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九章林教头月下立约 扈三娘堂前邀盟
柴进听得聪慧,惊得跌回座头,指着三娘半晌说不出话来,心头一阵慌乱,暗想:“此人竟然知我筹划,迟早泄漏风声,该如何是好?不若杀了她灭口!”此念一动,杀机顿露,三娘淡淡说道:“柴大官人,你又斗不过我,还想杀我灭口么?”
柴进一惊,顿时省了过来,暗自深思道:“此人技艺了得,另有个师兄林冲也是短长人物,庄内无一人是两个敌手,若起杀念时,反倒枉送了性命。”当下柴进退一步道:“扈官人谈笑了,你乃小可座上客,岂会有歹念?”
柴进拱手道:“愿闻其详。”三娘道:“听闻大官人不管是谁,凡是来投的,都是一盘肉,一盘饼,一壶酒,一斗米,十贯钱。如果没本领的骗徒,便可惜了这些盘费。如果像我这般真有本领的,又感觉大官人你这是在热诚人,就算勉强收了,也不会甘心为大官人差遣,反而会愤恨大官人在心头。是以大官人庄上留下的,就只是些酒囊饭袋,像洪文远,像梁山王伦,这些人如何能堪大用?”
三娘道:“不瞒大官人,我在华州有师弟史进主持史家庄,便是华州一方豪强,又有少华山朱武为羽翼,在桃花山又有一方强援。三处已经结成铁盟,互为犄角倚仗。这三处,大官人可曾听闻?”
柴进听了以后,整整衣冠拜了一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娘又道:“大官人在沧州有钱有势,如果运营得好,也不必惊骇官府,只是现下门路走得弯了。”柴进道:“扈官人愿指导时,小可奉为上宾,以厚酬相谢。”三娘笑道:“刚说完,大官人又犯了弊端,我刚才说了,我是无所求之人,财帛再多也无用。”柴进皱眉道:“愿闻其详。”
三娘看了那丹书铁劵一眼道:“观大官人行事,交友天下豪杰,招贤纳士,便知官人不甘孤单,素有奇志。”
林冲道:“好,我便与你做下此约。”三娘伸脱手掌道:“还是三击掌做个誓的好。”当下两个便在月下做了三击掌之约。
世人送出庄门道别,三娘与林娘子一向送出十余里外。到了一处歇雨亭前,那两个端公道要走时,扈三娘形如鬼怪般上前去,玉手俄然伸出,左摆布右,反归正正给了两个几个大耳瓜子,动手极重,两个顿时被打落了几个大牙来。
林冲应了一声,笑道:“师妹今晚倒是学着徒弟的口气来经验师兄了。”三娘见他终究展颜,也笑道:“那我要装部髯毛方学得像。”
林冲点头道:“短痛一时,总比长痛的好。”三娘道:“师兄,师嫂与你三载伉俪,你不晓得师嫂为人么?但你真要休了她时,那便不是短痛,而是逼着师嫂去走死路。”
做了约后,三娘道:“师兄,那高衙内被我杀了,还构陷了算计你的陆谦。只是我担忧那高太尉迁怒于你,稍后便会派人来对于师兄。师兄本领我是晓得的,明刀明枪的自不怕他,就怕他使些诡计狡计,师兄须细心谨慎。”
柴进道:“也是如雷贯耳,那少华山能人,不劫夺商旅,不滋扰村坊,更不攻打州县,却能保境安民,管治一方,教官府都不敢小觑。史家庄更是,本年来已成华州附近第一豪强,听闻华州百姓平素但有曲直,并不告官,只来庄上听判,那庄上自有人排难明纷,更兼交友官府,高低都唤史家庄为小后衙门。”
林冲、扈三娘、林娘子在柴进庄上住了数日,每日好酒好食相待。又住了五七日,两个公人催促要行。柴进又置席面相待送行,又写两封书,分付林冲道:“沧州大尹也与柴进好,牢城管营、差拨,亦与柴进交厚。可将这两封书去下,必定看觑教头。”即捧出二十五两一锭大银,送与林冲;又将银五两赍发两个公人,吃了一夜酒。
三娘悄悄好笑,说得这般不幸,但做的却又是另一幅风景,当下三娘淡淡的说道:“既然大官人也晓得被宋室迟早监看得紧,却为何还要行此忌讳之事?”
三娘暗想道:“此人乃大周后嗣,虽有丹书铁劵,但却无权无势,周遭官吏皆防备他,落得只能靠收纳江湖豪杰、布施过往配军,如此才赚了个名声,也是个苦苦挣扎的不幸之人。”
柴进晒然一笑道:“想不到义士技艺了得,见地也是博识。”顿了顿后叹道:“义士说的不错,我柴氏虽得宋室宠遇,但也只是大要风景。柴某周遭不知多少人看着,只等我犯下错来时,便可将柴家连根拔起,为大宋立下奇功。”
三娘走上前来,温言道:“师兄,人生活着,偶有波折,份属平常。师兄本领不在师妹之下,终有一日能扬眉吐气,何必妄自陋劣?师兄全面师嫂的苦心,我也晓得。但师兄可曾想过,师嫂只是个弱质女流,还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可不似我这般漂亮,师嫂只晓得从一而终,你却说要休了她,让她另寻良配,教她如何自处?”
柴进愣了一愣道:“扈官人的话,小可越是听不懂。”三娘笑道:“大官人收养门客,帮助过往豪杰,这主张原是不错的,只是大官人这恩却施得滥了。”
三娘又道:“只是师兄你是个好人,是以到处谦逊容让,到处全面别人,到处勉强责备。可这世道本就弱肉强食,师兄一味让步时,只会苦了本身。师兄服膺,忍无可无,无需再忍。”
次日天明,吃了早餐,叫庄客挑了三个的行李,林冲还是带上枷,三娘、林娘子与锦儿前来相送,林娘子泣不成声,林冲只道声保重,便辞了三娘、柴进、娘子等人要行。
三娘上前揪住要再打时,两个仓猝跪地告饶,林冲也仓猝喝止。三娘冷冷的说道:“你两个腌臓泼才,胆敢用沸水烫我师兄,又想害别性命,我可不是师兄那般好相与,这几颗牙只是算个经验。归去后闭紧鸟嘴,非论是那莽和尚还是我都不成在人前提起,若再敢生歹意,你们两个满门长幼,俱都不留!”两个赶紧叩首应了,归去后公然不敢提起鲁智深与扈三娘来,幸亏陆谦也死了,无人来找两个问时,天然不提。
两个笑了一回,刚才芥蒂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闲话几句后,林冲自回屋安息去了。三娘却难以入眠,信步四周转了一回,却见前堂另有灯火,近前看时,倒是柴进单独一人在前堂,一双眼只看着堂上挂着的丹书铁劵发楞。
柴进惊出一身汗道:“扈义士谈笑了,前朝伶仃人,又怎敢妄图?”三娘负手而立道:“也对,看来大官人也只是想广交朋友,效仿战国孟尝君普通,养三千门客,但有事时,门下鸡鸣狗盗之辈便能有效,可解一时困厄。想来大官人也不似大要那么风景,实则身遭隐忧太多。”
三娘道:“恰是如此,不知大官人可成心一同会盟,但若与少华山、史家庄、桃花山一起缔盟时,自会调派能人前来大官人庄上襄助,迟早也助大官人将柴家庄运营得如同铁桶普通,教官府不敢小觑。今后如果天下有变时,非论大官人是想雄踞一方,还是逐鹿天下,也才方有倚仗。现下大官人交友的梁山王伦等辈,实在不值一提。”
林冲道:“吃一堑长一智,白虎堂被他算了一回,这趟自会万般谨慎。”
林冲沉默无语,三娘道:“如许吧,我与师兄做个三年之约。我先请师嫂到我家蓟州扈家庄中安设,我自照看她。三年内,师兄若挣扎脱身时,再来寻她完聚。若三年后,师兄尚不得志时,可教人送休书来,我收了天然会替师嫂安排好姻缘。此时休书之事再也休提,如此可好?”
三娘轻咳一声,上前见礼道:“大官人,为何还不安息?”柴进过神来,回了一礼道:“偶有感念,不能入眠。”
三娘点头道:“恰是,宋江此人得此号并非虚言,他也广施恩德,但做法便比大官人高超很多。宋江帮扶人,乃是及人之所急,比如交友豪杰,必然是先问明所需,需一餐饱饭的,便施一饭之恩,需川资回籍的,便施一起盘费,像我这般无所求的,便以一心笼络,毫不会像大官人这般,滥施恩德,非论凹凸都是普通对待。并且宋江此人也不但是交友豪杰,比如他乡里有个平常老夫,家中有人归天,无钱敛葬,宋江给了一条金帮助,便是令媛马骨之意。非论贩夫走狗,非论豪杰配军,他是有求必应,随后以心交友,如许方才气让人效死力,申明远播,这便是宋江的高超之处。”
柴进冷静策画半晌后,斩钉截铁的道:“好,我柴家愿参与会盟,相烦扈官人引见。”三娘道:“此事易耳,过些光阴我便要回趟华州,但要先回故乡蓟州,将师嫂安设下。大官人便在沧州等待,待我返来后一道前去,构和缔盟之事,如此可好?”柴进喜道:“如此恰好,蓟州与沧州不远,小可便在此等待扈官人。”
落落溶溶的月光下,林冲见了三娘扭头便想走时,三娘却道:“师兄,却才师妹话重了,还勿见怪。”林冲站住脚,转头叹道:“师妹你说的不错,你师兄不是个大丈夫,便连妻室也没法全面,何故称大丈夫?”
三娘轻飘飘几句话道来,柴进却惊出一身盗汗来,暗想本身与梁山交友,她是如何晓得的?三娘接着说道:“大官人打得好算盘,自家庄上养三千门客,又交友天下豪杰,再培植梁山为羽翼,一旦机会成熟,便可竖旗举兵,振臂一呼,便想光复大周,但是如此?”
当下两个商讨定了,三娘肚子里暗喜道:“就柴进那皋牢人的手腕,这柴家庄迟早被我吞了去。”
三娘与林娘子又送了数里方回。随后三娘与林娘子又在庄上住了数日,这天起行,柴进叮咛数名庄客,打了两辆大车,一辆请林娘子与锦儿坐了,另一辆都驮了行李,扈三娘骑一匹骏马,教十余名庄客随行护送,一行人往蓟州而去。
三娘道:“你这庄内收留的具是些如洪文远那般的酒囊饭袋,便是阖庄来厮杀,我也不惧。”顿了顿后,三娘看着柴进道:“敢问柴大官人,真有厮杀时,你用财帛拉拢的那些人,又有多少人是肯为你卖死命的?”
柴进道:“不知义士所指。”三娘道:“大官人广招天下客,招贤纳士,偷养庄客,便是犯了第一大忌。收留官府逃犯、帮助刺配犯人、庇荫明令通缉的要犯,此乃第二大忌。厚赠银两,勾搭那占有梁山的贼寇王伦等人,此乃第三大忌!”
柴进闻言,有种恍然大悟的感受,不自发的又拱手道:“依扈官人之见,该当如何?”三娘道:“江湖上有个及时雨宋江,大官人可传闻过?”柴进道:“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