我比较多。
小连子在一旁插嘴道:“昨晚小主让主子把那些开败了的石榴放在显眼处时就推测了。”
小连子忙谢恩辞职了下去。
玄凌哑然发笑,“是,是,的确是甲等要紧的大事。依朕看不若用珊瑚,嬛嬛姿容胜雪,不若眉心葳蕤一点红反而调皮敬爱。”
如果此时我特地替眉庄讨情或是死力为本身抛清反而不好。不若如常体贴你、对你说他做甚么我都情愿接受委曲,才气让你至心顾恤心疼,事事保护不让我受半点委曲。
槿汐承诺了,轻声道:“皇上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也不会来了,要不小主先安息吧。”
小允子还来不及说话,浣碧已严峻道:“蜜斯昨晚对皇上表白情由了吗?皇上不会再狐疑您和眉庄小主假孕的事有连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