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敲打
“是。小人对于漕帮的弟子,一贯都加意束缚,违背法度的事情,不敢胡乱去做。”
“是……”许明山的内心越来越是惊奇,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胡雪岩跟漕帮的渊源很深,特别是跟池五的友情很好。他固然不在帮,但职位超然,帮里的人,拿“门外小爷”称呼他,把他当作跟齐老太爷同一辈分的人。不过胡雪岩的为人,最拎得清,从不肯在帮务有关的事情上妄发一言。齐老太爷过世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来记念过了,现在又来,所为何事呢?
事情就此定局。第二天,松江漕帮的香堂重开,许明山就任第十代帮主。
许明山的内心格登一下,抬眼望了望关卓凡的神采,心说如何扯到这个上面来了。
“我传闻近年来,有些船只,辄敢夹带私盐,从望虞河收支太湖,内里亦不乏与长毛暗通款曲的事情。”关卓凡漫不经心肠说道,“我正筹算拿新买的两艘洋舰,泛舟长江,试一试大炮的能力,只是本来还在忧愁,寻不到一个合适的靶子。”
老太爷去得痛快,倒是没遭甚么罪,但是如许一来,留下了一个大费事――帮主的位子,该由谁来坐呢?只好接着祭奠的机遇,开香堂“讲事理”了。
发卖私盐,赢利最丰,漕帮这几年生存艰巨,不免有槽船有样学样,做起了这一门谋生。而因为漕帮势大,贩私船上武装保护的帮丁亦多,平常的海军小艇,还真不放在他们眼里。一趟船跑下来,除了缴给帮里的公费,每人都还能落下很多钱。但是现在许明山听关卓凡如许说,不由大惊失容,心说莫非关大帅要拿新买的炮舰,来打我们这些私船?
“是,小人前次是服侍我们老太爷,在松江有福见过大人一面。”
就这么讲了两天“事理”,还是毫无成果,到了第三天,正在争论不下的时候,有高朋上门了――胡雪岩陪着从三品游击图林,登门拜访。
“池五哥,许大哥,”图林跟这两位都熟谙,话也说得很客气,“老太爷归天,我是才收到动静,来得晚了。我的笔墨不好,是以从我们大帅府里请了一副挽联,专请许大哥替我张在老太爷的灵位之前。”
一名从三品的游击,那也只是等闲,不过大家都衡量得出,站在图林身后那小我的分量。同时漕帮当中亦有很多有识之士亦看得出,漕运的式微,已成不成制止的趋势,漕帮弟兄免不了要往陆上讨糊口。这方面本来就是许明山的所长,如果再有关大帅的关照,那么对漕帮来讲,实在也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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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关卓凡点点头,面无神采的说道,“这几年烽火离乱,水道断绝,太湖沿岸的人家,度日也艰巨得很,就算想买上斤把两斤盐,也不是易事。”
香堂上。亦置有两样“家法”,左边是一面“香板”,上面写着“违背家规,打死非论”,右边是那条驰名的“盘龙棍”,龙口内写着“钦赐”二字,后背则写着“上谕,时在乾隆卅年季春”的字样,算是镇帮之宝。
齐老太爷在漕帮的辈分很高,是以开祭的时候,全部江苏漕帮,“江淮四”内里的老迈全到。做足七天。齐老太爷没有儿子,这七天当中,老太爷的两大弟子――开庙门弟子池五和关庙门弟子许明山,同以孝子的身份持礼。而比及头七一过,固然师兄弟之间的豪情很好。但亦不得不分出凹凸,一决雌雄了。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跟满屋子的江湖老迈见过礼以后,胡雪岩给出的一句话是:“我是陪图游击送东西来的。”说过了这句,便面无神采地悄悄站在一旁,再不开声。
“甚么都瞒不过大帅的法眼!”许明山先磕了一个头,才敢说话,“实在是这几年漕运断绝,江南运河都是长毛占着,扬州以北的运河又淤塞得短长,漕粮改成海运,已经是第四年了。现在是沙船帮的郁老迈风景,我们漕帮真恰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了。帮里的弟兄,有穷极无法的,才做了如许的活动。给河下水卡的长毛塞一点银子,实有其事,可如果说跟长毛勾搭,那是千万不敢的。求大帅明鉴,网开一面,明山归去便立加清算,再不准有一人一船出入望虞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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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帅的话,小人不知。”许明山心想,关大帅这个请字,有点不尽不实,本身到现在还跪在地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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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开端公推以后,局面却垂垂堕入对峙――支撑师兄和师弟的人数。约莫各有一半。这也难怪,池五的好处,是浑厚慎重,在漕运上浸淫日久,最有经历;而许明山的好处。是心机敏捷,办事明快,对于陆上的谋生更故意得。
这句话一出,合座寂静――甚么事理都不必再讲了。师兄弟两个对望一眼,池五略带苦涩地点了点头,许明山这才敢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图林递过来的挽联,轻声称谢。
帮仆人选,是事关漕帮数千兄弟的绝大之事,是以这个香堂,叫做“大香堂”。堂上三炉香供起,供的是翁钱潘三祖,另有半炉,供的是“护法小爷”王培玉。
“许明山,”关卓凡看着这个夺目强干的青帮帮主,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是第二回见面了。”
“回大人的话,也不敢这么说,满是漕帮里的父老兄弟特别厚爱,有甚么事,都归我出面支应。”许明山不动声色,还是恭恭敬敬地答了,内心却在说:我这个帮主,明显是你关大人给的,你既然假装不晓得,我也只好先当作没有这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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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许一急,便不敢不说实话了。
第二天,松江漕帮的新任帮主许明山,遵循图林的交代,到藩司衙门来见关大帅。比及由图林带进了签押房,见关卓凡端坐在案子前面,中间还立着一名三品服色的武官,本身却不认得。当下规端方矩地给大帅磕过甚,大帅却没有说请起家的话,因而内心惴惴,跪在地上听叮咛。
“有人讲,从长江收支太湖,最便利的莫过于望虞河。你身在漕帮,这个天然也是晓得的?”
这个“一决雌雄”,无关打打杀杀,而是要开香堂,由说得上话的人来公推。公推也不是提个名字就完事,而是要在香堂之上。祖师爷的牌位之前,说出一番事理,师兄幸亏那里,师弟幸亏那里,一样样分解明白。其间亦准相互诘驳,但必须和和蔼气。不准有脸红脖子粗的景象产生。
松江漕帮的齐老太爷,是在玄月里归天的。原本身子已经不好,又俄然中风,捱了两天,甚么话都没有留下,就这么畴昔了。
“齐老太爷仙逝,我没有能够亲临请安,非常过意不去。”话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没有甚么哀戚的表示,“传闻现在松江一帮当中,以你为首?这倒要恭喜你了。”
这是关卓凡给许明山的酬庸,感谢他在龚孝拱的那件事上,所出的大力。不过这件事,大师相互心照也就是了,明天叫他来,不是为了说这个。
关卓凡也不说话,透过案子上的笔架,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俄然一笑:“我也没说要拿炮舰去打你们的船,就值得你吓成如许?起来罢!”
“许明山,晓得我明天请你来,有甚么事么?”
“你既然是一帮之主,朝廷的法度,想来必然是晓得的了?”
这个时候,松江以外的几位漕帮老迈,定见就显得尤其首要。这就比如一户人家闹家务,本身人的态度难有对错可言,而家属里的其他叔伯前辈出来发言,因为态度持平,却常常能够一言而决。但是“江淮四”的四位老迈当中,恰好有两个支撑池五,另两个看好许明山,目睹又是个不了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