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尸坟
<span>那公差晓得张小辫儿是巡抚大人亲点来的,正故意交友,便抬高了声音道:“张牌头有所不知,我们灵州城设法场决囚,到最后并不像外埠普通烧化死囚遗骸,只把骨头碾碎,剩下的血肉内脏,向来都要留给城外的饿狗分吃。你瞧这满城愁云惨雾,定是乱葬岭万尸坟里的神獒也进城了,谁个不要命了,还敢大声鼓噪?”</span>
<span>待那神獒舔得心对劲足了,举头几声狂嗥,声如牛鸣,震惊了乾坤,此时台下的饿狗们听得嗥声,就如接了圣旨普通,一哄而上。有的趴在地上舔血,有的几只扯住块肉相互争夺,饿犬们吃得鼓起,个个龇牙低嗥,目露凶光。</span>
<span>灵州百姓一下子就炸了锅,都想遁藏逃命,但人挤人、人挨人,哪有腾挪闪展的余地,但见四下里血肉横飞,瞬息间已有百余人横尸当场,挤撞踩踏当中更不知伤了多少。</span>
<span>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闻言一怔,齐声道:“本来如此,怪不得刽子手们把那些心肝肚肠都挂在木桩子上,竟是要给城外的狗子们发番亨通!”</span>
<span>那条被官方称为神獒的恶犬,比拉磨的驴子也小不了多少,身上稀有片天生的血斑,行动之际如同被一团团火云环绕,只此一节,便可鉴定,并非是真獒,而属于</span><span>犬类中体形比来于獒的种类,应当是从漠北草原上来的“鞑子犬”,能够屠狮灭虎追杀群狼,脾气最是凶悍非常,不知江南之地为何会有此神异之物。</span>
<span>那法场上咬死刘五爷的神獒吞了几口活人鲜血,情意更是狰狞欲狂。它仿佛也晓得街角楼阁上都是当官的,纵身踏住挤作一团的军民,先是伏腰埋首,随即用尽尽力,激射而起,腾身飞蹿上了半空。这鞑子犬矫捷绝伦,堪比插翅的熊狮豺狼,连数丈高的围墙也能纵身跃过,二层的楼阁那里放在它眼中,它瞪起血红的双眼,在空中盯住马大人直扑畴昔。</span>
<span>比来这几年,死人多得无处埋葬,官府便指定把万尸坟专作填埋无主尸身之处,非论是死于疫病灾害,还是死在刀枪之下,只如果无人收殓的尸骨,不问身份来源,一发扔进万尸坟中填了丘壑。到现在谁也说不清坑中究竟有多少死尸,那一片山壑深处,真是杂草丛生,白骨嶙嶙,狐兔出没,孤魂夜哭,向来无人敢近。</span>
<span>马天锡大惊,万没想到恶犬竟想刺杀朝廷命官,极度骇异之下,不由也是脸上变色,幸得他早有筹办,侍从的数十名亲兵卫士都藏了火器在身,立即抬起一排火枪射出。有道是神仙难躲一溜烟,满拟将那神獒毙在当场,谁知此犬灵敏非常,更是识得火器锋利,它身凌半空,竟能利用腰腹之力,平空拔起家形,倏然蹿出数丈之高,一举跃上了二层楼阁的房顶,踏翻了很多瓦片,再未几做逗留,一起飞檐过壁而去,还不等枪声硝烟散尽,便早已逃遁得无影无踪了。</span>
<span>马大人和图海提督在楼上看得逼真。老图海见了这血肉横飞的惨状,惊得心胆俱战,赶紧按住顶戴钻到了桌下。巡抚马大人还算得上是临机平静,他早就故意拔除旧例,却始终未能得便,眼看变成了大祸,再悔怨可为时已晚了,拍案痛骂</span><span>道:“反了!反了!摆布与我服从,凡是城中野狗,一概格杀勿论!”</span>
<span>灵州四周战事不竭,苦战过后,到处都有身首异处的死人。当代圣贤曾说:“收殓无主尸骨,覆以黄土,乃仁者所为。”可眼下这世道民气不古,哪有人肯去收尸掩骨?何况死的人太多,底子埋不过来。只要官府出面,派下些赏钱,让民夫们在四周收殓尸骨,都运往万尸坟丢弃。在灵州城南门外,距城数里有好大一片荒山野岭。传闻春秋战国的时候,此地曾是个铸剑的山谷,但年代太远,古时的地名已经没法考据了,也不见留下甚么遗址古物,只在山中有条深沟。战乱之前,凡是死在监狱</span><span>里的犯人,都会被弃尸此中,久而久之,得了万尸坟这么一个俗称。</span>
<span>但愚民无知,都道此犬神骏非常,不是等闲的人间俗物,多数是灌口二郎真君驾前嗥天犬下凡,故此皆以神獒呼之,谁也没有胆量冒犯。也不知上任按察史是如何揣摩的,本身想了个别例出来,号称“以贼人换夫君”,竟</span><span>然与野狗们达成了一个和谈,凡是城中处决人犯,在死囚被正法以后,一概不准其家眷收殓,骸骨肉肉当场留下,给万尸坟的野狗们发送亨通,任其舔血噬骨,换此辈不要再伤害无辜的布衣百姓。</span>
<span>从当时开端,只要灵州城里一设法场,那神獒便有灵验感到。它能在荒山穷谷中,远远嗅到数里以外用刑的血腥气味,随即就会带着大群野狗吼怒入城;又传闻野狗们吃的人多了,群狗以后总有无数孤魂野鬼相随,带得所到之处阴风阵阵。</span>
<span>张小辫儿却没往深处去想,只顾着同世人一起看热烈。只见那伙满身腥臭的群狗,视四周的人群有如无物,大摇大摆地径直来至法场刑台,一众野狗饿犬见了满台血腥狼籍,顿时从口中滴落大串馋涎,一个个吐着猩红的舌头喘着粗气,却都在台下摇尾趴伏,谁也不敢抢在首级之前去吞吃老鼠和尚的尸骨。</span>
<span>四周围观的百姓和兵勇,看得俱是心惊神摇,但并无不忍之情。世风日下的时节,人</span><span>心丧乱,越是血腥残暴,越是看得津津有味,乃至很多人另有幸灾乐祸之意。只要个别明白事理的,暗中连连嗟叹:“也不知咱国朝造了甚么孽,让世人蒙受如此酷罚?看来天下大乱难定,迟早另有祸事来临。”</span>
<span>这恰是:“鳌鱼脱了金钩去,点头摆尾不再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化。</span>
<span>张小辫儿虽是初度见到神獒,但他略得了些相猫辨狗的诀窍,一看之下已知此犬不凡。在《云物通载・犬经》一篇当中,把人间的狗遵循体形大小,粗分为三类:最大者为“獒”,浅显中常者为“犬”,身形小的才称作“狗”,这是从古就有的说法。可现当代上常将“犬”与“狗”混合,却不知二者有别。</span>
<span>正说到潘和尚被押到法场吃了一剐,千零万碎割净了皮肉以后,刽子手又将他的五脏六腑掏拽出来,玩弄着一件件挂在木桩之上,正待引火焚化,却平空刮起一阵阴风,一时候失了日色,灵州城中飞沙走石,天昏地暗。</span>
<span>流窜在四周的野犬恶狗,竟把万尸坟当作了粮仓。千百只野狗成群结队,争抢坑中尸骨,为此常常激发内斗,相互间打得你死我活,被咬死的狗子,立即就被朋友啃成一堆白骨,以是荒山里的野狗数量总在几百头摆布,对活人还无大害。</span>
<span>也就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法场上的血肉,连带那些被刽子手碾碎的骨头,便已被野狗们舔吃得一干二净,连半点儿残余都没剩下,群犬却仍然围着神獒盘桓不去,虎视眈眈地盯着四周的军民。</span>
<span>张小辫儿之前并非常进灵州城里走动,没见过决囚的场面,还觉得碾碎骨骸加以燃烧,就算完解了差事,但看南街上的人们俄然让开门路,一个个屏气吞声,抻眉瞪眼地张望着甚么,明显都晓得明天这场凌迟极刑还不算完,背面另有热烈可看。他忍不住猎奇起来,就近向中间的一名老公差探听究竟。</span>
第四章万尸坟
<span>世人见状无不大乱,南街上的人们纷繁躲入临街铺面,给市中间里闪出一条门路,在其他的三条路口中,看热烈的百姓还是挤成人墙不肯退场。</span>
<span>书中代言:自</span><span>古便是人死以后,入土为安,棺材木料越是丰富坚密,死者在地下就越得安稳,不然虫吃鼠啃,雨水相浸,说不尽有多少苦处,此中最不利的,还要属身后下了葬,却当晚就被狗子扒开坟土,一头撞破棺板,趁热拖出来吃了。</span>
<span>那神獒躯体固然庞大,却格外灵动敏捷。它好似肋生双翅,离得几十步开外,竟呼的一声从空中掠过,直蹿到台上,一口咬住摆在木桩上的血肉,三嚼两咽便吞入腹中,随即低头舔血。那死囚潘和尚好生肥胖,被碎剐以后,木板上各处尽是油膏鲜血。神獒一条大舌头能有两尺多长,一舔畴昔就是一大片,嘴里“唏哈”有声,神态怡然,把南街的大群野狗们馋得没抓没挠。</span>
<span>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都看得呆了,就听一旁那老公差惊道:“不好了,这群饿狗没吃饱,看来是要……”话音未落,就见法场上的神獒蓦地蹿起,一下扑倒了站在人群中的刑部刽子手刘五爷。还没等世人看清楚如何回事,那鞑子犬早已取出了刘五爷的满腔心肺肚肠。它身后的野狗们四出如箭,狂吠声中扑进人群里乱撕乱咬。</span>
<span>但很多贫民家底子买不起棺材,临死能有个草席子卷了就不错,小户人家也只能购置三寸柏木板的“狗见面”。乱世当中天灾**,大部分老百姓都没东西可吃,流窜于乡间野地里的饿狗就更多了,碰到打完仗,这些饿狗就到疆场上掏吃死伤的军卒和马匹,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凶悍非常,成群结队地出没于乱葬岗中。那些个薄棺浅埋的贫苦百姓,身后多被躲在坟地里的饿狗们挖出来吃个精光,各种惨状陈述不尽。</span>
<span>以是城里的人们大多晓得常比方此,见到半空里尸气冲天,就晓得定是南门已开,把神獒放出去了,仓猝闪出街道,躲在一边持续旁观。公然过未几时,便从南街上闯来一群饿狗,约稀有十头之众,将一条凶悍狰狞的巨犬簇拥在当中。</span>
<span>直到有一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头巨犬,体大如驴,吠声近似牛鸣,神威凛冽,仿佛有王者之态。此犬悍恶绝伦,竟成了万尸坟大群野狗的首级,到处闯村扒坟。棺材中的死人,乃至落单的活人,另有村舍城池中的牲口,没有它们不敢吃的,并且数量越聚越多,垂垂构成了处所上的一桩大害。</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