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0章 倚天屠龙记(197)
本来当晚张无忌与周芷若定情时所说的言语,都让殷离听在耳中。这时她覆述出来,只听得周芷若满脸通红,张无忌内疚不安。他向赵敏偷瞧一眼,见她一张俏脸气得惨白,因而悄悄伸手畴昔,握住了她手腕。赵敏手掌翻转,两根长长的指甲刺入他手背。张无忌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也不敢动。
周芷若叹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她这么疯疯颠颠的。”张无忌却想:“她确是有点儿疯疯颠颠,这是我害的。但是比之脑筋清楚的人,她一定不是更加欢愉些。”
周芷若回过甚来,只见一个黑衣女子从草丛中疾奔而出,伸指戳来。周芷若斜身让开,那女子回过甚来,月光侧照,只见她脸容美丽,脸颊上淡淡的布着几条血痕。张无忌看得明白,这女子恰是他表妹殷离,她脸上浮肿已然尽褪,虽有纵横血痕,却不掩其美,模糊便是当年胡蝶谷中、金花婆婆身畔阿谁清秀绝俗的小女人。
张无忌浅笑道:“这里只要四人,天然是我和周女人、赵女人了。”殷离嘲笑道:“哼!我没死,你或许另有几分至心欢乐,但是周女人和赵女人呢?她们也都欢乐么?”
周芷若道:“你不答允,天然也由得你。不过大丈夫言而有信,如果答允了我,事光临头,可不能推委狡赖。”张无忌沉吟道:“你说此事不违侠义之道,不碍光复大业,也于明教及我本身的名声无损?”周芷若道:“不错!”张无忌道:“好,当真不违侠义之道,无损于光复大业,我便答允你了。”周芷若道:“我们击掌为誓。”伸脱手掌,要与他互击。
周芷若笑道:“你瞧这里是谁。”伸手扒开了身后树丛。只见一丛树叶以后坐着个少女,脸上似笑非笑,却不是赵敏是谁?
周芷若退后两步,左掌护胸,右手中长剑的剑尖指住张无忌胸口,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便刺死了他。”殷离不敢再动,急道:“你……你做的恶事还不敷多么?”
周芷若一对妙目凝睇着张无忌,见他脸上大喜若狂的神情,悄悄的道:“你对于我永久不会这么体贴。你要晓得赵女人的地点,须得答允我一件事,不然你永久找她不到的了。”张无忌问道:“你要我答允甚么事?”
张无忌大是打动,握着她手,柔声道:“芷若,我是晓得的。你对我这番情意,此生当代,我不知要如何酬谢你才好。我……我真是对你不起。”
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且慢!周芷若,殷离没死!”
张无忌劝道:“好蛛儿,你出险返来,我们都欢乐得紧。你安温馨静的坐下来,跟我们说说这番死里逃生的颠末。”殷离道:“甚么我们不我们的。我来问你,你说‘我们’这两个字,到底那几小我才是‘我们’?”
张无忌陡地体味,本来她真正所爱的,乃是她心中所想像的小张无忌,是她影象中在胡蝶谷所赶上的小张无忌,阿谁打她咬她、倔强凶恶的小张无忌,却不是面前这个真正的张无忌,不是这个长大了的、待人仁恕刻薄的张无忌。
周芷若双膝跪倒,哭泣道:“我……我当真太也对你不起,请你谅解。”
殷离嗔道:“你拉拉扯扯的干甚么?赵女人、周女人都在这儿,成甚么模样?”赵敏道:“哼,如果我和周女人都不在这儿,那就成模样了?”张无忌笑道:“我见你身后重生,欢乐无尽,表妹,你到底……到底是如何了?”
周芷若弯下腰来,在张无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张无忌低声答复一句。周芷若怒喝:“张无忌,你竟全然没将我放在眼里,你细心瞧瞧,赵女人中毒以后,还活得成么?”张无忌惊道:“她……她中了毒!是你下的毒么?”俯身察看,刚翻开赵敏左眼的眼皮,周芷若已伸指在他背心上一戳,点中了穴道。张无忌“啊哟”一声,身子摇摆。周芷若脱手如风,纤指连动,又点了他左肩、腰胁、后心一共五处大穴。
张无忌心中已难过了好久,听她这么说,再也忍耐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我……我不晓得!总而言之,上天下地,我也非寻着她不成。寻她不着,我就去死!”
张无忌歉然道:“芷若,我对你一贯恭敬倾慕、心存感激,对殷家表妹是不幸她的遭受、怜悯她的痴情,对小昭是意存顾恤、情不自禁的珍惜,但对赵女人倒是……倒是铭心刻骨的相爱。”
赵敏怒道:“如何动不动便打人?”殷离哈哈一笑,说道:“我打了他,如何样?你心疼了是不是?”赵敏脸上一红,道:“他是在让你,你别不知好歹。”
殷离道:“我才不饶你呢!那日我不知如何醒了过来,高低四周冷冰冰的,都是石块。你既要活埋我,干么又在我身上堆了些树枝石头?为甚么不在我身上堆满泥土,我透不过气来,不就真的死了?”张无忌道:“我怕泥块刮损了你脸,内心不舍得……谢天谢地,幸亏我在你身上先堆了树枝石头。”忍不住向周芷若斜睨一眼。殷离怒道:“此人坏透啦,我不准你看她。”张无忌道:“为甚么?”殷离道:“她是杀死我的凶手,你还理她何为?”赵敏插口道:“你既没死,她便不是杀你的凶手。”殷离道:“我已死过了一次,她就做过了一次凶手!”
张无忌一呆,心想:“当日敏妹要我做三件事,也说甚么不违侠义之道。迄今为止,她只要我做过两件事,那两件事可真不易办。如何芷若也学起她的样来?”
他一呆之下,心中转过了无数动机,缓缓伸脱手掌去拉赵敏的手,双掌相接,只觉她手掌非常生硬,顿时觉悟,只道她白天不别而行,到处找她不到,本来倒是给周芷若擒住了,点了她穴道,藏在这里。周芷若用心带他到这里来讲这一番话,自是句句要赵敏闻声。倘若本身不忍令周芷若悲伤,随口奉迎,对她说些情浓言语,乃至搂住她亲热一番,可又堕入了她计中,当时赵敏可当真非走不成了。贰心想直到现在,周芷若还在利用机诈,不由得暗叫:“忸捏!”背上出了一身盗汗,顺手一搭赵敏的脉搏,发觉气血运转如常,并未受伤。
殷离神采和顺的瞧着他,呆呆的看了半晌,目光中神情变幻,终究摇点头,说道:“阿牛哥哥,你不懂的。在西域大漠当中,你与我同生共死;在那外洋小岛之上,你对我仁至义尽。你是个好人,你待我这么好,我该好好爱你的。不过我对你说过,我的心早就给了阿谁张无忌啦。我要寻他去。我如寻到了他,你说他还会打我、骂我、咬我吗?”说着也不等张无忌答复,回身缓缓走开。
忽听得身后数丈以外,一个女子声音“咦”的一声,仿佛俄然见到赵敏现身,忍不住惊呼了出来。这一声惊呼声音甚轻,但张无忌已听得清清楚楚。
周芷若听他这般说,轻声道:“那日在多数,我见你到那小旅店去和她相会,便知你内心真正情爱之所系。只是我还痴心妄图,如果与你……与你结婚以后,便……便能够拉得你转意转意,实在……实在……那是千万不能的。”
张无忌仰天便倒,只见青光一闪,周芷若拔出长剑,抵住了他胸口,喝道:“一不做、二不休,本日便取了你性命。归正殷离的冤魂缠上了我,我毕竟活不成啦。我们大伙儿一起做鬼便了!”说着提起长剑,便往他胸口刺落。
殷离向来性子固执,但目睹周芷若认错,心下顿时软了,忙扶起她,说道:“周姊姊,畴昔的事,谁也别放在心上,归正我也没死。”拉着她手,并肩坐下。殷离掠了掠头发,又道:“你在我脸上划了这几剑,也不是全无好处。我本来脸上浮肿,中剑后毒血流尽,浮肿倒渐渐消了。”周芷若心下抱歉无已,不知说甚么好。
殷离笑道:“我有甚么不知好歹?你放心,我才不会跟你争这丑八怪呢,我一心一意只喜好一小我,那是胡蝶谷中咬伤我手背的小张无忌。面前这个丑八怪啊,他叫曾阿牛也好,叫张无忌也好,我一点也不喜好。”她转过甚来,柔声道:“阿牛哥哥,你一向待我很好,我好生感激。但是我的心,早就许了给阿谁狠心的、凶暴的小张无忌了。你不是他,不,不是他……”张无忌好生奇特,嗫嗫嚅嚅的说道:“我明显是张无忌,如何……如何……”
张无忌又惊又喜,站了起来,道:“她在那边?芷若,请你快说。”
周芷若道:“你没对我不起,你一向待我很好。我问你:倘若赵女人此番不别而行,你永久找不到她了,倘若她给奸人害死了,倘若她对你变心,你……你便如何?”
张无忌笑嘻嘻的听着,搔头道:“你骂得是,骂得非常。当时我真胡涂,见到你满脸鲜血,没了呼吸,心又不跳了,只道已然无救,内心哀思,就没细查……”殷离跳将起来,伸手又去扭他右耳。张无忌嘻嘻一笑,闪身避开,作揖道:“好蛛儿,你饶了我罢!”
周芷若喃喃道:“铭心刻骨的相爱,铭心刻骨的相爱。”顿了一顿,低声道:“无忌哥哥,我对你可也是铭心刻骨的相爱。你……你莫非不晓得么?”
张无忌欣喜交集,大呼一声:“敏妹!”
周芷若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殷离道:“我天然是人。”
张无忌俄然大呼一声:“蛛儿!”一跃而起,抱住了殷离,叫道:“蛛儿……你……你想得我好苦!”这一下出其不料,殷离吓得尖叫一声,给张无忌围住了双臂,转动不得。本来先前周芷若点他穴道,都是造作。
殷离拉着他手臂,将他面孔转到月光下,凝睇半晌,俄然抓住他左耳用力一扭。张无忌痛叫:“啊哟!你干甚么?”殷离道:“你这千刀万剐的丑八怪!你……你将我活埋在土里,教我吃了多少苦头。”说着在他胸口连捶三拳,砰砰有声。张无忌不敢运九阳神功相抗,忍痛受了她这三拳,笑道:“蛛儿,我的的确确觉得你已经……已经死了,累我悲伤得痛哭了几场。你没死,那好极啦,当真是老天爷有眼!”
周芷若叹了口气,道:“你不消死,她不会对你变心的。你要寻着她,也很轻易。”
殷离怒道:“我是不肯见你。你和周女人这般卿卿我我,听得我好不活力。哼!‘我而后只要更加疼你爱你!我二人佳耦一体,我怎会给你气受?’”她学着张无忌的口气说了这几句话后,又学着周芷若的口气道:“‘如果我做错甚么,你会打我、骂我、杀我么?我从小没爹娘教诲,难保不会一时胡涂。’”她咳嗽一声,又学着男人的嗓子说道:“‘芷若,你是我的爱妻。就算你做错了甚么,我是重话也不舍得责备你一句。’”手指西天明月,说道:“‘天上的明月,是咱俩证人。’”
张无忌道:“我和寄父、周女人厥后在岛上住了好久。蛛儿,你从墓中出来后,怎会不见到我们?”
贰心中三分伤感、三分沉沦、又有三分欣喜,望着她的背影消逝在暗中当中。他晓得殷离这平生,永久会记取胡蝶谷中阿谁一身狠劲的少年,她要去找寻他。她天然找不到,但也能够说,她早已寻到了,因为阿谁少年早就藏在她的心底。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常常不及心中所想的那么好。
周芷若道:“殷女人,那日我起下歹心,伤害于你,过后不但深自痛悔,连梦魂当中也常自不安,不然本日俄然在树林中见到你,也不会吓成这个模样了。现在见你安然无恙,免了我的罪孽,老天在上,我确切欢乐无穷。”殷离侧着头想了半晌,点头道:“那也有几分事理。我本想找你计帐,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殷离伸手入怀,取出一根木条来,放在张无忌面前,道:“你瞧清楚了,这是甚么?”张无忌一看,见木条上刻着一行字道:“爱妻蛛儿殷离之墓。张无忌谨立。”恰是他当日在殷离墓前所直立的。
周芷若嘻嘻一笑,说道:“若非如此,你还是不肯现出本相。”回身去解开了赵敏穴道,为她推宫过血,按摩筋脉。赵敏给她制住了大半日,冷僻清的抛在这里,心下好不愤怒,幸亏厥后听到张无忌透露苦衷,这才转怒为喜。只是俄然之间又多了一个殷离出来,却更平增了无数苦衷,恰是宿恨甫去,新愁转生。
张无忌情知跟她击掌发誓以后,便是在本身身上套了一道沉重之极的桎梏,这个周女人表面和顺斯文,但心计之工、行事之辣,与赵敏涓滴不相高低,总之是远远赛过了本身,一时提起了手掌,拍不下去。周芷若浅笑道:“你只须答允我这件事,我教你瞬息之间,便见到你的心上人。”张无忌胸口一热,再也不计其他,便和她击掌三下。
殷离怒道:“老天爷有眼,你这丑八怪便没眼!你深通医道,连人家是死是活也不晓得。我才不信呢!你是嫌我的脸肿得丢脸,没等我断气,便赶不及将我埋在土里,你这没知己的、狠心短……短……的死鬼!”她连续串的谩骂,神情语态,一如往昔。
月光之下,只见她眉间眼角,笑意盈盈,说不尽的娇媚敬爱,想是他刚才与周芷若这番对答,都教她一一听在耳中。她固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听到他背后透露襟曲,对本身竟是如此铭心刻骨的相爱,情义诚心,天然禁不住心花怒放。
周芷若道:“这件事我现下还没想起,今后想到了再跟你说。总之这事不违侠义之道,不碍光复大业,也于明教及你本身的名声无损,只是做起来一定轻易。”
殷离恨恨的道:“我从墓中爬了出来,见到这根木条,当时便胡涂了,如何?是阿谁狠心短折的小鬼张无忌?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厥后偷听到你二人的说话,‘无忌哥哥’长,‘无忌哥哥’短的,这才恍然大悟。本来张无忌便是曾阿牛,曾阿牛便是张无忌。你这没知己的,骗得我好苦!”说着举起木条,用力往张无忌头上击了下去,啪的一声响,木条断成数截,飞落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