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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碧血剑(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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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志点点头,翻开手稿,只见文中写道:

“客亦闻仇敌自发难以来,亦有攻而不下,战而不克者否?曰:未也。客亦知乎有宁远丙寅之围,而后中国知以是守?有锦州丁卯之功,而后中国知以是战否也?曰:然也!”

袁承志晓得二师兄佳耦对本身心存芥蒂,沉默不语。待五人去后,问水总兵道:“他们找甚么药丸?”水总兵被擒降敌,心乱意烦,神不守舍,一时想到家中是否会给天子下旨满门抄斩,一时又想本身功名出息,今后付与流水。袁承志接连扣问,他答非所问,不知所云,说了半天,袁承志才明白了个大抵。

袁承志当下双手端停止稿,恭恭敬敬的读下去:

袁承志阅了这一段笔墨,眼眶不由得湿了,翻过一页,又读了下去:

当下清算好铁箱中抛散开的珠宝金银,把漕运银子取出二十万两,俵分给青竹帮与山东各寨群盗。褚红柳也得了五千两。再取出二十万两赐给投降的官兵,一时峡谷前后,欢声雷动。投降的军官本来表情郁郁,分很多量银两后,才精力为之一振。

袁承志顺手又翻了一页,读道:

袁承志叮咛刘培生自行随师父去处事,抢了两柄大刀,奔到孙仲寿囚车边,劈开车子,大呼:“孙叔叔,我是袁承志。”孙仲寿如在梦中,一阵怅惘。袁承志又已把朱安国、倪浩、罗大千等人救出。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将,当今虽已大哥,但英风犹存,抢了兵器,有的乱杀官兵,有的劈开囚车救人,出险的犯人也均劈车救人,不一刻,百余辆囚车齐都劈烂,放出百余条豪杰来。此中三数十人是袁崇焕部下的“山宗”旧侣,传闻赶来相救的是督师公子,无不奋发,一阵砍杀,将官兵后队杀得七零八落,向前逃窜。

袁承志心道:“没猜想官军当中另有如此妙手。”左手扬动,三枚铜钱发了出去。使的是木桑所授发围棋子的伎俩。那总兵一一用长刀格开。袁承志道:“好本领!你再格格看。”双手连挥,三九二十七枚铜钱分上中下三路同时打到。就算武林妙手,这一来也不易抵挡,那总兵技艺虽强,却那边躲得开这“满天花雨”的伎俩。当啷一声,先是长刀脱手,接着膝弯、腰胁、背心各处都中铜钱,竟朝着袁承志劈面跪下。

世人歇息了一日。袁承志调派青竹帮、山东群盗得力职员,分赴各地送信,商定七月二十在泰山顶上取齐;又请孙仲寿、朱安国等山宗旧部,会同水总兵带领投降的官兵,在偏僻险要之地起造盗窟安营,大师就称之为“山宗营”。

这一役马士英部下六千官兵全军淹没,二百余万两漕银没留下半星一忽,京师鲁豫一带,无不震惊。比及马士英再调雄师前来追剿,盗帮早影踪全无,那边还追随得着。

袁承志掩了手稿,堕泪道:“令兄真是先父的知己,如此奖饰,鄙人实在感激不尽。”程青竹叹道:“先兄与令尊本来素不了解。他是个布衣百姓,曾三次求见,因令尊事忙,未曾见着。先兄心终不死,便投入督师部下,着力办事,终究得蒙督师见重,收为弟子。令尊蒙冤下狱,又遭凌迟毒刑。先兄向朝廷上书,为令尊鸣冤,只因言辞切直,昏君大为愤怒,竟把先兄也正法了。”袁承志“啊哟”一声,怒道:“这昏君!”

袁承志笑道:“不必多礼!”伸手挽住他左臂。那总兵当胸一拳,势急力劲。袁承志笑道:“就让你打一拳出气。”这一拳明显打在他胸前,却如打中一团棉花,无声无息,全无着力处。袁承志运起内力,提起那总兵往上抛出。只见他就如断线鹞子般往上直飞,众官兵大声大呼起来。那总兵自分这一下必死,闭住了双眼,那知落下时为人双手托住,展开眼来,见还是那墨客打扮的少年。他知此人武功比己高出十倍,既然落入他手,无可顺从,存亡只好置之度外。何况就算硬要置之度内,却也无从置起。

袁承志读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涔涔而下,滴上纸页,泪眼恍惚当中,看到上面一行字道:“予则谓掀翻两直隶、踏遍一十三省,求其浑身担荷、彻里承担如袁公者,正恐不成再得也。此以是惟袁公值得程本直一死也。”

袁承志道:“你命令全部官兵抛下兵刃,饶你们不死。”那总兵心想:“这漕运多么要紧,给盗贼劫了去,归正也是极刑。”因而颈项一挺,朗然说道:“你们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袁承志一笑,手上用力,又将他身躯抛向空中,落下来时接着再抛,连抛了三次,那总兵已头晕脑胀,不知身在那边。袁承志道:“你若不命令,你死了,部下也都活不成。不如降了吧。”那总兵心想,眼下只要这条活路,只得点了点头。袁承志问道:“你贵姓?”那总兵道:“小将姓水。”他定必然神,命亲兵把部下参将、守备、游击、都司等都叫了来,众将听得要投降盗贼,吓得面面相觑。一员都司骂了起来:“你食君之禄,不忠不……”话未说完,袁承志已抓住他往地下摔落,顿时晕去。余下众将颤声齐道:“标下奉……奉总座将令。”水总兵喝道:“命令寝兵!”

押队的游击听得身后马蹄声疾,转头望时,见一人从马背跃起扑来,他大吃一惊,挥起大刀往空中横扫。袁承志右手前伸,抢住刀柄,身子已落在他顿时,左手早点中他后心穴道。那游击只觉背心伤麻,要待挣扎,却已转动不得。袁承志喝道:“快命令,叫后队囚车停下。”那游击只得依言命令。

袁承志听到这里,不由得放声大哭,问孙仲寿道:“孙叔叔,这……这是真的么?”孙仲寿垂泪点头,道:“真是如此。当年你年纪幼小,我们不跟你说,免你悲伤。”

本来比来黄山深谷里找到了一块大茯苓,估计已在千年以上,刚巧浙东又有人掘到一小我形何首乌。这两样都是千载难逢的宝贝。凤阳总督马士英获得讯息,差幕客一半强取、一半价购的买了来,命妙手药师制成了八十颗茯苓首乌丸,还配上了老隐士参、五色灵芝、麝香牛黄等贵重药材,单是药材本钱就花了两三万银子。这件事颤动了江南宦海和医行药业。据古方所载,这药丸实有起死复生的神效,体质衰弱的人,只服一丸便即见功。马士英本身留下四十颗,以备而后四十年中每年服食一颗,余下四十颗便去进贡,盼崇祯再做四十年天子,年年升本身的官。

孙仲寿传闻袁承志和闯王很有连络,说道:“公子,这里又有盗帮,又有投降的多量官兵,他们对你都很爱护,恰是难遇的良机。何不暂缓赴京,把这批人手好好清算一下。”袁承志喜道:“孙叔叔说得是。不过要请孙叔叔、朱叔叔各位加盟,共图大事。这一带豪杰豪杰很多,我们干脆大干一场,找个处所会合群雄。”孙仲寿一拍大腿,道:“好极了,何不就去泰山?”袁承志道:“泰山相去不远,再好也没有了。”

程青竹道:“鄙人不忿兄长被害,设法投身皇宫,当了个贱役,想伺隙行刺昏君,为先兄和袁督师报仇。只技艺寒微,行刺不成,反为侍卫所擒,幸得有人相救,逃出皇宫。这些年来在黑道上干些没本钱买卖,有眼无珠,竟看上了公子的财物。”

俄然之间,归辛树佳耦从树林中冲出,师徒四人抽出兵刃,往官兵队里杀去。步队顿时大乱。

袁承志道:“大师说来深有渊源,若非如此,也不得跟帮主熟谙。”

程青竹道:“先兄遗言道,为袁公而死,死也不枉,只愿今后能葬于袁公墓旁,碑上题字‘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那么他死也瞑目了。”袁承志道:“却不知这事可办了么?”程青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令尊身遭奇冤,昏君奸臣都说他通敌,勾搭满清,普通无知百姓却也不辨忠奸是非,信了这话。令尊给绑上法场后,愚民一拥而上,将他身子咬得粉碎,说道……说道要吃尽卖国奸贼的血肉……”

归辛树把他往地下抛落,喝道:“如果查到你胡言哄人,返来取你狗命。”转头对归二娘道:“往前追。”归二娘抱着孩子,心头烦躁,单掌起处,把挡在面前的官兵打得东倒西歪。归氏佳耦对袁承志毫不睬睬,带着门徒迳自走了。

刘培生问道:“师叔追官兵干甚么?”袁承志道:“救人!”刘培生喜道:“那好极啦,我们也正要寻官兵的倒霉。”袁承志听了大喜,催马急行,不一会已瞥见押队军官的背影。但不见归辛树等人,想已抢过了头。袁承志纵马前冲。

这时孙仲寿、朱安国、倪浩、罗大千等袁部旧将纷繁过来相见。大家得脱大难,又见袁承志长大成人,一身技艺,本日这一战虽只小试牛刀,亦已略有乃父当日雄风,无不欣喜。袁承志问起被捕启事,孙仲寿约略说了。本来当日“山宗”旧友在圣峰嶂集会,明兵突施攻击,幸而大部人众早已散走,只应松终究被害,孙仲寿等都告出险,厥后重又堆积。世人在淮北鲁南一带会聚豪杰,准拟大肆,不料事机不密,上个月为凤阳总督马士英所破,众首要一鼓成擒,械系赴京问斩。差幸天缘偶合,竟蒙得救。

归辛树见统兵将官都集在袁承志身边,三个起落,已奔到水总兵身边,一把揪住他胸脯,提了起来。水总兵惊魂不决,那想俄然又碰到一个武功极高之人,给他抓住了,任凭如何猛力挣扎,总归无用。归辛树喝道:“马士英进贡的茯苓首乌丸,藏在那边?”水总兵道:“马督抚嫌我们车多走得慢,另行派人送到京里去了。”归辛树道:“此话当真?”水总兵道:“我性命在你们手里,怎敢扯谎?”

忽见五小我在车队中奔驰来去,乱翻乱找,翻开了很多箱笼,见是银子粮食,便踢在一旁。众官兵见五人势恶,败降之余,不敢禁止。奔惠邻近,本来是归辛树佳耦师徒五人。袁承志叫道:“二师哥,你们找甚么?我叫他们拿出来。”

袁承志怒道:“昏君奸臣为非作歹,那也罢了,北都城的老百姓,却也如此可爱!”孙仲寿道:“老百姓不明本相,只道天子的圣旨,是再也不会错的。清兵在北都城外烧杀掳掠,害死的人成千成万,是以百姓对勾搭敌兵的汉奸悔恨入骨。”

袁承志好轻易听得明白,心道:“那就是了,二师哥爱子有病,久治不愈,急着要这些药丸。”水总兵又道:“马总督本想差我一并将宝药送去北京,但厥后嫌我们车多行得慢,又押着死囚不吉利,是以另差金陵永胜镖局的董镖头护送赴京,献给皇上。”至于马总督本身留下四十颗药丸,那是天大奥妙,连他最得宠的姬妾也都不知,水总兵天然更不会晓得。袁承志一心盼望二师哥能夺到药丸,救得孩子之命,忙问:“那镖师走了几天啦?”水总兵道:“出发是在同一天,不过镖局子只十来小我,行道快很多,算来抢在我们之前,总有五六天路程了。”

“……迄今山海而外,一里之草莱,崇焕手辟之也;一堡之垒,一城之堞,崇焕手筑之也。试问自有辽事以来,谁不望敌于数百里而逃?弃城于数十里而遯?敢与仇敌画地而守,对垒而战,翻使此敌望而逃、弃而遁者,舍崇焕其谁与归?”

这时官兵前队也已发明前面巨石拦路,不能通行,顿时两端大乱。

袁承志接过,见封面上写着“漩声记”三个大字,又有“程本直撰”四字,右上角题着一副春联:“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心中不解,问道:“这位程本直程先生,跟程帮主是……”程青竹道:“那是先兄。小人本名程本刚。”

青青忽问:“咦,阿谁小女人呢?她没事吧?”程青竹道:“多谢体贴。小徒已自行去了。”青青道:“我正想找她说话,如何她走了?”

“崇焕十载边臣,屡经战守,独提一旅,挺出严关……”

袁承志心中一凛,问道:“书中说的是先父之事?”程青竹道:“恰是。令尊督师大人,是先兄平生最佩服之人。”

刘培生跳上马来,说道:“师父师娘正有一件要紧事。弟子办了以后,立即过来听师叔调派。”袁承志道:“那不必了,我借坐一下刘大哥的牲口。”刘培生道:“师叔请用。”将缰绳递将畴昔。袁承志道:“咱俩合骑,追上前面官兵就行了。”说着飞身上马。刘培生也跳上马来。袁承志双腿一夹,那马发足奔驰。

青竹帮的两名帮众抬着担架,将帮主程青竹抬过来。袁承志见他脸上已现赤色,喜道:“程帮主的伤势好得很快啊,足见内功深厚。”程青竹道:“多谢公子,鄙人得知公子是袁督师的骨肉,实是欢乐之极。”说到这里,声音中竟微带哭泣。袁承志道:“程帮主当年识得先父吗?”程青竹摇了点头,叮咛侍从在一只布囊中取出一卷手稿,交给袁承志,说道:“公子看了这个,便知端的。”

袁承志再看下去,上面写道:“本日滦之复、遵之复也,谁兵也?辽兵也。谁马也?辽马也。自崇焕未莅辽之前,辽亦有是兵、有是马否也?”

袁承志见官兵固然势乱,但人数浩繁,却也不易抵挡,当下撇下大刀,在一长列漕运车辆顶上跑将畴昔。行出里许,见领队的总兵官头戴铁盔,帮手舞长刀,批示作战。袁承志跃上那总兵坐骑的马臀,那总兵回刀来砍,袁承志夹手便夺,那知这总兵一个筋斗从马背上翻了下去,竟没能抓住他手腕。

“环球皆巧人,而袁公一大痴汉也。唯其痴,故环球最爱者钱,袁公不知爱也。唯其痴,故环球最惜者死,袁公不知惜也。因而乎环球所不敢任之劳怨,袁公直任之而弗辞也;因而乎环球所不得不避之怀疑,袁公直不避之而独行也;并且环球所不本事之温饱,袁公直耐之觉得士卒先也;并且环球所不肯破之规矩,袁公力破之以与诸将吏推心而置腹也。”

袁承志也传下号令,命山东群盗不再厮杀,又叮咛水总兵命官兵抛下兵刃。水总兵无法,只得依言。火把晖映下两边兵戈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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