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诗乃心发
“是！”
“我，我……”
陆始抱怨道：“七弟，皆怨你，稍后至家，谨慎阿父的竹节！”
一呼一吸之间，香囊自四周八方，乱飞！
“凑节、凑景！”
刘浓暗中舒得一口气，但愿她就此作罢，以免今后与陆纳心生宽裕，疾疾的揖手道：“陆小娘子，何必言谢，刘浓肤见尔！”心中则暗道：好小娘子，你快下去吧！
“噌，噌噌！”
刘浓沿曲水而走，行得快而稳定。一起所遇之人皆微微侧身相避，最是那些世家女郎们，捏着小团扇，遮着半张脸，双双明眸剪了又剪。
“妙哉！”
锋利，直接亮白刃！刘浓一眼掠过，见是顾淳，缓缓点头，笑道：“简在帝心，简在不言，简在无所逃以六合之间矣！简不为物，不知其以是然，盖之如天、容之于地；故，简矣，简在不必言也！”
顾荟蔚扣指而制，冷声道：“再辩，则是三岁孩童斗草尔！汝，怎可如此？”见阿弟低头沮丧，又道：“莫泄气，亦莫急，稍后，阿姐给你赢返来！”
而此时，刘浓悄悄一叹，淡声道：“同类比拟应，固天理。”
陆舒窈去了，俏生生的立于高台的对侧，朝着劈面的郎君微微一个欠身万福，软声道：“吴郡陆舒窈，见过刘郎君。”
“七情俱入景！”
击退好辩的顾淳，再击败几个想借其立名的士庶后辈；想以辩难而阻之的世家青俊们，一时候皆是筹措，不敢再前。倒是那些世家女儿们，却听亮、看亮了眼睛。
顾淳踏着木屐忿忿而至，闻声阿姐敲指的节律为一慢两快，低声道：“阿姐，我还没输……”
陆纳哈哈大笑，挥着宽袖迈至九转口，脸上洋满喜意，一把拉起刘浓：“走，我给你选了个好处所，正适一会群英也！”
“呵呵……”
再一转首，郗璇仍在作书，故意想要去看她到底在写啥，稍想，终是忍了。命女婢取来笔墨纸砚，略一思考，遂悬腕而就。
每逢上巳节，曲水流觞后的闲聚才是压轴戏。前翻曲水流觞中的拔筹者，需得坐于明处，经四方之人讲求。非论男女，皆可上前难之。特别是世家女郎们，个个目光相投，必定发挥尽力（近似女选男，轮翻上阵）。凡是拔筹者，现在皆表情庞大，既心喜而有荣，又暗自怯怯也。
曲在九转，鸣而不断！
陆纳和陆舒窈齐声相唤，陆纳心中微惊，看向小妹。陆舒窈面不改色，只在脸颊稍见浅红，低声道：“不过是凑节、凑景，大哥何必挂怀，我还要去问诗呢！”
朗声道：“若论诗意，怯不敢居之。然，肤见觉得：诗乃心之发，心正则诗正；心颠若狂，诗必亦随风，漂渺难捉。再言诗意：喜、怒、哀、思、悲、恐、惊，如此七种，皆可入景，皆可入意。以心画骨，是为心触！以意行文，是以风发！不成扼守而困城！”
“喀……喀……”
祖昌大赞，抚掌笑道：“有瞻箦美玉在前，我不形秽；与汝为友，不缔于侨居善室也，理应与瞻箦同德，不求共领风水秀色，可亦需知其意而辩雅也！”
到要看看，你如何再解！
“格！！”
待食毕，雅集不散，反而由郗鉴将其推至飞腾，其言：“今方春暖，雅士皆聚，有二三子秀美于水。汝等当携风随絮，大可聚而辩之、考之、查之，我等愿作壁上观。”
“阿弟！”
刘浓浅笑不语，心中则是对其另眼相看。
“阿姐……”
刘浓朝着四方一个团揖，唇左微歪，随即目不斜视登上高台。见台上已铺青苇，去屐踏入，遥遥一望，但见白云苍狗缓浮杳然，有雁北来，一行行。
这时，围拢的人群一水两分，谛视着冉步徐来的陆舒窈。她领着四个女婢行于中道，目光轻柔的直铺，不惊不斜，鹅黄的襦裙衬着身姿；十字髻两侧各有一朵桃花步摇，轻眨轻颤；浓淡好似画，而人则是画中寂静的花仙子。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是为瞻箦！”
“阿兄！！”、“大哥！！”
一拂袍摆，落座。
未几时，面前竟堆起小小一座山。乃至有一只香囊竟然挂在青冠上不肯下来，刘浓无法，把它取下来，看着面前的香囊山，犯难了：袖袋只要两只，尚藏两个鸡蛋，再容不下别物啊！
吴县不大，此次前来的世家女郎，除了顾、陆，其他皆是次等士族，个个与他门当户对。女郎们心中暗喜：如此才貌并重的美郎君，那边可寻也？幸而逢得天时，将将才悔了婚约！嗯，求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切不成故作羞怯！要不要再投一个，亦好让他记着我呀……
陆纳的mm，会咏絮的小娘子！该不会亦和郗璇一样罢……
陆纳嘿嘿一笑，未接他言，捉酒而饮，暗道：阿兄，你的琴，永久皆不能与瞻箦比肩矣！
“瞻箦！！”
流觞三轮，正雅便毕。日头稳稳落在正中，晒得人洋洋生懒。山中之人尽皆摆上吃食，推杯换盏饮咏而歌，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陆纳眯着眼，细细考虑，悄悄替刘浓捏着一把汗，虽说顾淳此言有雄辩之意，但辩难本就如此，不穷个究竟毫不罢休。一转眼，不知怎地就溜至桃树下，待见那丛大紫正在小扣案面，细心阖眼一辩：“咦，格，格格。”，随后大喜，望向刘浓。
刘浓厚重伏首，遥稽。
“扑、扑、扑……”
陆舒窈身子略略一顿，眨眨标致的长睫毛，问道：“敢问刘郎君，诗当以何为意？”
刘浓目光不着陈迹的掠过下方陆纳，见其面色略显难堪，心中顿生不安，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委实令人有些心寒，不敢粗心，挽礼而至眉，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陆小娘子！”
“好美的郎君，真壁人也！”
她要去问雅吗？能让她问雅，幸何如之啊！
“不然……”
说完，她悄悄转头，眨了一眼斜劈面故作未知的顾荟蔚；顾荟蔚则以一根中指悄悄的敲着案面，谁也不知她在想甚。
手工不错！
……
“哈哈！”
俄然，一个女郎壮着胆量，悄悄抛出个香囊，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刘浓面前。
刘浓哂然一笑，慢声道：“然也，我非帝君，子亦非我，安知我不知也？坚石不成催，游鱼不离水，北雁逢春必南归，此皆为简也！何必再言？”
“俊也，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头雁长鸣而过，徒留惊鸿若掠。鸣声止，人落座。
陆纳不觉得然的挥动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我之深浅，我尚自知。本日，只睹瞻箦风仪，别的非论！”
“陆小娘子来了！！”
顾荟慰坐于桃树下，满红辉着大紫，惹得各家郎君悄目而探，她却浑然不觉，悄撇一眼于水畔孤零作书的郗璇，浅声道：“阿弟，你去答辩！”
公然，在第二轮时，兰盏搁岸于祖盛身前。其持杯而走，面对世家后辈毫不怯场，一首七言咏古朗朗上口，亦为其博得好评。陆晔给他定了一个四品，对庶族豪门来讲，四品诗风亦是绝佳。毕竟，不是大家皆有刘浓那般好运，郗鉴临绝之时，尚要再次互助。
“祖茂荫，见过陆郎君！”祖盛心中甚是感激，若无刘浓举荐，他一个豪门出身，想结识高门大阀后辈，不异于痴人说梦也！
缘尽于此么？
刘浓挥袖而至第九转，至本今后，郗鉴便不会再予以提携，说不在乎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在乎那份由衷的情分，六年！尽逝？
陆舒窈一声不过，刘浓扬起了眉。
陆纳涩然再补：“阿兄，你又不是不知，小妹自小见诗则喜。瞻箦咏诗可堪天人，上去随景问雅，有何不成？莫要杞人忧天！”
陆舒窈偏过甚，温言：“大哥，七哥说得对呢。作诗，立意最难，那，那刘郎君能具那般诗意，胸中定藏垒垒丘壑，且深不成测呢！”
她轻点三下视线，浅浅弯身：“谢过刘郎君！”
声音很淡，偏冷！
“不成扼守困城！”
陆始冷哼一声，斥道：“莫要胡言乱语！我江东陆氏……”
“诗乃心之发！”
“有何不敢？”
陆纳瞥一眼祖盛，见其端倪舒直，方才所咏之诗亦不错，便揖手笑道：“瞻箦之友，便是我之友；陆祖言，见过茂荫兄！”
“不过……”
陆舒窈问陆纳：“七哥，是他操的琴，对吧？”
陆舒窈，吴郡的高傲！顾荟蔚，吴郡的妙骨！
陆始沉声道：“若论琴，我现下自是略有不如，嗯，诗亦不如，可你将其视之太高！莫非其可胜得嵇叔夜，盖过卫叔宝不成？”
“谬矣！”
简在无所逃以六合之间，简在不必言！刘浓将“简”喻为六合天然，存于至公之理，不必去言便已明理；是以，不言，因不必言！解得极妙！
“妙在，妙在……”祖盛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一时卡壳，妙不出来。
“嘿……”
陆舒窈虚着眼睛，交叠的双手愈合愈紧。自古以来，诗便是随情纵意之举，若论高低，则以意论骨，以文论风。此论则分歧，以心论骨，以意纵风；可高洁绝雅、慷慨豪放，亦可温宛似水。这与现下的诗文将究富丽对摒，大有径庭啊！但是为何，却会感觉他说得对呢？
只得命来福将这些香囊十足好生收起来！
刘浓洒然笑道：“妙在，妙不成尽之于言也！”
刘浓笑道：“祖言，你亦是拔筹者……”
飞腾，这才是飞腾。
……
刘浓眉间微凝，暗道：剑走偏锋啊，一个荏弱的小女郎，不问花与月，竟问出如许观点性的题目！她是何意呢？是要以诗意而答辩吗？这倒别致！罢，不管了，干脆与你辩之！只需重视分寸，给陆纳留些颜面便成！
世人抬目而视，绝美郎君袍摆随风而漫，被日一映，面作红玉层绽。
不自屈，方能不平！
祖盛在劈面猛地一拍案，冲着他紧紧的捏着拳头，抖了抖，咬牙切齿道：“瞻箦，妙哉！”
说着，她竟斜捧腰间去了，身后跟着四个贴身近婢。
顾淳眉毛一跳，喜滋滋的弹起家来，挥着袖就往人群里钻，总算让他比及了，诗被人比下去，这答辩可不能再输！三两下钻至与石台相对的一方高地，叉着腰问道：“帝臣不蔽，简在帝心。“简”何解，请以老庄而论！”
陆舒窈一声轻笑，随后身子浅浅后仰，迎上顾荟慰的眼睛。
“抹勺！！”
“扑！”
顿住！
言罢，他负手而立，嘴唇上扬。以庄言庄，以庄制庄，以“简”引出刘浓的《无形论》，再行之格物，以无形而制无形。辩难有度，步步皆扣，不愧是久经清谈辩难熏陶的人物。
顾淳略加思考，扬声道：“然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成。帝以笼为物，何言无物？”
嗯？
顾淳本欲削尖脑袋再上，闻听一声轻唤，恰是树下阿姐。顾荟蔚摇着头，心道：这个刘郎君，已初见章统矣，阿弟不是他敌手！不成再辩了，再辩只会越败越惨！
刘浓拾起香囊，浅笑着放入怀中，朝着那扔香囊的女郎稍稍阖首。谁知下一个刹时，便让人悔之晚矣！
略作见过，刘浓跟着陆纳穿出柳丛，此时世人待他已久，一双双眼睛注过来，盯其一举一动。陆纳与其并肩而行，指着一方翘石，笑道：“瞻箦，可敢居于此，受众诘难乎？”
祖盛亦道：“恰是，该当尽睹瞻箦之才。”
顾淳正待言之，却听他再道：“天机不成泄，若论究竟，以天下为沉浊，不成与庄语！”
顾淳一挥右袖，朗声道：“简在帝心，汝何知之？不知其以是然，是为不言，而非不必言。以不言而代，莫非乃不知而避，窃难于胸？不成取也！”
静！
顾荟蔚见陆舒窈徐行浅行，目光一向相逐，心中极是佩服，暗道：陆家小娘子，果然名不虚传，小巧剔透不滞于外物，致情致极也，难怪其诗不成以平常而论！
陆纳目光一向跟着刘浓，见他走得快极，看似东风晓拂自对劲，心中却知现在的刘浓定是苦杂纷呈，渭但是叹：“瞻箦，金玉在外、内秀藏胸，非真名流不成懂也！我能识瞻箦，何其幸也！”
天不从人愿！
诗当以何为意？！
陆纳看得大乐，放声大笑，比本身得人奖饰更加畅怀，一转头，见小妹的女婢抹勺掂着足，右手扬着香囊欲投，奇道：“咦，抹勺，莫非汝……”
“噗嗤！”
刘浓忍不住地笑了，戏问：“妙在何矣？”
“啪！”
言罢，几位长辈相携至亭，悠但是下棋去也，把这韶华留给曲水畔的年青男女们。临走时，郗鉴缓缓向刘浓点头表示，心道：瞻箦，不必顾忌于我，当仁则不让，一鸣便惊人罢！
刘浓见祖盛几翻想上前与陆纳见礼，又有些惴惴，知他是恐陆纳矜持身份不予待见，遂笑道：“祖言，此乃我新结之老友，祖茂荫！”
抹勺低着头不敢看他，半天，蠕道：“我想替小娘子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