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千金散尽（十六）
杜如晦直愣地瞪着她，手中仍旧钳握着她的手腕，不受控地减轻了力道，直至她吃痛挣扎低呼“罢休”，方醒过神来，怔怔地目睹她甩脱他的手，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隋大业十一年。
李世民气知他二民气结未解，当下不好言说甚么，只得自接口往下说，“一来确切不知突厥主力安在，便是要打，也不知往那边去打，介时反被人围歼了，太险。二来，城中遭围的那位，若他急怕不敷，又如何能显出我李家父子的忠心耿耿与不成或缺？且让他多担惊受怕几日才好。”
穆清在帐外胡乱走了几转，胸口气郁，自小认得他，至今已有十载，自认他一贯温润如玉，待她暖如东风，又何曾遭过他这般冷待，过往点滴涌在心间，教她心中愈发难过。
穆清忽觉身后有人，仿佛已立了好一会儿。她蓦地转头，见杜如晦只着了一身麻色的暗纹常服，手中拎着一双军靴。冷着一张寒铁脸。纹丝不动地立在她身后。她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理睬，转头瞧向远处看二郎练习兵夫。
她回身快步往回走，不想却与杜如晦同时达到营帐门口，两人皆肝火未消，在营帐门前僵对了一息，杜如晦灼灼盯了她一眼，她则低头只当不见。直到李世民在内里疑道：“怎不出去？”杜如晦方侧开身，她甩开手，理所应本地迈步入内。
他松开手，黯然垂下眼眸，又答复了冷僻生硬的口气，“说不得随时要赴死的，我怎能带着你一同去。”顺手将手中的军靴扔在她的脚边。
云定兴顿时方寸大乱，他原是废太子杨勇一名宠妾之父，不学无术，整日里撺掇着杨勇弦歌纵乐，酒迷声色。太子遭废黜戗杀后，他又献媚于新主，不知他弄的甚么法儿，各式讨得杨广欢心，得授左屯卫大将军，虽领兵五万，实在又那里会统军练兵，不过耀武扬威罢了。
“不救援主上么？”穆清迷惑不解地问他。
李世民亦上前慰道：“每日遣人紧密勘察了，一旦突厥雄师主力显出，我们便立时迎战。”
穆清充扮的是李世民的亲随，按说此时云定兴要往他营帐内去，她本该避开，以防遭人发觉有女子混在虎帐中。只是李世民夙来侧重于她佳耦二人，从不介怀她仅一介女流，现在唤她回帐，必是有紧急事，要她同在侧旁听着。
可他自离了她，便又模糊感知以［ 她的性子，毫不会循分随时，待他来接回的那日，经常不由自主地猜想，在他绝了统统能刺探到他动静的路子时。她何时会以何种体例呈现在他跟前。直过了大半载，她一向未呈现，杜如晦终是安下心来，却又生了一丝不易发觉的绝望。
与云定兴的慌乱截然分歧，李家二郎却平平平静，安然驻扎，手中五百兵丁，每日除却练习并无他事。
李世民笑道，“救天然是需求救的，只是火候还差了些。”他转眼看了看杜如晦，他面无神采地看着某处，似不肯提及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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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愤然斜睨了他一眼，抓过革靴，敏捷地换过，站起家拍拍衣袍，便径直往李世民练兵的场子去，走了两步，转头见他还杵在原地，她原想说“你若不在，我便是偏安余杭，亦不会独活”，转念又觉大战期近，这话也好，意义也罢，皆透着不吉利，便将话压在了喉咙里未说出来。
穆清却抢在他前头，不发一言，直走出帐，绝少有地健忘了礼节。她低头随便走着，咬住下唇，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委曲，不觉眼眶内滚了一颗滚热的泪珠子。
这两人原是偶然出战的，明显在推委敷衍，穆清心说。再看云定兴，满脸的无法，此人虽怯懦，脑筋尚算夺目，也许不丢脸出李世民底子偶然出战。只是杜如晦讲得头头是道，云定兴因实是不通兵法的，听着感觉倒非常有理，故不好辩驳，一时来了又白来一遭，怏怏地离了营帐。
穆清在亲信内暗自测度，此人瞧着心术不正，擅营傍门左道，这左屯卫大将军的职衔，怕是靠着裙带，或是溜须拍马投其所好而来的。所幸看他胆色完善，倒不至于惹下甚么祸害来，如果个好玩弄的，便也费事很多。
此系家事，李世民却不好多议，讪讪地点头，揭过不提。
“介时自有后招，却不劳你烦心。”杜如晦冷冷地截断她的问，回身便要离帐。
杨广终是未听朝臣谏阻，执意巡游突厥东部。义成公主所递密函中无一虚漏之处，云定兴的雄师尚在往雁门关的路上，始毕可汗公然集兵十万，围困天子于雁门关的动静便到了。
云定兴心不足悸地踱了两步，“叨天之幸，突厥人未尽其尽力攻城，只派了三两千兵勇，从正面攻来。”说着他踱到杜如晦面前，“克明你看这是作何企图？成日介宣称有十万雄师，却不倾巢而出，净遣派了散兵游勇时不时前来突刺那么一下。”
未等穆清行到练兵的场边，已见李世民从那头策马过来，奔驰到她跟前时，稍带了缰绳，侧身道：“速回我营帐，云将军将至。”
他狠狠心，跨前一步，捏起她的手腕，低沉着声音道：“是我平日纵你过分了么？直教你忘了形状，将夫纲伦常当何为么了？”
李世民喟然叹道：“杜兄这又是何必，七娘这般的女子，内宅后院又岂能关得住她。既已来了，在我营中总还是能护她全面。且有她在，诸事亦能多有襄助。义城公主那边……不正缺人前去游说么？”
穆清心中豁然敞开，那再浅近不过，突厥人自称十万雄师，又有谁亲身去点算过，单凭他本身说罢了。即便真有十万雄师，倘若真的选集结了来围攻雁门，使得突厥王庭空虚，到头来怕是得了杨广的一颗头，却要失了王庭，实是得不偿失。隔几日派兵围攻，不过是在摸索隋兵有无后盾，多少后盾。
“如何方才未曾听到动静？”李世民问道。
杜如晦自贮放军资的帐中出来，手中提着一双小些的军靴，无声地走到她身后，立了半晌却不唤她。贰心中自愤怒她擅离了安稳的余杭，竟单身一人跑来寻他，险象环生不说，若不是诸事再刚巧不过，此番她早已命丧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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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丝全都向上梳成一个男人的发髻，光亮详确的脖颈闪现无余，一圈触目惊心的红印环绕在她颈间，总教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
杜如晦微微一笑，“云将军临时放心，无妨静观其变。眼下突厥雄师未出，实不知真假，冒然出兵声援雁门，敌暗我明，兵家大忌啊。”
她颈间的那圈已然发紫的红印，他尚能忍耐住不去抚弄。但此时见她脸颊和额角上几丝细细的擦伤后结痂的陈迹。却再不能忍。快步上前，扳过她的肩膀，细细验看了一回。“何故要来寻我？”他重重地捏住她的肩膀。因气恼，下了狠手一些，教她肩上酸疼。
李世民笑着起家执了长辈礼，杜如晦亦照着作了礼，两人请这位云将军入上座，他却也不肯入坐，只立在帐中，急道：“方才突厥人又攻了一次雁门，虽未攻破，毕竟城内已死守半月，或再经不得下一次的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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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时，一名中等身形的戎装大将大喇喇地直突入营帐。穆清立在李世民身后，抬眼去瞧，只见他年近花甲，半白的髯毛鄙人巴上尖尖翘起，眼睛四周流转，极是不循分的模样，饶是眼下军情告急，入门仍先四下傲视。
“你又何故要将我骗回余杭，又悄悄拜别？”她奋力扭着肩膀，甩开他的手。
“夫纲？”这话激得她胸口的积郁瞬时爆开，她冷冷地反唇耻笑一声，一字一句慢声说道：“当日在余杭，你问我可愿相随，言之灼灼，字字在耳，堂堂男郎，言既出了，不必信守么？现在我只跟随二郎而来，与你又何干？”
原打的是这主张，不消说，这行事策画，穆清一听便知出自于那个之手，最是熟谙不过。“待突厥主力显出，若真有十万之众，该当如何抵抗？到底云将军只领了五万兵来……”
穆清定定看着他，咬住下唇，眼中盈润，却不作反应。
“义城公主那边，自有我去。”杜如晦肃板着脸道：“待过一阵，解了雁门之围，仍将她送回江南去。”
气候干热，穆清换过一身洁净的缺胯单襕袍，正坐在帐外的大石上，瞧着她脚上那双军中特有的乌革六和窄腿靴犯愁，因她脚纤小，军靴又过大，虽穿上了，却没法好好行走，如同拖着两只大木桶。
正低头走着，忽一双乌革靴撞入眼中，她立足抬眼看去，杜如晦带着一张寒气逼人的神采，垂手站在她跟前，“无事莫在外头转，回帐内去。”
待他走远了，李世民的脸上才去了严厉，暴露几分对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