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打孤雁

雁营中的老营管身后，营中以其子“雁排李四”为首。这李四不过二十几岁，是雁民出身的闹银盗贼，擅能扎排使铳，故此得了个外号，唤为“雁排李四”，又素有神手之称，手中火器百发百中。他另有个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子雁铃儿，生得端倪秀艳，身形绰约，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家，赛过《水浒》扈三娘，不让《西游》罗刹女；除了能征惯战，更有百步穿杨的手腕，随身一张雁头弯弓，七十二支雁翎箭，向来是箭不虚发，发必应弦，此时也着了男装，跟从在营中交战。

张小辫儿幸得林中老鬼点破了本身命数，只用三言两语，便平空得了一班豪杰子以性命订交，真乃如虎添翼。所谓一个豪杰三个帮，如此一来，何愁大计不成？

世上打猎的猎户，不过是挖圈套下套子，或是用弓弩、火铳击射猎物，如能依法发挥出这些手腕，要打甚么熊罴豺狼，或是狐狸黄狼，天然不在话下，却唯独是打雁最难。俗话说宁吃飞禽一口，莫吃走兽一只，野雁乃是禽中之冠，自古被视为“五常俱全”的灵物――哪五常？仁、义、礼、智、信是为五常。

有道是“耕牛无宿草，仓鼠不足粮”，拉犁种田的黄牛平生辛苦奋苦，却连充饥的草料都一定够吃，临到老更要受一刀之苦，还不如那些窃粮搬仓的鼠类，吃着精粮，养得肥胖安闲。人间当中，常常也是如此，真正任劳任怨着力量做事的，一定讨获得甚么好处。马大人不知破钞了多少心机，筹募团练守城御敌，但阿谁酒囊饭袋般的旗人提督老图海，却唯恐他在灵州城拥兵自重，处心积虑地剪除此人羽翼，起首就是要撤除雁营。

正这时，忽闻灵州捕盗衙门里的张牌头要来统领雁营。雁排李四是足踏风云，气冲牛斗的傲骨之人，最爱好交友天下豪杰，心想：“久闻张牌头大名，听得耳朵也快起茧子了，既有机遇，何不会上一会，看看他是否果然是个出众的豪杰子，然后再走却也不晚。”当下出来相迎。

张小辫儿却还道这是上官抬爱，他那里晓得宦海上明争暗斗的险恶之处，因而带着孙大麻子和黑猫，大摇大摆地前去应职。想想那雁营里，少说也有八九百号兵勇，现在都要听张三爷的号令调遣，真是对劲不凡。

雁排李四早就感觉充为团勇给官府卖力，固然出世入死，却不似官军那般有粮有饷，远不如在黄天荡里杀人越货来得痛快，何必屈身小就，整天受人管束，靠吃着顺气丸才气度日。正考虑着要带兵反出城去，到时候天是王大，老子就是王二，管你甚么清军承平军，只要胆敢进得黄天荡来，便跟着爷的性子，一发杀个痛快。

谁知张小辫儿却大言侃侃地说，想我张家祖上就有人做过盗贼盗，当年在绿林当中，那也是有字号有踪迹的人物。自古以来，盗贼多为明盗，碰到过往的客商大户，先是放出一支响箭为号，这才现身出来拦住来路，并要念动劫山赞子说：“此山是爷开，此树是爷栽，要想打此过，十个驮子留九个，牙蹦半个说不字，嘿嘿，一刀一个草里埋。”这就叫明目张胆，连马颈上也要系着铃铛，走到哪儿响到哪儿，如此方才算得上是梁山本质的明盗盗贼了，毫不是平常的草寇毛贼之流可比。世人愚眼俗眉，哪识得我们盗贼子的来源，更不知咱这绿林义气，向来就不是那些肮脏儿男能学得来的。诸位既然是盗贼出身，想必都是慷慨萧洒的当世豪杰，让小弟有幸得遇，实是三生有幸。

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当时的民团兵勇当中，多有拉帮结伙拜把子的民风，若不消此，便难以在军中安身。这也该着是他们宿世的缘分，射中天数近合，一见之下，都觉意气相投，情愿拜把子结为存亡兄弟。择日不如撞日，雁营世人当即就撮土为炉，插草为香，张小辫儿、孙大麻子、雁排李4、雁铃儿，以及营中几位雁户出身的哨官，一同跪倒在地，双手抱拳，用大拇指指向本身心口，当着那只黑猫，对天盟誓，念起“插香令”来。其令曰：

雁之信，则是指野雁是南北迁徙的候鸟。因时节变更而迁动，从不爽期，至秋而南翔，故称春季为雁天。这仁、义、礼、智、信的五常，即便至圣至贤之人也一定能够做足，以是依托猎雁为生的雁户，无不恭敬野雁品格。

第一章打孤雁

但灵州自古就有拜猫仙的民风，雁民们也尊猫仙爷爷，一见张小辫儿肩头蹲着只黑猫，雁排李四等人便不敢太多轻看于他，当即上前抱拳施礼，可心中倒是有些难堪，不太信赖就凭这个地痞般的小子，怎有本领剿杀老鼠和尚和白塔真人那伙巨寇。

却不知如此一来，恰是中了雁户的狡计：一是失了巡查的孤雁，再者三番两次的惊扰，早已是困乏难挡，警戒性放低了很多，雁户们趁此机遇，牵动排枪四下合围。待到那些野雁发觉大事不好，从睡梦中蓦地惊醒过来，再想逃脱已经晚了，都被雁排的射程罩住，大多难逃中弹身亡的厄运。这个猎雁的体例，唤作“打孤雁”。

这雁营当中皆为雁户出身，也就是以打雁为生的雁民。在灵州城西有好大一片芦苇丛生的池沼地，被称为黄天荡。水草富强无边，不知覆着多少里数，那些南来北往的大雁路过此地，多会在黄天荡中落脚。雁乃取信之物，每到迁徙之期，天空中雁阵翩翩，一队连着一队，漫天皆是，观之不尽。

张小辫儿前两天曾和孙大麻子暗中掘藏，找出了白塔真人生前埋在城内的一匣子金洋钱。他信从林中老鬼之言，唯恐聚多了钱物招来祸端自毁出息，在没做上高官之前，不敢再动贪念，现在只好忍痛割爱，把金洋钱全数带到营中，当场分给世人，以表笼络之心。

万众齐志，名标青史。

雁户们依托猎雁度日，也只勉强糊口，常被官府剥削压榨，赶上离乱光阴，更是衣不遮体、食不充饥。此中便有很多人仗着技艺敏捷，藏身在芦苇荡里，劫杀过往的客商，做些替天行道、杀富济贫的活动，也算是绿林盗贼中的一起。

大雁不但有仁，更有交谊，雌雁雄雁相配，向来是从一而终。非论是雌雁死或是雄雁亡，剩下落单的一只孤雁，到死也不会再找别的朋友，这是其交谊过人之处。

江湖一把，功业千秋。

香火在手，歃血为盟。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说雁有仁心，是因为一队雁阵当中，总有老弱病残之辈，不能够仰仗本身的才气打食为生，其他的丁壮大雁，毫不会弃之不顾，养其老送其终，此为仁者之心。

雁户们躲在四周，听得群雁逐步温馨下来，知其已然熟睡，就再次点起厨子，孤雁尽忠失职，立即再次报警，而雁户们还是燃烧火把。如此几次几次，雁群都被搅得心神俱疲，它们长途迁徙，本就怠倦不堪，又被孤雁一而再、再而三地惊扰起来，而芦苇荡中哪有甚么险情？最后终究恼火起来，活活将那孤雁啄死。

这恰是：“逢山需求先开道，遇水还得早架桥。”欲知张三爷带领着雁营何去何从，且听下回分化。

雁户们暗藏至深夜，看那月冷星稀之际，便俄然点起一支火把。雁群中哨戒的孤雁好不警悟，立即振翅示警，也就在这同时，雁户仓猝把火把浸到水中燃烧了，持续悄无声气地埋没不动。那些大雁从睡梦中惊醒，正要展翅腾空逃命，却发明四野茫茫，一片沉寂，不免思疑是那孤雁误报，便喧闹着责备了它一阵，随后放下心来持续安息。

张小辫儿惯会晤甚么人说甚么话，又得林中老鬼指导，晓得雁营当中多是草泽之辈，便也抱拳拱手，直接就问李四等人，诸位豪杰，之前可都是啸聚山林的盗贼？

前人言：“士为知己者死。”张小辫儿这几句话果然是说入了巷，满满一匣金洋钱更是动听眼目。那雁排李四等人俱是豪杰的襟怀、草泽的脾气，一听之下无不动容，都感觉先非论张营官本领如何，单只这番度量，以及仗义疏财的手腕，也称得上是宰相之才了。能够说出这等言语，毫不凡品，此时固然只是个雁营营官，想来今后必成大事，并且同为绿林一脉所出，我等将来如能跟从在侧，怎不得他些好处受用？因而尽皆心折，当场推金山倒玉柱，呼啦啦拜倒了一片。为首的李四说道：“固然我等多是出身于灰尘当中，却也颇知豪杰典故，曾见古今事迹，晓得人间义气二字最重，如蒙张三哥不弃，愿先就此笼络了。此后同生共死，荣损相连，非论刀山火海、枪林箭雨，永久跟随摆布。”

厥后这伙人都被马知府招了安，编为灵州团勇，号称雁营。现在营管阵亡，图海将军就推举张小辫儿去统辖此营，因为图海暗觉张小辫儿查出将军府里藏着妖道，让他非常地下不来台，又恐此人今后成为马天锡的左膀右臂，心中自是阴恨起来，筹算找个机遇要一举撤除这些亲信之患，这恰是“朝中奸党横行日，天下豪杰得志时”。

天空中的雁阵，飞翔时或为“一”字，或为“人”字，重新到尾依长幼之序而排，称作“雁序”。阵头都是由老雁引领，壮雁飞得再快，也不会赶超到老雁前边，这是其谦逊恭谦之意。

雁为最难猎获之物，是因为大雁有智，落地安息之际，群雁中会由孤雁巡查鉴戒。所谓犬为地厌、雁为天厌、鳢为水厌，这三种生灵最是灵敏机灵，一有甚么风吹草动，群雁就会立即飞到空中遁藏，以是非论是猎户还是野兽，都很难等闲靠近地上的雁群。

谁知两边一照面，雁排李四还觉得本身看错了，瞧那张小辫儿猴里猴气的一脸地痞相，歪戴帽子斜瞪着眼，小号官服穿在身上都显得肥大，肩膀上还架着一只黑猫。只要中间阿谁麻子脸，倒是生得虎背熊腰，只看那身量步法，料来也是得过些传授的懦夫。

雁户猎雁的东西称为“雁排”，是在一个渡水木伐子上铺设排枪。先把排子埋没在芦苇荡深处，然后再由技艺矫捷的雁民，身披蓑衣，头插雁翎，寻着雁踪，偷偷潜行到雁群栖息之地，约是离着一箭之地便不能再靠近了，不然必定惊走雁群。

雁排李四和雁铃儿等人闻言吃了一惊，雁营现在是受了朝廷招安的团勇，官家早就表示对之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不知他又提这话是甚么意义？莫非官府变了情意，要去了我等不成？想到此节，不由个个防备起来，悄悄将手按在了腰刀的刀柄上，只等暗藏的官军簇拥上来，就亮削发伙拼他个鱼死网破。

第一章 打孤雁

第一章打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