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宛若伊人
宋祎……
“不是。”刘浓答道，目光绕过宋祎，看向槐树道的绝顶。
宋祎未看甲士，淡声道：“勿需多言，静待！”转而又指着远方，对刘浓道：“经此一别，恐再见无期，出此道口，有离山一重，烟云水绕，青郁作笼。刘郎君，可愿为宋祎浅行送饯？”
想着，想着，目光沉沉必然，回神之时，暗觉车内略闷，挑开边帘，扑入一阵冷风，迎着满面轻风，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殊不知将将闭眼，便闻一声娇喝：“华亭美鹤！”(未完待续。)
二人并肩入内，萧然嘴角始终带笑，刘浓目不斜视，来福捧着锦盒亦步亦趋。
这一滞，陡转即逝。
舟已去，人杳远。
宋祎抓着裙摆往上踩，浅露着绿丝履，轻巧的像一只绿蝶。不经意间，刘浓昂首瞥见一截雪藕，当即加快法度，与其并肩而行。
刘浓看着宋祎，面色还是平平，嘴角带着如有若无的笑意。
刘浓道：“闻笛而知音。”
丁青矜揖手道：“余杭丁青矜，见太小娘子。”
“瞻箦！”
“历阳？”
这一刹时，统统的阳光皆笼于她的眼中，泛着波澜星辉。刘浓阔步走向她，至其三步外站定，深深吸进一口气，沉沉一个揖手：“若不肯往，刘浓可助。”
刘浓不自禁的一喝，宋祎闭了下眼，转首已是媚笑满脸：“另有何事？”
宋祎莞尔一笑，捉着笛走向山下，行至一半，实在忍俊不住格格乱笑。半晌，笑收，缓缓回顾，深深万福：“刘郎君，此乃宋祎平生所闻，最好之曲。”言罢，冉冉而起，回身便走，再不断留。
氛围略显奇特，刘浓晓得何故，却故作不知。若论友情，红楼七友中，刘浓、袁耽、褚裒、谢奕四人交谊最是稠密，至于桓温已划一被剔除在外，而萧然却雅淡若水，与谁都有友情，并无深浅之分。萧然眼中有异，刘浓岂会不见，非为别因，想必是为宋祎。
入城门，过槐道，至萧氏商肆门口。
“宋小娘子应知，刘浓居华亭，华亭靠海。海中有巨舟，舟上有轮匠，若乘风顺水，指日便可至他乡，他乡甚美，有青山绿水，亦有……”
刘浓问：“丁郎君安在？”
“晓得呢……”
何人窥视？！倏然间，刘浓心有所察，剑眉一拔，漫不经心肠转首，不知何时，萧然正站在门前浅笑，怀中斜打一柄雪毛麈。
至坡顶，阳光恰好，遥遥可见渡口舟来舟往。刘浓背负双手，放目远视，绿纱飘在身边，暗香跟着山风悄悄袭来，一时寂静，不知该以何言。
“瞻箦！！”
刘浓剑眉不着陈迹的一皱，这甲士在偷窥本身，固然仅是仓促一瞥。
“刘浓，谢过子泽！”刘浓淡然行礼，面不改色，目若朗星。
端着茶碗细品，茶荡碧绿，仿佛伊人。
稍徐，宋祎道：“君学问赅博，应知庄子梦蝶，人间真有梦蝶么？入蝶而不知非，倘倘洋洋，随风而泄。”声音轻软，似喃。
刘浓剑眉一扬，心中却嗵地一跳，暗道：‘萧氏绝非为彦道而往，那是何事？竟劳动他亲身前去？历阳？渡江，江南，江北，历阳！！历阳连通南北，莫非萧然此往乃是为萧氏商道？年后，刘訚曾多次致信，意欲遣人入南豫州。依刘訚猜测，北豫州乃祖逖与胡人重兵布控，南北商道应在南豫州，南豫州之北混乱不堪，埋没诸多游离权势，兰陵萧氏虽是宠然大物，但绝无能够将商道尽控，而刘訚之意……’
闻唤，萧然浅笑含首。
“刘郎君……”宋祎未转头，轻唤。
刘浓洒然一笑，淡然一揖，将袍一撩，快步向宋祎而去。
“梅，梅花三弄。”
宋祎问：“此乃何曲？”
萧然借抬手之机，瞅了瞅刘浓，见他面正目肃，眼中神清足可见底；暗忖：‘也许是我多疑，瞻箦与她不过曲直中知音’，心中由然一松，挥了挥袖，笑道：“萧然路经丹阳，知君在此，正欲前去看望，不想却是以琐事，瞻箦自来。听闻季野也至丹阳，不知瞻箦可有见着？”
刘浓道：“但讲无妨。”
宋祎回目俏顾，嘴角洋着朴拙的笑，一瞬又不见，以青玉笛指着刘浓：“君有大舟，君有美乡，何如，何如……宋祎不肯往。”不待刘浓说话，青玉笛再一点，又道：“君已非昔日，更若美玉也。离山送别，意已至也，宋祎就此别过，望君莫念，绿萝mm，君需顾恤。”言罢，媚媚一笑，欠身万福，欲去。
绿衣女郎瞥了一眼美郎君，淡淡一笑。
“丁青矜？不是陆氏舒窈么？”
刘浓道：“固所愿也。”
“暂借小娘子玉笛。”
刘浓站在山坡上目送。
若真在南豫州，理应一探……
“请。”
宋祎却自他的眼里读出了别样的神韵，捉着青玉笛的手微微一滞。
笛有九孔，一气六合，两归。
他虽极擅琴与埙，但对这笛却不善于，一时性起，现下只能竭力而为，试着吹了吹。
“子泽留步！”
“助？！”
绿衣女郎淡淡的打断刘浓，刘浓缓缓抬开端来，只见她已回过了头，正看着远方的渡口，捉着青玉笛的指尖悄悄跳动，声音略冷：“君如何得知？”
刘浓也不肯在此事上多作胶葛，当即笑道：“季野昨夜贪酒，故而高卧不起……”继尔又道：“彦道也刚离丹阳，如果子泽早来几日，定能见着。”
萧氏管事将刘浓领至院外而止步，萧然迎出来，面上神采淡然，眼底含笑：“瞻箦，别来无恙否？”
等得三息，见刘浓未答，独自走到山草绝顶，迎着风，纹荡着一身的绿纱：“幼时，宋祎从师学笛，笛音陈迹斑显，问师何如，师曰：你我皆笼中之鸟尔，故，自缚于音。”言至此处，像个小孩子普通扬动手中的青玉笛，回目笑道：“若使日不落，若使山涧青，水流亦潺潺，结芦伴云眠，难道赛仙？”
槐道口，刘浓与萧然道别，钻入车中，眼底光芒闪动，犹在思考着萧氏商道一事，在当今乱局下，能保持商道通畅，非控军权势而不成为，何人，在与萧氏暗通款曲？
萧然淡淡一笑：“然也，曲中自成心，音中自相知。瞻箦乃华亭美鹤，隽誉尽播于江左，行水歌君名，逢道皆闻君……”言至此处一顿，微微昂首，深深的看着刘浓，慢声笑道：“瞻箦慧达绝伦，丁氏锦匹之事，不过戋戋一指尔，然，萧然与君订交，故而有一语不得不言，尚望瞻箦莫怪。”
刘浓大步上前，抓住青玉笛的另一头，微一用力，宋祎放手。美郎君走到高处，凝睇青玉笛，笛身浑若玉，触手暖意犹存，微微凑唇，青香一阵。
萧然摸索着来福呈上的琉璃兰盏，状似不经意的说道：“瞻箦与阿姐乃曲中知音，阿姐可有奉告瞻箦，此番前去建康为何？”
穿过槐树道便是东门口，出城即见山，乃丹阳山余脉，不高，独一十丈，更若山坡。坡中无青石，模糊一条杂草小道。
宋祎退后一步，仿似被吓着了，眼底星光扑索索乱闪，继尔齐齐一黯，眯眼问：“如何助？”
“且慢！”
宋祎提着青玉笛，回身便走，甲士稍稍昂首，瞥了一眼刘浓，刘浓故作未见，对丁青矜点了点头，表示她在此稍侯。丁青矜细眉一皱，低声道：“莫若，青矜先归？”
来福与萧氏管事犹在等待，见他回返，萧氏管事疾疾迎上前，礼道：“刘郎君，我家郎君有请。”
“如此，且随我来。”
萧氏管事答：“刘郎君且宽解，丁郎君已回，锦锻之事已无妨。”
染着桃红蔻丹的指尖悄悄一翘，绿衣女郎娟秀的鼻子一点一点皱起来，继尔眼角浅浅上弯，笑意安闲盛放，以青玉笛指着刘浓：“但是陆氏高傲呢？”
萧然笑道：“彦道入历阳之事，萧然已知。实不相瞒，萧然不日将渡江前去历阳，届时再与彦道谋醉。”
王敦定知，祖豫州知否？
刘浓揖手道：“尚好，谢过子泽。”
槐道中，数十名甲士沉默肃立，铁盔上插着盔缨，阳光照在铁甲上，泛着夺目异彩，甲薄，华而不实。领头甲士按着刀，捺着沉稳的法度走来，朝着宋祎重重阖首：“娘子，可否起行？”
“哦……”
“君之绿绮安在？”
“只知音，宋小娘子，刘浓……”
山风徐来，袍角微展，心中一阵欣然，闭眼一阵，复睁眼，面色略沉，眼底光寒，继尔长吐一口气，环环在胸中一荡，沿着来时之路，大步而返。
四目相对，刘浓安然，萧然凝睇。
“呜呜……”
宋祎道：“尚知甚？”
“呜……”、“呜呜……”
“非也。”
沿槐道而行，视甲士们的谛视礼于不见。
她没有看丁青矜，就那么随便的指着刘浓，很高耸、亦无礼，却被她把握的极其天然。
“愿为小娘子鸣曲一首。”
宋祎在前，刘浓在后，相隔三步。七月七，将近秋，阳光绵软，落叶三两。宋祎专捡落叶踩，轻风悄旋轻纱，刘浓心中安好，俩人皆无言。
宋祎出身坑坷，初从王敦，后被萧氏收为义女，再入建康，跟从今后的明帝司马绍。此乃何意？刘浓懒得去想，只知宋祎乃身不由已。
刘浓抿了一口茶。
……
刘浓将茶碗一搁，迎目萧然，淡然道：“但闻曲，不闻其他。”
少倾，萧然悄悄一叹，沉声道：“瞻箦，君之美羽蓄之不易，君，理应爱之，惜之！”言罢，深深一揖，话未几言，尽在一揖中。
刘浓点头道：“临时安待。”
笛音飞出，刘浓面上一红，宋祎一愣，继尔笑得花枝乱颤。
“瞻箦且归，他日萧然再去见过季野。”
萧然笑道：“不过一船锦布尔，何足言谢？瞻箦过分见怪也，入内再续，请。”
“刘郎君……”
美郎君锲而不舍，持续吹笛，何如音同而艺非，一曲下来，刘浓面红如坨，眼神讪讪，不尽窘然。
这时，萧氏管事凑上前，礼道：“刘郎君且往，丁郎君且随我来。”