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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揭竿而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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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公然来人接了阿月往晋阳宫去。

宫内其他宫人却不必如此艰苦,因长年不接驾,宫人们各自闲散着三五一群,一处绣一方绢帕,打个花结,年纪小一些的一同顽闹,打发着度日。经常有宫人猎奇地窥视打量她习舞,三三两两指导猜想着她的身份。

“上一回在弘化郡,如何摒挡了那张长史,你亦是晓得的……”杜如晦负手走回屋内,穆清脚下加了两步,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屋,顺手虚掩起门,“还是要效仿着上一次张长史通敌一案么?”

穆清松下紧握着茶盏的手,眼中的烦躁褪去了很多。“你们定下此计,二郎可曾晓得?他既仇恨李公好色在先,这一番又岂肯了?”

“两月以内。”

穆清茫然浮泛的眼睛里,神采渐闪回,抬头以额头去够抵他的下巴,“你前一阵日日往南楼坊去,便是为了能交友于那裴宫监么?输了多少缗予他,阿月才得以混入晋阳宫人中?”

“李公向来好女色,便是窦夫人抱病跟从他往怀远镇粮之时,他仍带了一名如夫人在身侧,且因那位如夫人的胶葛,教他错过了窦夫人的最后一眼,二郎也是以与他生了暗隙,若不是极力劝说,当日便与他父亲翻了脸面。”

“虽不能高深,却也能舞上一舞。”阿月谦逊地答道。

来人原在院中等待,穆清与他酬酢过一番,便打发了杜齐请他入偏配房吃茶安息半晌。她走入阁房,取出隔夜备下的一只四边镶嵌包裹了铜片的雕花木盒,抱在怀中往阿月屋中去。

杜如晦沉默点了点头,游移着说:“上一回,原该诛灭满门,以防有人漏了口,因你支开了他的妻儿,便留了她母子二人活口,幸亏那妇人是个庸碌的,翻不起甚么风波来,又是你成心救下,便未再究查。”

阿柳已在屋内哭成一团,阿月自十一二岁跟从了穆清,至今也有七年之久,现在要入那不得见人的去处,此生或再见不着面,阿柳是个实心眼的,熬持不住,呜呜幽幽,直泣得接不上气来,惹得阿月泪珠连线似的往下掉。

穆清从怀中捧出木盒,固执银钥翻开锁,翻开盒盖,木盒中金饼四五十枚,大小不一,穆清()将木盒推至她面前,“本日也算是你出阁,原该替你多备办些,无法仓促间,只能置下这些。大金饼你自留着,小金饼可作平常打赏之用。”她拨动了几下木盒里头的金饼,叹道:“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便能本身攒下一份梯己,远胜于此,这些便权当我聊表一份心罢,好歹跟着我这些年。”

连称呼都改了。好一个行事利索的。今后成便成了,若败了,是否要将她编排成红颜祸水了呢?虽说也是为本身挣一挣,但如此看来,却还是那些男郎们赢利更大些,阿月心内缓慢地划过一丝嗤笑,当下她也不谦让,安然受了他这一礼,“裴宫监放心,阿月毫不辱任务。”

“王威同那高君雅?”穆清不解地皱起眉,“与他们又何干?”

顺手又从盒中取出一张薄纸,“这是你在栖月坊中的身契,现下栖月坊已转手,我命人将它带了出来。”说着她拉过阿月的手。令她手掌向上摊开。将身契拍在了她的手掌之上,“交由你亲身将它焚毁。”

裴寂神采凝重地与正殿内候着她,阿月心中顿明白过来,一月来的等候,现在便要结束。公然待她行过礼。裴寂高低打量了她一番。兀自点头,“揣摩了以后,愈收回众。拓枝舞习练得如何了?”

阿月看了看身契,再看看穆清,踌躇了好半天不动。阿柳燃起一盏灯。递到她面前的桌案上。

杜如晦自斟过一盏茶,悄悄闲逛茶盏,接着缓缓道:“以阿月的姿容身材,足矣令他迷乱。裴宫监又是他的酒肉之交,熟知李公的爱好品性,有他从旁帮手着,决计错不了。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另从赵苍那处取了些料,添入酒内。你任是谁俱信不过,总信得过赵苍的药罢。”

杜如晦垂眸俯视了她半晌,严明地向她道:“穆清,此次非同普通,你莫再加横手。”

……

穆清笑着执起绢帕,拭去她面上的残泪,“自此,便再无阿月,只要晋阳宫人郭月娘。”

她便木然地将茶盏送到唇边,胡乱饮了一口,全然不觉茶盏中所盛的是她一贯喜好,北地却少见的白菊茶。

穆清更是利诱不解,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点头,“这是何意?我为何要插手?”

阿月捏着绢帕擦拭过眼睛,一抽一顿地点点头,“娘子尽管说,阿月定当铭记。”

晋阳宫使者请了杜齐来催请,再是迟延不得,阿月起家向穆清端端下拜,用心全了礼数,方戴上帷帽,披下遮面的皂纱,出宅子登车而去。

每日晌午有面孔肃板的老年宫人来教她端方,中午今后又有伶人来教习拓枝舞,甚是峻厉,常常练得她罗衫浸湿,腿骨酸软,腰如同断了节普通,还得忍着眼泪,强打起笑容往下跳。跳了十来天,倒渐入了佳境,连那严苛的教习亦赞成她极具天赋。

阿月连声应着“这便去”,人已上了辇抬,就着舞毯盘腿坐下,再探手扶稳头上簪饰,归拢鬓边披发。门外出去四名健仆,领头的一名低呼一声“娘子坐稳了”,四人抬起她便往正殿去了。

“待明日李公酒醒,惊觉擅动了主上的宫人时,大错已然铸成,若令杨广晓得,便是李公他不想举反旗也不成了。”杜如晦冷声一笑,“既能达到目标,策划李公起兵,二郎如何不肯?”

“十万缗。”杜如晦笑说,“接后便要希冀着他与阿月了。”

裴寂恍若未闻。谛视了她半晌。俄然向她行了一礼。“今晚戍时,唐国公来此宴饮,请月娘子尽早备下。成败皆系月娘子一身了。”

夜色初临时,阿月梳洗打扮,高高绾起了灵蛇髻,换上拓枝舞装,光着两只脚踩踏在舞毯上,仿佛脚下踩的是一片火焰,灼得她随时要跳将起来,心头的发急如同千万只蚂蚁,正一齐挠着她的心。

穆清瞧着内心亦是酸胀潮湿,只因另有些话要托付予她,又怕使者等得不耐烦,只得硬起心肠道:“莫再哭了,细心眍?了眼。有几句话,你且好好听我说予你听。”

“你都晓得……”穆清轻叹着低下头,她曾为救下张长史夫人及季子欣喜不已,原一向是自作聪明,竟全托赖了他高抬贵手。

阿月入宫前约莫也晓得他们同谋之事,穆清模糊约约地同她讲过,好教她心底有个筹办。自出去的头一日起,她便安静地等候该由她来完成的那一步,只是一晃将近一月,并不见动静。她被困在晋阳宫中,也不晓得外头的事,如同盲了眼,聋了耳普通的等候令她渐起了烦躁。

杜如晦拉过她的手腕,直将她拉回石凳上,取过茶盏塞递到她手中,“吃口茶定定神。”

正殿内酒宴正酣,灯火透明。宫人或端持着奉食的木盘,或忙着搬抬酒坛,来往驰驱,无不经心极力。阿月足足眺望了正殿的灯火近一个时候,正拿捏不定是否会召她前去,有个小宫人推开门,探头问道:“哪一名是月娘子?正殿急唤着去献舞呢。”

“再加上两名杨广的亲信郎将,此事便十拿九稳。”他瞻仰一会儿天气,催促她,“此时只怕已成事了,早点歇了,明日自有一番繁忙。”(未完待续……)r1292

穆清还是低着头,沉沉“恩”了一声,隔了半晌才抬开端来,神采庞大,“这么说来,起兵就在面前了?”

杜如晦坐于院中的石桌边,一声不吭地吃着茶,直教她晃得目炫。“你来坐下,吃一盏茶,莫再晃了。”

穆清满抱恨绪,立在石阶上,蹙起眉头看着马车从大门口缓缓驶过,车走了很久,却回不过神来。

“本日这一去,便再不比在家中。你本就资质极高,我自是不担忧你出息,只要三点,你切要服膺,谨慎,哑忍,保命。特别要记得,性命最是要紧,万事以保全本身为先。”

她依言至石桌边坐下,茶却未吃着一口,又腾地站了起来,好似石凳是一尊烧旺的熏笼普通。“我还是放心不下阿月,她虽聪慧聪明,却未颠末火么大事。你们将这么紧急的事只押在她一个小女子身上……”

这日午后,专执管宫人的老宫妇俄然来寻她,冷酷淡地传了裴宫监的话,令她速往正殿去见。

“一名寒微宫人,就能逼反唐国公?我倒是不大信的。”穆清回过身,摇摆着头道。

阿月一咬牙。抖动手将身契凑到灯火上,火苗舔上薄纸,腾地蹿起一团火焰。一两息的工夫,身契已卷成了一团黑灰,落于地下,四散开来。

“单凭一名宫人,便能成了?”穆清犹点头不信。

杜如晦从正屋内出来,环住她的肩膀,“阿月走了?”

初夏悄但是至,阿月入了晋阳宫已有二十余日。

“天然不能仅凭了她一人之力。不是另有一名虎贲郎将并一名虎牙郎将么?”

阿月一面又滴下眼泪一面点头,泣不成语。

“张长史一案,若破败了,尚可回旋。这一遭……”他的声音中蓦地升起了寒气,“再无余地。故此你莫复兴怜悯之心,切莫节外生枝。”

阿月忐忑慌乱之际,穆清也在宅中间神不宁,屋内全然呆不住,只在院内交来回回地走动。

“从速着些。莫教使者等急了。”穆清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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